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歸途的巴士

紅音在畫紙右下角簽上日期時，排球部今天的訓練也結束了。

“翔陽！別打了！快去換衣服！”

“再一球就好！等一下我和影山打掃！”

日向翔陽和影山飛雄今天又留到了最後，這兩人每次都在訓練結束後拖延時間繼續練習，其毅力讓紅音十分佩服，不免感慨起了青春真好。

她收好東西，一瘸一拐地從演出臺上走下去，準備到門口等月島。才剛走過場邊，排球部剛加入的新經理谷地仁花就急忙朝她跑過來。

“花崎同學你一個人能走嗎？！要我扶你過去嗎？！”她想抓住紅音的手肘，忽然又猶豫地收了回去，低下頭不安地呢喃自語，“我要是碰了花崎同學的手會不會被她的粉絲暗殺掉啊啊，月島同學會把我捏死嗎——”

紅音低頭看了看比自己矮了十公分的金發少女，噗嗤一聲笑出來，忍不住輕揉她的腦袋，笑道，“谷地同學會被我壓倒吧，對你來說我很重的。”

“花崎同學……”谷地仁花一下紅了臉。

“啊，抱歉。”紅音看見她的反應，趕緊收回手，“忍不住就……因為你看起來好可愛啊。”

紅音指的是她身形嬌小可愛，可谷地仁花好似誤會什麽地捂住臉，用混雜着絕望的哭腔說，“月島同學會殺了我的……會殺了我的……”

“诶……我覺得他……不會的……”紅音被金發少女的過激反應吓到了，她汗顏地望着她，怔怔地嘟囔。

“花崎，準備走了。”換好衣服的月島在體育館門口探進腦袋，“走不了嗎？”

“走得了，有點慢，你稍等一下。”紅音同谷地仁花揮手道別，像個老人般步履蹒跚地朝門口走過去，雖然速度很慢，但好歹能用右腳走路了。

等待的時間往往最漫長，心知如此的紅音不想讓月島等太久，她慢慢加快了前進速度，但裹着繃帶的右腳腕實在不争氣，彎一下腳腕便覺得像被什麽卡住。她最後幾步走得太着急，一個倉促往前稍微傾了些，月島順勢伸手環上她的腰，正巧把她接住了。

“安全上壘——”紅音以月島的手肘為軸，彎腰趴了下去，長長的棕發順着肩膀滑下去，一時間好似個吊在杆子上的女鬼。

“喂，你在幹嘛啊……”月島撐着她沒敢亂動。

紅音側過頭，撩起下垂的長發，往月島的方向擡起頭，她轉了轉眼珠，俏皮地說，“裝屍體？”

少女柔美的側臉在昏暗的燈光下模糊得有些暧昧，她自下而上斜看他的視線，還有勾起甜美微笑的嘴角，都令人為之一顫。這短短不到一秒之間，花崎紅音彷佛成了張開骨翼的小惡魔，散發着令人着迷的香甜氣息。

那是青春期少女，正值青澀與成熟微妙平衡中的味道。

月島一愣，臉頰泛起不自然的潮紅，他撇開視線，支支吾吾地說，“別玩了，我得趕緊回去，待會還要來學校。”

“對哦，你們半夜還要去東京。”紅音周遭的氣息轉瞬即逝，她抓着月島的衣角翻身站直了，“今天剛放假就要趕去東京合宿，真辛苦啊……你整理好行李了嗎？”

“差不多了，最後收一下就好。”月島直起身，掉頭往正大門的方向走去，顧忌到腳傷的紅音，特地放慢了腳步。

紅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用冰冷的手背貼着發燙的臉頰來降溫，她不敢相信剛才自己居然真的順勢向月島撒嬌了，這可是她平常不會做的事。

随着對月島的好感與日俱增，紅音想要更加靠近對方的感情也愈來愈甚，她時常會幻想兩人一同經歷電影般地浪漫情節，卻沒有付諸行動的勇氣。

要是失敗了怎麽辦，要是連朋友都沒法做怎麽辦——

這樣的情緒壓着紅音，讓她難得做了一回膽小鬼，選擇保守地從慢慢親近對方開始。借着這幾天和月島一起回家的機會來了解他的興趣愛好，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她考慮着等關系到了朋友以上的程度再鼓起勇氣挑明關系。

雖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那樣的勇氣。

但總會有辦法的。

由于排球部深夜還要集合出發去東京，今天的訓練早早結束，兩人經過校外的商店街時，店鋪都還沒關門，路上也能稀疏地看見幾個同校的學生。

紅音順路買了個熱騰騰的大肉包，在巴士上和月島一人一半分着吃掉。

随着搖晃前進的巴士，朝霞也慢慢褪去，與逐漸升起的夜幕混合成了詭谲的紫紅色。過了商店街，車窗外便只剩一片田野和丘陵，紅音特別喜歡這裏的風景，總是會盯着看很久才把視線收回來。

當她收回視線，把腦袋轉正後，偶爾能看見月島滿目惆悵地盯着同樣的方向，紅音有時候會自戀地想身邊的人是不是在看着自己，但馬上就會把這種想法從腦子裏剔除。

今天也是如此，但她卻好似被先前大膽的行為激起了信心，忽然用手撐着下巴，腦袋靠在半開的車窗上，直勾勾地盯着月島。

“之前我就想問了，月島每天都在看風景嗎？明明在本地長大，這樣的風景應該看得不想再看了吧？”

你是在看我嗎？

紅音雙唇發顫，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見月島歪頭揉了揉太陽穴，把挂在頸上的白色耳機摘下來，戴到紅音頭上。

“……

走在人行道上這兒那兒的水在阻擋著我們

想跟你拉著手跳過去看看就在這陽光散舞的時刻

……”

歌聲毫無預兆地闖入耳膜。

少女微妙的感覺對方是在暗示她安靜坐車，別再說話，方才膨脹的自信，這一刻便像被戳破的氣球般流瀉。

紅音的雙手因緊張而發顫，她顫抖着調整耳機的位置，說話的音量都比平時小了不少，“這聲音……Sukima Switch的歌嗎？”

月島故作鎮定地“嗯”了一聲，但戴着耳機的紅音誤以為他不想理會自己，只得不斷說話來掩飾自己的尴尬。

“我以為月島不會聽這種類型呢，感覺你是會聽搖滾歌曲的人？就是更激烈一點的那種……不過我很喜歡Sukima Switch，這首是《晴ときどき昙》吧？”紅音逃避似地看着窗外，喋喋不休道，“這首我也會唱……對了、我還喜歡Kome Kome Club、CHAGE&ASKA、WANDS、Mr.Children……是不是有點落伍了？因為我哥哥喜歡聽這些，我好像也被他影響了……”

紅音說着說着，終于稍微平靜了些，大腦也恢複正常的運轉速度。

月島是發現了她的企圖，不想讓場面更尴尬才這麽做嗎？還是單純嫌她太吵？是不是心情不好想自己安靜一下？

紅音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她繼續盯着窗外，耳邊唱着的歌已經從《晴ときどき昙》切換到《Marine Snow》

“我被放逐到這片孤獨之海

我就快要溺死了吧

根本無法爬起來……”

她現在好想溺死。

紅音不安地交纏手指。

今天所有課業都結束了，排球部馬上要去東京集訓，她也可以以腳傷為由不去結業典禮。

只要這趟巴士到達站點，只要回家，只要今天結束，她便有很長的時間見不到月島螢——有很長時間來調節今天遭遇的失敗和窘迫。

然後、再一次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