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狗皮膏藥不能包治百病

李寅啓口中的小診所自然不可能是真的路邊小診所,一棟醫院不像醫院的房子裏,端坐着一位醫生像醫生的老爺子,老神在在的靠在八仙椅上,見二人進來也不招呼,摸出副眼睛挂在耳朵上,随手往面前的椅子上一指。

李寅啓倒是熟門熟路,拉着游霄走到椅子邊上,把人調了個個兒按着坐下,衣服一掀。

老爺子枯枝般的手指就開始圍着那塊烏紫按了起來,按完一圈又回到幾個點上重複按了幾下,面上始終沒有什麽變化。

游霄這會兒也很安靜,雖然老爺子的手勁比李寅啓剛才戳他那下重了很多,但因為知道是給他瞧傷,便一聲沒吱。

一屋子三個人,反倒是沒事的那個表情最豐富,在屋裏來回踱着步子,時不時朝二人看上兩眼。

老爺子也不理會,手上加重力氣又點了兩下,眼鏡一抹,提筆寫了張單子交給李寅啓,擡手往門外一指,又恢複了二人進來時的狀态。

游霄等在門口的時候還在想自己是不是碰上了傳說中的神醫,可看着李寅啓拎着袋狗屁膏藥一樣的東西走出來,便笑着搖了搖腦袋。

令他更沒想到的是,二人一坐上車,李寅啓就又把他翻了過去,抄起膏藥當即往他腰上糊了一塊。

別說,那狗皮膏藥雖然其貌不揚可是敷在傷處确實很舒服,不過,這個味兒是不是忒大了點。

考慮到車外嚴酷的高溫,二人實在沒有勇氣開窗享受自然風。

可蜷縮在這麽個封閉的小盒子裏,即便空調開着外循環,當車子終于到達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二人還是被熏成了兩貼活膏藥。

遠遠聽見一位正在用餐的女顧客在那揚着鼻子邊嗅邊問,“這什麽味兒?”

坐在飯店卡座裏的二人相視無語唯有會心一笑,接着又都埋頭看起了菜單。

李寅啓不知道游霄後來偷偷看了他一眼,不光看了,還在心裏把他細細尋思了一番。

就像游霄也不知道,李寅啓雖然沒有偷瞄他,但眼前的菜單上全是他剛才那個笑的甜。

其實以眼下的情景去看,二人本來有機會打破一直以來不歡而散的怪圈,當然,前提是他們能将這份沉默一直保持到這頓飯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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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鑒于李寅啓吃飽了飯談正事的思維定律,那個美好的設想真要實現起來,還是略有一些困難。

于是當李寅啓迅速結束戰鬥,嘴巴一擦,身子一靠,眼神落在游霄身上時,游霄也配合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你吃呀,中午不是沒吃劇組的盒飯嗎?”

游霄沒有說話也沒有繼續動筷子,雖然不知道李寅啓是怎麽看出自己受了傷,但李寅啓有話要說的樣子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所謂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而且在以往的次次交鋒中,他根本全無勝績。

所以這會兒,他不會主動開口去問,也不至于天真到以為裝傻就能蒙混過去。

李寅啓瞧出了他的意思,于是也不再張羅吃飯的事,嘴巴一張直接挑了一句硬貨。

“你跟陸銘到底是什麽關系?”

游霄看着李寅啓的眼睛,背光中散發出攝人的通透,那裏面好像直白的寫着問題的答案。

沒等到游霄的回答,李寅啓并沒有表現出一絲的不快,而是離開靠背,帶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将上身向前移了半寸。

“陸銘知道你的事。”

游霄眼部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此刻似乎連與李寅啓繼續保持對視都變得無比困難。

其實在今天之前,或者說在那場戲之前,李寅啓的計劃都不是這樣。

他如果只是單純的好奇,完全可以在第一次都使出威逼利誘的各種手段讓游霄開口,但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那麽幹,這不是在談生意,他也不屑于做一個為了一己之歡就跑去猛揭人傷疤的混蛋。

畢竟他的出發點是想幫游霄一把,而不是把人推進萬劫不複的深淵。

但是Amy的報告和今天片場陸銘的表現卻讓他意識到,事情并不是斬了游霄的恩客來源再給他介紹一些正常工作那麽簡單。

這個人的會變成這副樣子,可能跟他的生活境遇有關,但解決他生計問題的法子,就像貼在他後腰上的狗皮膏藥,只能治外傷,心裏的病還得把心剖開來看。

“我想知道是因為我想幫你。”

“啓哥,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人,從來都是口是心非的吧?就好像聽到李寅啓的話,游霄的心分明悸動了,他不是沒想過,也許李寅啓是真的有點喜歡他。

人,從來都是懦弱膽怯的吧?就好像看着李寅啓的臉,游霄的心又退縮了,他不是沒想過,也許早點結束才是更正确的做法。

“游霄,我再重新問一遍,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已經知道你和陸銘的關系,當年頂包的事只差你倆的親口承認,但至少陸銘知道你這些年過的是什麽日子,告訴我,你到底欠了他什麽,幫完他還要千方百計的躲着他?”

游霄終于堅持不住的移開了視線,目光就此來回漂移再找不到可以讓它停下的焦點,就好像他顫抖的聲線,讓吐出的每個字都游離在正常區間之外。

“啓哥,你是東海的老板,怎麽會不知道,幹淨的背景對于一個明星意味着什麽,你簽了他,是看重他的才華,我信他,也信你,他是注定要發光發亮的,自然不應該跟我這種人扯上什麽關系。”

“你是哪種人?他陸銘注定要發光發亮,你就注定要一輩子黑到底?我就鬧不明白,你是沒腦還是沒種,就不敢抓住眼前的機會,給自己争口氣?!”

李寅啓當時并沒有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問題,他分明清楚游霄眼前最大的機會就是他自己,但他更清楚就算他指名道姓的讓游霄來抓,對面那個男人也不會去抓緊。

“這世上不可能人人都當英雄,就好比拍電影,有人演主角,就有人得演配角,不是我不争氣,我只是一早就清楚自己自己的位置在哪裏。”

“我不是要讓你去跟陸銘搶主角,我只是……”

李寅啓的聲音噎在此處,整個身子又重重的砸進靠背裏。

他本來想說的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對自己好一點。

可此時此刻,他突然意識到那幾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本身就是個笑話。

看着坐在對面的那個人,分明什麽都沒做,卻好像犯了錯般緘口不語眉眼低垂,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對,沒有同情,沒有愧疚,沒有氣憤,只是很不是滋味。

獨自坐在充滿膏藥氣味的汽車裏,李寅啓突然覺得外邊奪目的陽光很不真實。

他和游霄在飯店門口就分了兩路,因為他稍後還要去見個人,所以并沒有太多的時間留給他坐在車裏發呆。

但他現在真的需要冷靜的想一想,自己到底是怎麽了,才會那麽急,那麽不像自己。

可那似乎是一道過分複雜的謎題,越是想理清就越是糾纏不明。

百思不得其解的李寅啓最終只能貪婪的做着深呼吸,企望那些浸透了膏藥分子的氣體也能夠包治百病。

然後在郁結于胸中的那股濁氣被置換而出之後,利落的踩下油門,沖進那片蒼白慘烈的炙熱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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