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雨中奔跑

幸好第二天是周末，前一天比賽的精神疲勞可以在這天得到緩解。

紅音一如既往地在六點起床，刷牙洗臉，出門晨跑。晨跑結束返家時，正好遇哪到準備出門的月島螢，他沒穿校服，而是換了身普通的運動服。

“早上好。”清新空氣的環繞，運動過後的舒暢，都讓紅音感到心情愉悅。就連昨天對月島産生的微妙不快也随之消失殆盡。

棕色卷發的發尾被汗浸濕，服帖地黏在後頸和鎖骨上，還有那甜美得有些發膩的笑容，咻地一下出現的視野內，讓月島一怔。

“早……”但他極好的反射神經，還是令他在最快速度反應了過來，“晨跑嗎？”

這回輪到紅音愣了。

她沒想到月島螢居然會——如此普通在早安後加上一句日常問候。這對每天都要面對月島挖苦的花崎紅音來說，可是個十分新鮮的體驗。她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孜孜不倦，死纏爛打般地搭話起了些許作用呢。

“鍛煉身體嘛，你呢，社團活動？”

“嗯，有個比賽。”

明明是平常到極點的對話，卻讓紅音忍不住覺得月島螢今天是不是還沒睡醒。

“一年級就有比賽啦？”

“3對3而已，都是一年級的。”一聽見紅音誇獎般的口氣，月島雙眸一沉，“只是前輩想看看我們的水平罷了。”

紅音聽這話便陷入沉默。

她感覺到月島似乎又要用“差不多就好”的方式去打球。

紅音對這種行為的不滿情緒又稍微溢了些出來，她深吸一口氣，眯起眼對他揮揮手，“那你加油啊，我先回去吃早飯啦。”

“跑完就吃，堅持一年就有游泳圈了，加油。”

“謝謝提醒。”紅音依舊不為對方的挖苦話所動。

早在假期她就搬到這裏，可一整個假期都沒有遇到過可以稱作鄰居的月島螢，現如今同班了卻能經常碰面。

人與人之間相遇的概率也真是神秘莫測。

回家後，她吃了個簡單的早餐，沖澡後便在工作桌上擺好各種型號的打版尺，鋪好牛皮紙，遠處則堆着服裝設計類的各類參考書籍和她假期以來畫的七八本速寫本。

紅音開始長達幾個小時的打板畫圖，直到結束，已經是下午三點。

她覺得腰酸的不行，只好起身在屋子裏轉了幾圈，但這時候已經懶得再收桌子上的東西，便幹脆換了身便服，挂着哥哥留在這裏的舊單反，背上雙肩包穿上運動鞋出門去散步拍照——還得迎接遲到許久的午餐。

她出門時一如往常保持沉默，沒人會說“路上小心”，她也不必說“我出門了”，只要靜靜地聽着上鎖的咔嚓聲就好。

休息日的繁華街區尤其熱鬧。

紅音找了家普通的拉面店解決掉午飯，小孩子心性的店長大叔看她帶着單反，在紅音臨走前還麻煩她給自己和妻子拍了張合照。

紅音看着顯示鏡，年過半百的夫妻兩人對着鏡頭擺剪刀手，笑得既天真又可愛。這天的第一個收獲是這樣充滿幸福感的照片，她的心情好些也變好了。

她向夫妻倆表示下次會把照片沖洗出來帶給他們。他們則開心地歡迎她再次光臨，并保證一定打折。

“午餐”結束後，紅音開始走街串巷地拍照片。

花店外滴着水珠的嬌美鮮花，家庭餐廳放在店門外做展示的食物套餐，路過的野貓。或是在移動人群中伫立着仰望巨大廣告牌的行人，綠燈亮起時穿梭斑馬線的人流，打扮時髦的學生。

最後，已經有四五個學生和紅音互換line賬號好讓紅音把她拍的街拍照傳給對方。

這時候天空有些陰沉，灰蒙蒙的雲朵把整個天空都罩住了。紅音已經由充滿時尚和朝氣的服飾街，走到專賣體育用品的區域，這兒和服飾街的氣氛全然不同，周圍走着的并非纖瘦的男女，而是形體健壯的運動系少年們。

紅音舉起相機想拍下這幕，一個熟悉的人影卻竄進了鏡頭。她捧着相機邁開腳步朝那個人快速走去，靠近時又放輕了步子，準備偷偷吓對方一跳，那人卻在她伸出手要碰他的瞬間回過身來，在看見紅音的瞬間怔了怔。

“反應真快啊……”惡作劇被打亂的紅音難得露出一絲失望，但她很快恢複過來，将鏡頭對向月島，“笑一個？”

月島螢也沒回避，微楞的表情随即變成平常那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你怎麽在這？”

“出來拍照片，順便逛逛。真巧啊，還能遇到你，你呢？不是比賽嗎？”紅音繼續保持舉着單反的姿勢，一直在等月島露出笑容的一刻，但他的表情卻遲遲未變，“真的不笑啊……”

“早就結束了，怎麽可能打一整天。”月島側了側頭。好像自兩人同隊打球後，他們的關系就稍微靠近了些，他不至于開口就是毒舌。“我出來買護膝。”

紅音按下快門，拍下一張月島螢側臉的照片。

“我以為還會訓練嘛，運動社團不都是這樣嗎？我中學加的排球部也是。”她終于放下相機，自我欣賞似地看起了剛拍的照片。“不笑就算啦，這樣拍也很好看。”

