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溫公子!”

溫婉輕柔的嗓音裏帶着不假掩飾的驚喜,溫景州看着因聽到自己的聲音,無神的雙眼都好似凝了神般容顏放光的女子,眸中異樣一閃而逝又恢複如常。

“前兩日課業繁多實抽不開身前來相陪,怠慢了南木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習慣真是可怕,與他不過幾日陪伴短暫相處,南榕竟對他産生了淡淡的依賴。

聽到他的聲音響起時,驚喜便不假思索自心底浮現,南榕赧紅于自己失态的表現,在面對他時不免有些不自然,便持着導盲棍亭亭立着,微垂眸望着他的方向搖頭淺笑:“溫公子大事要緊,春來姑娘體貼周到已然令我深覺賓至如歸,又何來怠慢一說。”

溫景州知她防心甚重,心思恢複如此之快也并不意外,只是這一絲表露已然表明她已對他不再戒備。

“如此便好,”

他擡起手,手指微動,若隐形人一般的近随便立時上前将雙手托捧之物的其中之一恭敬奉上,而後便如來時般悄聲退下。

“我已命人将大夏字經凹刻成冊,請南木姑娘一試,可還有何需更改之處?”

說話時,已将質地微硬的書冊親手交于她的手中。

南榕此刻着實驚訝又驚喜,更多則是感動,感謝,和贊嘆。

雖然這對一個豪富之人來說只是随口吩咐,可能對一個借宿之人如此照顧周到,實在是心意珍貴。

只是--

溫景州似是知道她因何颦眉,輕道了聲失禮,便身形微動,隐含清冽松香的氣息便霎時籠罩着她,修長的手指覆在她柔軟纖長的手指上,帶着她的手在硬帖上自左邊起,由上而下道:“天地人和國泰民安,五谷豐登四海升平,日月星辰宇宙浩瀚,風雲莫測變化萬千。”

話落,他若無其事收回手,修長俊逸的身姿亦與她拉開距離,衣袍浮動轉至對面後,清冷無波的眼眸看着她微怔的神情,繼續說道:“大夏朝行文書字皆以左起右落,南木姑娘可先識得這些。”

南榕回過神微點了下頭,便凝神描摹指下文字,因着已先知指下何字,她再記畫時便将之與字相對,也是這時她才發現方才他所說那些最為簡單的字竟與她所知的繁體字大有類似。

這一發現雖令她心中驚喜,可下一瞬又有些沮喪,簡單些的字她可以區辯得出,可再繁複些還真是要重頭學起了。

在她的世界繁體字早已退出舞臺,後科技發達便連寫字也多以輸入取代,先時摸棋子時,她先入為主以為這非她所熟知的朝代,字體定也不同,故才未将之與繁體字上靠攏,才鬧了場烏龍。

如今有了基礎再學起來事半功倍,已是好了太多了,

“溫公子實是費心,總是受您照料實在難安,不知可有何處能報答您的,請一定莫要客氣。”

溫景州從她訝然後放松的神色判斷她那裏的字與大夏應是有些相似的,那麽又可斷定她那裏與大夏并非是大相徑庭的。

“南木姑娘已是幫了我大忙,且還連累你受驚多日我已然心中難安,奉你為座上賓都尚且不夠,如今能為你做些喜歡有用之事,才能算得稍稍彌補罷了。”

南榕知論起客氣禮節,自己定不是這位古人公子的對手,遂便未再就此過多推卻,将硬冊收起後,神色間露出三分期待的看着他的方向,誠心邀請:“不知公子今日可有得空閑與我手談一局?”

溫景州微微颌首,語音清潤:“自,無有不可。”

春寒已過,暖春至時,每逢三月初九,朝廷便會命農司部官員齊出,代朝廷前往皇莊播撒春音,并攜當年遴選而出的春娘娘于高車之上一刻不可停歇的向上天與百姓展跳迎春之舞,祈望上天賜福,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是以這一日,上都城內喧嚣熱鬧,樂聲震天。

南榕來到這裏已有一月,從身覺早春的涼意,到春風佛面的舒宜,除了那日出門有憾外界的熱鬧喧嚣,她從未在這座偌大的府裏聽到過外面的動靜。

摸索硬帖認字的手停下,她擡起頭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茫茫看去,口中輕問:“春來姑娘,可是今日有何喜事,如此熱鬧?”

