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國師
入了夏,蟬鳴聲就未曾斷過,好似樹間的肥蟬也畏懼了這個夏天,發出接連不斷的抗議。
院子裏開滿了花,五顏六色的,肥碩的花瓣沐浴着陽光,散發着陣陣清香。
充足的陽光,照地屋頂的瓦片上,都萦繞着一股子蒸氣,飄飄渺渺,如夢似幻。
李墨晗提着衣擺,快速跑過抄手游廊,去洛氏的院子裏尋洛氏說話。經過小園子,就看到明姐兒帶着冬哥兒,在滿樹叢地捉蝈蝈。
其實,在白姨娘被送去莊子後,李墨晗一直期待看看明姐兒的反應。
結果,明姐兒淡然得讓李墨晗心驚,就算家中偶爾提起白姨娘,甚至說起白姨娘的不是,明姐兒也頂多偷偷地掉眼淚,從未說過什麽,也未曾試圖勸李暮秋,讓他送白姨娘回來。
明姐兒平日裏,跟以往一樣,看看書練練字,研習茶道,到秦氏那裏請安,其他時間,便不見了蹤影,過得也算惬意。
唯一的記挂,就是照顧冬哥兒。
明姐兒、冬哥兒都不鬧,也不讓洛氏操心,以至于單純的洛氏對他們姐弟倆也不錯。
如此,也平靜地過去一年半了。
見李墨晗過來,明姐兒對她點頭,接着眉眼含笑目送她過去,看不出任何不妥來。
她也回了一禮。
快速進了洛氏的院子,就看到洛氏跟許媽媽一塊坐在樹蔭下,看着惠姐兒學針線。
如今,惠姐兒也十二歲了,洛氏一直在張羅惠姐兒日後嫁人的事情。
李暮秋雖然偶爾去莊子裏看白姨娘,卻也不過分,洛氏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李訴柯去國子監上學了,家裏能讓洛氏操心的,就只剩下惠姐兒跟她了。
“跑得風風火火的,成什麽樣子?!”洛氏見到她,當即訓斥了一句。
她立刻慢了步子,像模像樣地走過去。
如今的李墨晗,出落得越發好看了,說她是嬌嫩的桃花般的少女也不為過。
她被自己滋養得很好,加上孩子本來就皮膚不錯,更是讓人見之驚豔。
一頭烏黑的發絲風髻霧鬓,绀發濃于沐,配上瓷白的肌膚,一雙眸子好似靈動的鳥兒,蠢蠢欲動,未開口,已經有鳴唱表達自己的心情。她的鼻子生得很好看,翹翹的,也不顯得誇張,嘴唇好似點了朱紅,可仔細看了,就會發現她未施米分黛。
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鬓淳濃染春煙。
惠姐兒見她來了,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揉揉肩膀,晃了晃腦袋,休息勞累的身體。
“晗姐兒,什麽事這麽高興?”惠姐兒問她。
她當即湊過去,張開嘴,跟衆人展示:“你們看,最後一顆牙冒出頭來了,過陣子我的牙就都長好了。”
她們還當是什麽大事,當即嘆了一口氣,不感興趣了。
“待我牙長齊了,還能更漂亮。”她開始自誇。
“可惜個子矮了點。”惠姐兒開始打擊她。
“七仙女的個子都不高。”
“你啊你啊,臉皮怎得這般厚,日後可莫要去跟別人這般說,人家肯定笑話你。”
她當即笑嘻嘻地坐到了惠姐兒身邊,挽着惠姐兒的手臂,用撒嬌的語氣說:“這不是沒有外人嘛,在外人面前,我會謙虛的。”
這個時候,喬媽媽跟着進了院子,累得氣喘籲籲的,口中還在念叨:“瞧我,還不到三十歲,身子就不行了,跟着小姐跑一段路,就累成這樣了。”
喬媽媽原來是洛氏身邊的侍女,前些日子嫁了,一年前才帶着一家幾口人過來。
如今年歲不大,已經做了李墨晗院裏的媽媽。
也是真的沒有其他人選了。
喬媽媽個子不高,身材豐腴,圓臉,眼睛不大,臉上有些高原紅,但是人很不錯,十分親切,沒有架子,跟柳香、柳衣也合得來。
“是晗姐兒太瘋了,沒個女孩子的樣子。”洛氏逮到機會,就要說說自己女兒的不是,還白了李墨晗一眼。
她跟洛氏吐了吐舌頭,也不惱,依舊笑眯眯的,臉皮真真厚得厲害。
洛氏又看了看惠姐兒手裏的針線活,看着滿意了,這才開口:“既然今天都在這,我也趁機說件事情。”
一句話說完,一院子的女眷都看向洛氏。
洛氏見大家都看她,這才滿意了,說道:“我跟老爺商量了日子,打算過幾天就去京裏。”
惠姐兒第一個驚叫了一聲:“要去京裏?!去看二哥嗎?”
