第67章 于心不忍的欺騙

03年12月末,周繼良跟齊致辰告別從省城離開後,剛回部隊就接到上面緊急文件,他将被派遣帶隊參與執行某項長期任務。

涉及到相關軍事機密,此次跨國境任務的部署和安排來的很急,被通知時就已成了定局。

以前不管是怎樣的軍事調動周繼良都從不會猶豫,但這次卻不同,他第一時間不是去想因此事一臉愁容的父親,而是想到了還在等他的齊致辰。

做了兩個星期的心裏鬥争只為想到個兩全的方法,既能不違背軍令如山倒又能不違背自己的心,可是這樣的方法根本不存在。那十多天他就那樣在家一個人呆着,經歷了此生最艱難的抉擇,在反反複複的矛盾中進退不明。那段日子是他抽煙最多的時候,每次電話鈴聲響起他都好想像往常一樣拿起來和少年說說話。卻忍着那股沖動,伸向電話的手一次次慢慢落下。

随着離開日期的迫近,周繼良終是做了決定。決定後的那晚他連夜開車回到了省城,直奔明珠飯店附近的艾雲輝家。

艾雲輝被響亮敲門聲弄醒,邊皺着一張睡臉邊嘟囔罵着蹭到門口,借着聲控燈的光從貓眼看出去後連忙開了門。

見進來的深夜造訪的男人雙手插在裹着的大衣兜裏,胡子不知幾天沒刮附着在嘴巴上下顯得很滄桑。艾雲輝驚訝之餘側身把人讓進來:“這是怎麽了營長?出什麽事了。”

從穿上軍裝的那刻起其實更多的是沒有選擇的權利,把自己的一切交給國家是軍人的深層定義。周繼良從來都是個出色的軍人。在國家和齊致辰之間他選擇了把使命放在第一位,那些掙紮糾結的時間裏是他在說服自己的貪心,他想少年能繼續等他回來的貪心。

周繼良說明來意後艾雲輝安靜了好久才點頭同意,同意幫着他把事情瞞到底。

那晚周繼良從艾雲輝家出來後開着車去了齊致辰樓下。隆冬的天氣有嚴重的寒意,他站在樓下仰着頭看那個黑漆漆的窗口,凍的手腳發麻也沒動一下。

他怕他輕易地動了,就會忍不住爬上樓打開門去床邊看看那熟睡的人,又怕見到那人他就徹底不想走了。

在冷風中他再次堅定了不能讓少年等他的信念,他不能讓齊致辰捧着一顆心苦等根本無法确定的屬于他們的未來,現在看來他已沒資格再繼續自私的去擾亂齊致辰還一片光明的人生。

他知道這一走不知歸期,臨走前決定要扔給齊致辰一個謊。他怕他說實話少年會倔強的等他,更怕若是有意外他回不來少年等不到他,長痛不如短痛,不如幹脆斷了少年對他的念想,只要他這邊說了原因,艾雲輝那邊再深度确定,少年也許就能忘了他去過新的人生。

這決定殘忍就殘忍在他必須要親自說。

回去後他給齊致辰打的那通電話是在他爸住處的他的房間打的,是走的前一天,他一直拖到了不能再拖,才于心不忍的不得不打。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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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被接起後,周繼良聽到了他所想念的聲音,握着話筒的手有些顫,他強行逼着自己沉靜的站在那。

“喂你好?”少年又問了句。

周繼良沉默着,能想象到少年接電話的樣子,想再多看看那雙清亮的眸,想再多摸摸那頭柔軟的發。他聽得到話筒裏少年因跑來聽電話而加快的呼吸,仿佛近的觸手可及,就像每次靠進他懷裏。

“是你嗎?”帶着肯定的問話。

周繼良忽的哽咽了,像是電話那邊的人能看到他般的點了頭:“嗯。”

“最近很忙吧,聽你的聲音是感冒了嗎?”

周繼良将話筒拿開些,深呼吸調整了一下仍然無法對少年開口說謊的自己的情緒。

“喂?你在聽嗎?”

眼眶發熱,周繼良紅着眼開了口,每個字都如利刃剜進心裏:“別等我回去了。”

“嗯?你怎麽了?”

