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19章
溫景州一回府便知她了今日所問,她非此間人不知鐵器嚴律本屬應當,卻是那又軟又硬可折不斷還耐用之,膠皮一物,倒是令他有些興致。
他眼眸冷冽的睨向跪地請罪的管家,語氣淡漠道:“今日太子入府一事你與門房守衛均有失職,各罰十板以儆效尤。出去。”
管家不敢求饒,更俯低了頭感激叩道:“小人領罰,謝大人寬容,小人告退。”
待人出去後,近随之一右平近前說道:“啓禀大人,屬下已确明府中所囚之人與闫如真一族并無血親幹系,只其人身份,屬下無能,未能查明。”
溫景州并無意外,他見過與此人談及闫家之事時的神情,雖有憤慨卻并無仇恨。遂此人要麽是标榜嫉惡如仇之輩,要麽便是受人之托。若是後者,那麽闫家後人,或是其親族應還有人在世,且企圖已明。
“派人盯着他,放他走。”
“是,大人!”
“左安,”
靜立在右側的近随左安上前拜道:“請大人吩咐。”
溫景州随手列了幾本有關師徒禮論的書名紙張遞過去,語氣平靜無瀾:“送到太子府上,叫他将其上所列書籍默寫十遍,并以此寫出五篇文章,三日後派人去取。”
“是,大人。”
溫景州再出書房已是半個時辰後,他擡眸看了眼豔陽天色,淡聲吩咐:“去請南木姑娘到花園用膳。”
南榕到時,桌上的膳食正正擺好,而在她面前擺放的都是經過黑原指點特意做的有助明目之效,且不失美味的佳肴菜品。
南榕失明後使用的一直都是勺子叉子這種避免夾不到菜而失态難堪的餐具,而來到這裏後,起先她心中戒備怕這飯菜中有何藥物或者旁的東西,都只草草用些,是以春來雖日日服侍卻不曾注意到她的習慣。
反倒是溫景州自第一回 與她共餐便留意到,自那以後她用膳的餐具便都換成了湯匙,二人更熟了些,他觀察她的喜好後,便會将她看不到,或是不欲麻煩他人而不好表露出來喜愛的菜色夾到她托手的碗中,南榕近來食欲大振也多有賴他的體貼投喂。
待她放下碗筷,溫景州命人撤了菜肴,倒了杯清茶放到她手邊,眸中舒淡的看着她肉眼可見明媚的瓷淨臉頰,與愈見漆黑清透的雙眸,
清雅溫潤的嗓音如此刻春日陽風舒心宜人,“今日我有事未能陪你敷藥,可一切都好,感覺如何?”
南榕不覺便彎起唇角,看着他的方向莞爾一笑:“溫公子正事要緊,我有府上盡心照顧自是一切都好。溫公子藥材珍貴,黑大夫醫術絕佳,二者強強聯合相輔相成,自一日盛過一日,感覺極好。”
“那便好,”
溫景州淡聲接了句,眸色漸深,似無意問道:“方才回府時聽管家講春來曾說你有事找我,可是急事?”
南榕來時便已在心中作想,既有了想法便不可試都不曾試便輕言放棄,他有渠道可買來鐵器,也有財力供她試驗,遂只要他願意同意,她就有機會将想法實現,那麽日後他便可因此而受益。
遂此刻聽他問來也未露意外遲疑之色,她盡量在無跡的黑暗中将目光定在他的臉上,白璧無瑕的柔美臉龐一派鄭重:“我确是有事想要得你相助,”
“哦?”
溫景州心中清楚卻作一無所知之狀,只對她不曾隐瞞,且前所未有肅着容顏的鄭重神色饒有興致。
“何事需你如此鄭重其事,但我能做得,定全力而為。”
南榕心中一松,便直言道:“我想做一樣東西,需要用到鐵物,膠物,及匠人按我所說來做。只是聽春來說上都無有鐵匠鋪,百姓不可私售,不知溫公子可有辦法将我所需之人與物取得?”
溫景州擅謀人心且洞察人心,她的性情為人他早已看透。更知她心防極重處處戒備看似不好接觸,實則單純通透一眼便能看透。
這些時日他興致盎然不惜親自出面,有意無意謀她信任,降她戒心,摸透她的來歷,而今她對他信任,依賴,主動尋求幫助,都無疑證明他的心思不曾白費。
她口中的膠皮,鐵物,應就是她所在的世界中的物品,那便看看,她要做的東西是什麽,那個比大夏還要繁榮的異世之物,又是什麽樣子。
“不過是些鐵物與膠皮和匠人而已,并非難事,你欲要作何,何時着手,可要多費心力有礙複明?”
南榕聽出他語氣中的自信與舉重若輕,着實驚喜,白淨的臉頰驀地一亮,漆黑無神的雙眸亦似透着驚嘆看着他,語氣柔軟輕快得令聽者不由展顏。
“我想要做一個方便取水的東西,啊對了,不知溫公子畫技如何,可有空暇聽我口述畫出圖紙?只要東西準備妥當,随時可以,我只提供想法還多需你與匠人師傅辛苦來做,并不費甚心力,也無礙醫治。”
便于取水?工具?