紅音一如既往的習慣性誇獎讓月島當即決定遠離這個話題。

“你還真是什麽都會啊……不愧……”

“別叫我天才啦，單反只是跟我哥哥學了點皮毛，拍着玩而已。”紅音一并看了前面幾張照片，低着頭沒看月島。“拍點小清新的內容還好，其他的就上不了臺面了。”

紅音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确什麽事都會一點，或許是家庭的影響——畢竟她的家人們職業都相差甚遠，聚在一起甚至可以用混亂不堪來形容，涉及多個圈子，多種路線。

爺爺是原東京警視廳刑事部長，奶奶則是著名茶道大師，而被花崎家三子一同唾棄的出軌父親卻從事金融行業。

外公是大名鼎鼎的外科醫生，外婆開了多家連鎖咖啡廳，三子的母親卻成了作家兼編導。子世代中的大哥做了攝影師，大姐又從事模特演員工作。

可以說人各有志、各有千秋之類的詞語用來形容他們家在核實不過。在這種混亂的家庭構成下，紅音自然也是什麽都學了一點——但廣而不精。

由于身高差距，月島螢要關注她的行動便不得不低頭。他瞥見紅音身上那件明顯過大的沖鋒外套，又看見她将衣袖向上折了幾折，還挽了一段而露出的纖細手腕，疑惑地問，“穿不合身材的尺碼是什麽最新時尚嗎，還是男朋友大衣？”

紅音驚訝于月島的關注點，耐心地解釋，“月島同學也是跟着潮流走的人嘛？這是我哥哥的外套，我自己的沖鋒衣還沒幹——最後澄清一下，我是快樂的單身漢。”

“那我不得不善意的提示，這衣服顯得你更小了。”月島又開始對她的身高打趣，雖然在女生中紅音并不算矮，但先前她對他身高的一番評論讓月島發現了她的關注點，便想試試這個總是化挖苦為笑容的人會作何反應——都只是他意外湧起的惡作劇心理罷了。

“小？是看起來矮了嗎？”被月島這樣一說，對穿着十分在意的紅音急忙放下單反，轉向體育用品商店的櫥窗，認真打量起自己的裝扮。

深灰色的純色衛衣，寬大的黑色沖鋒衣長及膝蓋，修身的牛仔褲，同是深灰色為主色調的運動鞋——害怕顯矮她還特地挽起褲腳和衣袖，露出腳腕和手腕來拉長身高。可以說是十分休閑但絕不會出錯的打扮。

這在旁人眼中還是很矮小嗎？

紅音疑惑地往左側往右側，認真地看了好一會，還時不時抓着沖鋒衣的衣角往上提一提，似乎是在測量怎樣的長度比較合适。

她誤認為月島真是善意提醒的反應，反倒讓少年産生了些許罪惡感。為了阻止她再研究下去，他連忙改口，“仔細看其實也不會。”

說句實話，這身打扮，配上深棕色的卷發高高紮成馬尾，還有少女稍顯冷淡卻帶着笑容的臉龐，的确非常合适。

“真的嗎？”紅音看着他，眼神認真而熱切。

“……嗯。”月島罪惡感更甚。

“那就好。”紅音松了口氣。換做平常，她肯定能發現別人是在故意挖苦或是善意地撒謊，但今天遇上的是月島，又是自己在意的穿着這一環節，她有些急于求證，反而忽視了一些細節。

“回去吧。”月島碰了碰肩膀道。

“嗯？”

“反正同路，還是你還有事？”

“沒了，一起吧。”紅音喜形于色，向她提出結伴回家這種要求，讓她覺得月島好像把自己當成朋友看待。“我一直覺得我們特別有緣，經常能碰到……”

“啊，雖然住得近是主要原因。”

“只是住得近吧。”

異口同聲。

紅音被這偶然逗笑，月島倒只是聳聳肩。

他們搭公車返回，在離家最近的站牌下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各種各樣的事，時常是月島先沉默，紅音轉而尋找其他話題。

走沒多久，紅音便只聽見啪嗒啪嗒，雨滴急速降落的聲音，還沒來得及說句“下雨了”，那雨就猛地變得又大又快，砸得他們措手不及。

“哇唔——”

“唔……”

兩人當即小跑起來。

月島打算脫下身上的派克大衣來遮雨，紅音卻先他一步把寬大的沖鋒衣脫下來披在自己頭上，她抓着右邊，邊跑邊把左邊遞給月島。

“這件防水！”

月島遲疑了一下，才抓住她遞過來的部分，躲進外套裏。但因為身高差距過大，右手邊的紅音把衣服往下拉了一大截，他不得不深深彎着腰。

跑了沒幾步，月島便開口要求，“把衣服給我。”

紅音還在想他要幹嘛，月島已經接過她抓着的那部分，他用修長的雙手架起大衣，好似撐起了一道擋雨的篷子。

紅音一愣，随即笑道，“你看，長得高果然很有安全感吧。”

“快跑吧。”

兩人以合适又不會過于親近的距離靠着，用來遮雨的衣服彷佛與外面的世界隔離開了，月島似乎隐隐聞見紅音身上傳來的檸檬香，混雜着雨滴的清新香氣，在慌亂奔跑中顯得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