“看你們的二哥這是自然要做的,其次,還有其他的事情。”洛氏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的哥哥,也就是你們的三舅父,他的大兒子今年成親,娶的是京裏的女子,我跟他小時關系不錯,自然要去參加的。”
“真的啊?!表嫂是哪家的?”李墨晗當即好奇地問。
“聽說姓文,內給事家的四閨女,是個嫡女。”
“長得漂亮嗎?”惠姐兒好奇這個。
“這個不清楚,只是聽說,人有些瘦,身子單薄了些。”
惠姐兒聽了,當即笑了起來:“這可是好事!”
“還有就是,丘澤先生過陣子要及冠了,他是柯哥兒的恩人,我們必須去參加,就算坐不到宴席裏,情分得到。”
這一回,所有人都不解了:“丘澤先生好像沒到二十歲呢吧?只比哥哥大一兩歲的樣子。”
他們這裏,女子十五歲及笄禮,男子二十歲及冠禮,可以取字。
像丘澤先生這樣皇上賜字,寒哥兒那樣為了吉利胡亂取字的,都是個例。
“他自然沒到二十歲,但是聖上等不及,希望他不要再游學了,早早進朝為官,破例讓他十七歲及冠。”
“啊?這也可以,那丘澤先生能做個什麽官啊?”惠姐兒急切地問了一句。
李墨晗不緊不慢地回答:“丘澤先生擅長星相術,未朝信奉道家,他若是為官,怕是直接就是國師。”
“國師?!十七歲就……國師?!”惠姐兒難以置信地看向洛氏,想要知道答案。
誰知,洛氏也跟着點了點頭:“沒錯,是國師。”
“我的天地老爺欸——”惠姐兒驚得嘴巴裏能吞一個雞蛋,這……這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多少人累死累活,奮鬥一生,最後也只能做到五品官,當朝三品官員,已經是天大的官了,沒個世家背景,再有個五十多的年紀,是再難升上去了。
這丘澤先生,十七歲就做了國師了!太逆天了吧?
“也不知柯哥兒如今在國子監過得如何,跟丘澤先生關系好是不好,日後若是有丘澤先生照拂,官路自然不會差。”洛氏開始念叨。
李墨晗想起李訴柯報信的事情,就想笑。
李訴柯離開家之後,的确經常寫信回來,可是寫的話,都讓洛氏摸不到頭腦。
因為,李訴柯只會報平安。
比如:已是三月,京城雪停,一切安好,勿念。
已過五月,考試通過,一切安好,勿念。
諸如此類。
唯一一次,讓洛氏覺得看懂了的信,是說:已穿秋褲,一切安好,勿念。
“這次會帶明姐兒他們去嗎?”李墨晗問了這個問題。
洛氏顯然已經跟李暮秋商量過孩子的問題了,所以并未遲疑,直接回答了:“會帶過去,明姐兒、冬哥兒、初姐兒都是好孩子,自然要帶去見見世面。當然,在丘澤先生及冠禮上,是不能帶這麽多孩子去添亂的。”
李墨晗聽了揚眉,她有些好奇,明姐兒去了京城,能不能依舊乖乖的。
确定了要進京的事情,李家又開始忙碌起來,訂做衣服,購置新一些,可以減少颠簸的馬車,安頓好家裏的一切事物,還要安排人接替李暮秋手中的工作。
孝親王府有不少人要跟他們一同過去,也能搭伴,所以忙碌的時候,也不至于亂了陣腳,還能互相提醒。
不過,孝親王妃這些年邁的,就不宜再如此颠簸了,畢竟路途遙遠,他們折騰不起了,就沒一同前去。
去的,多是大舅父這一輩的。
到了出發的日子,惠姐兒還在往墊子裏填棉花,嘴裏念叨:“晗姐兒屁股嬌嫩着呢,坐幾日的馬車肯定會磨出泡來,多墊一些好。”
結果,車廂裏被惠姐兒塞了太多軟墊,真的行路的時候,就發現車廂裏熱得厲害,身體沒磨出包來,卻起了痱子。
路上,惠姐兒跟李墨晗以及兩個人的侍女在一個車廂裏,洛氏跟李暮秋在一個車裏,明姐兒、冬哥兒、初姐兒在一個車裏,後面還跟了一個平板車,拉着随行的物品。
因為車上老少婦孺很多,導致他們停停走走,行路很慢。
每次到達客棧,都需要孝親王府的人去問問有沒有足夠的客房,訂好了房間,緊接着,小姐們要戴着帷帽進入客棧。
只是這日,進入客棧的時候,出現了意外。
李墨晗剛下馬車,就聽到了瀾哥兒的嚷嚷聲,似乎是在叫她。
還未待她反應過來,瀾哥兒已經過來了,口中急切地說道:“晗姐兒,你不是也會些醫術嗎?快過來救人。”
“不知是什麽人?”她遲疑了一下,問道。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難不成你要見死不救嗎?怎麽這麽啰嗦?婦道人家就是如此誤事。”
她只是理所應當地問了一句,卻被扣了這麽大一頂帽子,心中甚為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