溫景州眉頭輕皺,有些失望,旋即又平靜下來。一個女子便她有所見識,或是生長之地不同,比此間女子多了聰智鎮定,也終歸是女子,怎會能觸及國之重心之物。
而後,他又看着她不掩雀躍神采的秀美嬌臉,想到她一直以來仿佛與生俱來的謹慎與戒備,無聲輕笑,便是她知道,以她的性子,也定不會如此輕易,便如陡然失智一般展露于他,若果真如此,他才真是要失望,也不再值得他另眼相看。
揮手命人準備筆墨紙硯後,語氣如常溫潤道:“我的畫技雖不敢班門弄斧,卻也能入目看得,你只将所需之物盡量詳細口述于我,待我畫好再與你核對。”
溫景州閱遍高山峻嶺,湖海汪洋,下見過窮苦鄉村,上覽過繁華盛世,論畫技,論意境,都已比這世間書畫大家還要更勝一籌。
他曾為天子畫過一幅,也只流傳在外這一幅大夏山河圖,如今正在天子書房高挂,朝中文武但要面見天子,便必會被此圖所攝,是以溫少閣畫技之深,之高,只令衆官嘆服,進而廣傳天下。
雖他再無有畫作現于人前,但當今世上,為求他一幅墨寶願以萬金相奉之人仍不計其數。
于這一切南榕都一無所知,她所思所想盡都是她如今要做之事。自有這個想法開始,她便已在腦中模拟回憶了數遍壓水井的樣子,雖這東西在她生來時已經淘汰,但有賴實驗課與影視劇所見,才讓她明白原理究竟,也才有機會靈光一現,想到這件不算超前,拿出來有用而不至于驚世之物。
雖她記不太清每一個細節,但有大致輪廓在,且原理不變,只需多試幾次定然可以成功。
她将導盲棍收起橫放在膝上,雙手舉起虛空畫了形狀,邊興致勃勃的與他說道:“它的身子約這樣粗,靠近頂部橫出一截出水管口,管身裏面要有正正好可嵌入的嚴絲合縫,軟硬兼具的膠皮墊子與鐵片,還有約這麽長的把手,”
南榕邊說邊張開手臂比了約五六十公分的距離,而後又繼續說道:“需要螺絲--嗯,就是可活動可楔入的釘子與帽子,還要一截通往地底可接入地水的管子,這些東西每一樣都要反複打磨,保證可能重複使用,”
“膠皮的材質要...”
溫景州雖不對她口中的取水之物大有興致,卻仍認真嚴謹的記下她所說的每一個字,并認真觀察她的動作,在她說話的同時腦中便也慢慢繪制成圖。
當紙筆送來時,南榕已說到如何使用與其中原理。
“等它做好以後,便是三五歲孩童或耄耋老人也可輕易将水壓出,且只要有水引便可随時壓随時取,非常方便省時省力。”
許是怕他不信,南榕摸了摸桌上,将點碟中的叉子放在桌面,摘下耳飾放在叉頭,細白纖長的食指輕輕在柄端上一壓,柄端下來,叉頭立時便翹了起來,裏面的耳飾也随之傾倒出來。
似是覺得不夠完美,她又将收成一尺長的導盲棍放在叉柄下面,擡手去尋耳飾時,正摸到一只骨節分明修長溫熱的手指,她頓了下,白淨的臉上霎時染了些胭色,卻鎮定的來到那只手的手心,将耳飾取出重新放入叉頭。
雖叉柄略短,但導盲棍本就較細未占多少空間,是以她只是隔着它輕輕下壓,叉頭上的耳飾便立時飛躍而出,被一只預判了軌跡的修長手指從容夾在指尖。
南榕未有察覺,食指仍在叉柄向他展示,卻眉眼彎彎,紅唇皓齒的朝他笑道:“溫公子你看到了嗎,方才我展示的還不算完美且無有局限,到時用在管桶內,地水便會如耳飾一樣被吸附上來,從被限制的管身橫口出來。壓水井取水所用的便是類似這種的杠杆原理,用最小力,來撬動幾倍乃至數十倍的重物從而将地下水取出。好像你們修蓋房屋城牆就會用到類似于這種原理的杠杆取物之法,”
南榕大約想了下古代會用到這種原理的場合,略掉投石機那種涉及武器比喻,簡單提了句便拉回主題繼續說道:“膠皮可産生吸力,每一次的擠壓便可将地水不斷吸高,而它又與管桶密合,阻隔空氣流通,水就不會遇隙落下,大致就是如此,溫公子,我說的可還清楚,你可能畫出?”
溫景州雖不精于工技,卻聰悟絕倫見微知着,她講得清晰透徹,他幾乎是同時便已想象得出她所說那壓井取水的過程,以及,
他眸光深邃的看着她,她那句,以最小的力,撬動數倍重物,背後所能無限延伸取用的,随口之言。
作者有話說:
問過家中長輩過去的壓水井大致是什麽結構,也查了些相關資料,但主為劇情服務,表述出來如有bug還請海涵,(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