“我結婚了,別等我了。”

周繼良沉默後說出了這句話。原本是他打算跟齊致辰說的最後一句話,可下放的要去挂電話的手卻不聽使喚的停了下來。他半彎着腰,一只手掌撐在桌面上,漸漸抓握起來的手指很用力,鼻子嚴重發酸,就像是在說臨終遺,他說齊致辰,好好生活。

啪的話筒被他砸落回去,順手扯掉了電話線。他知道少年會再打回來,他不能再接了,他真的怕他失去理性棄一切于不顧奔去少年身邊好好抱抱他說清楚剛才的話都是騙人的。三十多歲的人了,風裏來雨裏去鐵骨铮铮的漢子,說哭就哭了,眼睛一眨,無聲中淚就落了下來,在灑進窗的清冷月光下靠着牆面的背不再筆挺,哭的一塌糊塗。

他是有多感謝命運能讓他與少年在九八年分離後再次遇見,重遇少年後他曾對自己說過,不管怎樣,都要牢牢抓住少年的手,可這次卻是他先甩開的。

因為職業的特殊他一直在為能陪伴少年身側而努力,卻白費力氣,最終還是因為這個職業對摯愛不得不放棄。

好久都不知道痛哭是什麽感覺了,周繼良在那一夜真真切切的體會着,他心疼的是他欺騙的那人定是也像他一樣痛的不能自拔卻改變不了什麽。

他把齊致辰弄丢了,在這茫茫人海裏。四年的時間處于艱苦惡劣又危險的環境,他總能想起那個如水少年,想起他們過去的種種溫情,懷念又遺憾,終是難以忘懷。

如今比預計的年限少了一半的時間,他活着回來了。卻再不見等他的少年。當艾雲輝再次問他為什麽要去欺騙,他還是沒有明确回答,因為他覺得,再說起那些,已沒什麽意義了。

周繼良成功從部隊退回來後,留在了省城發展。起先從出租車司機開始做起,一點點白手起家開了個出租車公司,再然後擴展到交通運輸行業。那哥幾個看在眼裏不得不贊嘆,原來他們營長不論幹什麽都能出色的很。

有時候聚在一起吃飯聊天,難免會提到終生大事的問題,調侃的話總是戳過來。

“營長你還不找人,你是不是偷着等小齊呢?”

“該找個伴好好過後半輩子了,也有個照應。”

……

每次聽到類似的話,周繼良都會一笑而過不予回答,他不想說再也找不到那種想要去走向誰的感覺了,他怕他張嘴說出來會被笑話。

他沒有在等誰,也沒有想去在乎誰,像個空殼一樣生活着,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事業上。

住多好的房子都不溫暖。他記得以前有個人願意跟着他擠在幾十平米的出租房裏,還傻乎乎的幸福着。

吃多好的飯菜都不可口。他記得以前有個人總是喜歡在他做好菜後直接伸手來拿着吃,不喜歡用筷子。

開多好的車都不開心。他記得以前有個人坐在他的副駕駛跟他說笑讓他教開車,最後卻兩散了。

他無數次想過如果某一天再和齊致辰相見是怎樣的場面,他知道那些空想都是來源于他內心深處對齊致辰不能說的想念。那再也不曾見面的人活生生的紮根在他心裏,日日月月年年都不曾改變。

可當那人真的站在眼前,周繼良沒想到他卻是不敢上前。

齊致辰再次出現在周繼良的生命裏是在11年的夏天。

那天晚上一客戶請他吃飯,肥水不流外人田,晚飯他選了明珠酒樓,吃完飯下了樓後耳邊周總長周總短的話他都聽不見。

只一眼,他就認出了大廳門口從自動玻璃門進來的幾個男男女女裏的某個人。

周繼良真以為是他喝了酒眼花看錯了,再看過去,确定了,不會錯的。

七年未見,時光善待他的少年,容貌沒怎麽變,變的是那一身與以往完全不相似的氣質。

周繼良站在原地隔着進進出出的人盯着齊致辰迎面而來去乘電梯,齊致辰擦肩而過時沒能認出他讓周繼良更是沒開口叫人。

左手邊的那客戶喚了兩聲後周繼良才回過神,他讓司機去送醉酒的客戶,自己則撥通了艾雲輝電話。

艾雲輝聽了周繼良說的話很驚訝:“怎麽可能呢,小齊回來的話來我這裏肯定會先找我的啊,營長你看錯了吧。”

“不會錯的,”周繼良繼續道,“我看錯誰也不會看錯他。”

艾雲輝笑了:“行行行,這麽着,我這就過去看看,要是真是小齊那不是好事嗎?”