春來正欲開口,便聽到院外響起的行禮聲,遂也來不及與她解釋便先對優雅行來的男子福身行禮:“奴婢見過公子。”

溫景州不需吩咐,院內伺候的下人便悄聲遠離,他行至聞聲起身面帶笑意的女子身前,溫聲笑語:“今日是司農衆官攜春娘娘至皇莊典祭,以求上蒼福澤,五谷豐登,播撒春音之日,每年今日城中百姓便會跟随前去一同祈願,待典祭結束,城內便盛會大開,宵禁延時,便于百姓盡情暢玩,熱鬧。”

“你來此這般許久,我一直未能盡地主之誼帶你領略上都繁華,故此時前來便是想來問問南木姑娘,可有興致與我一同出門參加盛會?”

若是以前她雙目無疾,南榕定會毫不猶豫欣然前往,可如今她目不能視,便再是盛大而新奇的廟會景物,于她而言也失了吸引力。再加上她來此後唯一的一次出門還遭了那等兇險意外,以至于如今一聽到要出門,她甚至已條件反射心生抗拒。

可回去一事無有寸進,近些日子來她也有想過便是有一日她可無知無覺的回去,那她回去的地方會否還是她消失的地方,亦或是別處陌生所在?可又會遇到何人何事?

即便是在她熟悉的世界,可世道兇險人心難測,如她這般情況的女子安全也無有保障。再或是她異想天開一點,她回去時若出現的太過突兀,又會不會惹人注意或是遭了什麽非人之遇?

所以,目前的現狀無疑對她來說是相對安穩安全的。唯有等她眼睛複明,屆時不論是回去,還是留在這個時代生活,都才會有最基礎的保障。

但她畢竟來歷不明,與這位溫公子無親無故,即便他體貼的不過多深究她的來歷以禮相待,可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

寄人籬下非長久之計,且不論她有無可令他刮目相看之能可以繼續留下在此,即便是有,太過出格的也不可有,

而現下她仍是借宿在他府上,吃穿用度一切都是舔受贈予,主人家好意相請,若再拒絕,豈非掃興,且太過不識好歹?

溫婉柔美的臉上笑意不自知的淡下,她微颦起眉,紅唇抿起,若有所思,又欲言又止。

她的面容白皙幹淨,心思純澈透明,只一眼,溫景州便将她的顧慮看透,再出言時語氣中有憂她所憂的體貼包容,又有可察覺的期待。

“本朝邊外之族民風開放,見面行走勾肩搭背擁抱者屢見不鮮。若南木姑娘不介意,此次出門你我二人可同程攜手以保安全,我也會多派下人跟随,絕不讓上次之狀再次發生,也定不會再讓你遭遇險境。”

話落又頓了片刻,語氣微不可察的低落了些,溫聲如常道:“上都盛會雖好,但也得要南木姑娘有意才可。此時城中百姓應都已出門觀祭,待回來大多過了午後,若論美食美景熱鬧喧嚣,還要當選晚間,遂姑娘不必為難,你可斟酌考慮一番,若有興致便命下人喚我,我自來接你。”

“不必考慮了,”

南榕擡起頭看向他的方向,在陽光下愈顯得潔白耀眼的臉頰已無方才躊躇,只餘一片婉約沉靜。她緩緩彎唇莞爾一笑:“溫公子一心為我,我豈能辜負?且我總不好一直借住你府閉門不出,也不宜因噎廢食與世隔絕。既有此機會,确是要領略一下上都繁華,溫公子思慮周全,只屆時就要辛苦您與府上要多勞神費心照顧我一介盲人了。”

溫景州聽出她言下未盡之意,眸光微暗,溫潤卻淡漠的唇角卻露出抹極淡極小的弧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