明珠酒樓是擴建的,從以前的明珠飯店發展來的,收購了周邊好幾家餐飲做到現在,也算是省城數一數二的酒樓了。艾雲輝跟程亮就那麽把生意做大了。到現在為止,從經理到員工都是雇專業人員管理,他們平時基本不在,月末年末只負責查賬收錢也是樂得清閑。

艾雲輝挂了電話就從麻将桌上下來了,開着車一腳油門就來到了店裏,看到周繼良後直接問:“我先去看看,在幾樓?”

周繼良并不知道樓層讓艾雲輝沒少吃苦,坐着電梯把所有樓層都走了個遍。各樓層經理以為老板是突發查崗,誰都沒敢多。

“大概五六個三十左右歲的男女,半個多小時前來的,沒有嗎?”艾雲輝最後來到前臺确認。

前臺工作人員給出的答案和最初一樣,所有類似的桌位和包廂艾雲輝也都親自去瞅了,還真就沒有什麽齊致辰。他自認為就算過了幾年他也不至于認不出來那人,只得告訴周繼良是他看錯了。

倆人坐在大堂沙發上望着外面夜色街景。

“營長,真的是你看錯了,要真是小齊我會認不出來?”艾雲輝嘆氣,“我這八層樓可都看個差不多了,壓根就沒有。”

周繼良沉默不語得坐着。

“這都多長時間了,我估計那孩子就算回來了也都不知道在哪安家落戶了,茫茫人海得多大緣分還能遇見……”

艾雲輝話都還沒說完就見周繼良站了起來,他知道他可能戳到男人痛處了,連忙轉移話題道:“你一會兒怎麽回去,喝酒了吧,司機呢?我送你……”

艾雲輝邊說邊順着周繼良的視線望過去,硬生生的把最後幾個字憋了回去。

那正走向前臺的人不能再熟悉了,雖衣着和舉止有些不敢認,但那确實是齊致辰。

艾雲輝幾乎是小跑過去的,想起這不是他跟齊致辰的第一次重遇了,上次還是02年在大學城小吃街,他在沒裝修好的店前比比劃劃的時候少年認出了他。

現在很多東西都變了,再見面卻依然欣喜到不能自已。

“先生請問什麽事?”

“我是想問你們老板是姓艾嗎?”

艾雲輝站定在齊致辰身後,先于工作人員接過了話。

“是姓艾沒錯。”

齊致辰回過身,笑了。稱呼還是那個稱呼,只是叫完後目光偏移,臉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艾雲輝看看面前人又看看身後人。倆人對視的目光毫無波動可。他一時也不知該說啥:“那個,什麽時候回來的小齊啊。”

齊致辰收回看周繼良的目光,嘴角帶着淺笑回道:“上個月回來的,一直想過來但太忙了,今天同事聚餐就來了這。”

艾雲輝很想問問齊致辰是不是不認識他身後的男人了,但他知道他要問也是廢話,如果不認得怎麽會是那種眼神呢。他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周繼良不開口說話,哪怕打個招呼也能緩解尴尬,怎麽他們營長那麽精明個人站在那就像個傻子。

“我先上樓吃飯了,同事都等着呢。”齊致辰指了指樓上。

艾雲輝連忙點頭:“去把去吧。”

看着那身影頭也沒回的進了電梯後艾雲輝問:“營長你剛怎麽不說話呢?”

周繼良還看着電梯方向,抖了抖手中拎着的西裝外套搭在了手臂上:“你覺得,他想和我說話嗎?”

(第一次遇見,29,17。他是兩杠一星,他是如水少年。第二次遇見,33,21。他身在軍營,他大學生。第三次遇見,42,30。他是成功企業家,他是建築系教授。一路走來,愛終會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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