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月·下半月
董薇薇站在洗衣機前，伸手摸進自己的口袋，才驚覺大事不妙。剛才出來的太過匆忙，情急之下居然不記得将錢包帶在身上。現在穿着這個樣子，周圍又偏僻的很，回去拿顯然已經是不可能的選擇。
等一下，或許還有辦法。
董薇薇看向門外的姬封，卻沒想姬封居然也在盯着自己不停的看。那眼神，那嘴角邊的笑容，好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董薇薇下意識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胸，有些底氣不足的朝着門口喊道，“你帶錢了嗎？借我點。”
姬封看着董薇薇的樣子，不禁又在心裏笑了笑，掐掉了手裏那正在燃燒的半截香煙，走進來将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了董薇薇的身上，“你等一下，我去付錢。”
董薇薇披着姬封的外套，兩人并排坐在幹洗店前的臺階上。
身後傳來滾筒洗衣機的聲音，不同的洗滌模式會發出不一樣滾動的聲音，像是不同的鼓點，外加上從不遠處傳來的Never的搖滾音樂，在這個有些像幻覺的夜裏，竟讓董薇薇覺得有些小小的驚喜。
“你第一次來這裏吧。”姬封重新點起一支煙，眼睛卻一直看着前面。
“恩，第一次。你呢？經常來這種地方嗎？”
姬封輕輕的向空中吐了一口氣，袅袅的煙霧似乎已經代替了他對董薇薇的回答。
董薇薇看着姬封的側面，有那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姬封眼睛裏一閃而過的一絲悲傷。她本想要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去打擾眼前的這份沉默。
“看吧，我就說他們在這裏。”
不遠處，柳妍的身影一蹦一跳的向這邊以不規則函數的路線快速的移來。一見到董薇薇就急忙開始撒嬌，“人家想你去哪裏了呢，原來是跟姬封在這裏兩人世界，哈哈哈……哈哈哈……”一副明顯已經喝的很高的樣子。
“是，是，是，也不知道是拖誰的福。”董薇薇扶着在自己身邊東倒西歪的柳妍，摸着她的腦袋，心裏一個聲音在不停的問着，“妍，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呢？”
鄱陽看着柳妍一直不停的微笑，眼神裏露出一種寵溺的目光。但是，是董薇薇的錯覺麽，為什麽總覺得這種寵溺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單純。
“已經快兩點了，你們還要回去嗎？”鄱陽一邊看着表，一邊看着還算清醒的董薇薇問道。
“兩點！這下糟了。”董薇薇掏出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的時間，整個人立馬僵在了哪兒。
宿舍是有嚴格的宵禁時間，要是現在這個點兒回去被管理阿姨抓到，自己這學期的操行評分就肯定完蛋了。
“姬封在這附近有棟房子，要不你們就別回去了，先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我開車送你們回學校。”
是個人聽到鄱陽的這句話之後都會聽出來裏面的潛臺詞，董薇薇也記得柳妍跟她說過，不随便跟男生過夜是她維持自己純潔心靈的最後一條底線。
董薇薇剛想推掉鄱陽的建議，沒想到這個沒有出息的女人竟然一下的竄到了鄱陽的懷裏大喊着，“我要去……”
鄱陽摸了摸柳妍的頭，開始往車場的方向走去。
董薇薇無奈的嘆了口氣，心想不能這麽沒義氣留下柳妍一個人，也只好跟了上去。
“坐我的車吧。”姬封從身後的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寶馬跑車的鑰匙，很紳士的幫董薇薇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雖然董薇薇從小就坐習慣了父親開的快車，但是将速度飙到整個人都感覺快要飛起來，說實話那真的是頭一次。
北京淩晨幽暗燈光下的夜景，像膠片一樣在董薇薇面前不停的閃過，就像是在看一出青春片，難得的是自己這次居然也做了一次故事裏的人。汽車引擎的聲音，還有柳妍在旁邊不斷的尖叫聲，竟開始讓不安的董薇薇漸漸的放松了下來。
無論怎樣，董薇薇都覺得應該從內心裏謝謝柳妍，她的話是對的，“真正的放下一些事情，你才可以開始你自己新的人生。”
“瘋子。”董薇薇看着柳妍的樣子不住笑了出來。
這麽久的時間，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着
……
等一群人飙到姬封的家，已經是差不多夜裏三點鐘的樣子。
“姬封，有沒有吃的東西呀，我已經快要餓死了。”柳妍趴在姬封家的冰箱門上向裏面看去，“怎麽什麽都沒有呀，你平時一個人在這邊都是怎麽生活的？”
姬封沒有搭理柳妍，徑自走到廚房，從櫃子裏拿出四包泡面下到鍋裏，一副很娴熟的樣子。
“不錯嘛，沒看出來你還會做飯呀。”柳妍一邊興奮的在泡面鍋旁邊來回的溜達，一邊拿起餐桌上的刀來回筆劃着，一看就是酒勁還沒有散完的樣子。
鄱陽走到柳妍身邊，拿過她手裏的刀，“你們不知道，那是……”剛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姬封一個犀利的眼神掃了過來，然後便閉嘴了。
大概是因為晚上只顧着喝酒，四個人都幾乎沒吃什麽東西，外加上姬封那面做的真的是沒話說。剛一上桌，大家便如餓狼一般風卷殘雲的消滅一空。
鄱陽第一個解決完了碗裏的食物，拉起正吃的津津有味的柳妍迅速的霸占了主卧的房間裏，然後從門裏撇下了一句，“Enjoyyour night。”房門便“嘭”的一聲關上了。
偌大的廚房裏，又只剩下董薇薇和姬封相對坐着，依舊一句話也沒有。
過了大概幾分鐘的時間，姬封起身端着碗走到了水池邊，“我吃完了。”
董薇薇急忙的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我也吃飽了。”
“恩。”姬封将董薇薇面前的碗也放到了水池裏，“那我們去休息吧。”
“我……們……？”
“還是你想先去洗澡，主卧被鄱陽占了，你要是想洗澡的話得去上面，樓梯右手邊就是。”
“好，那我先去了。”董薇薇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的機會似得飛一樣的跑上了樓，心想實在不行就在浴缸裏湊活一個晚上也是沒有什麽不可以。而這一連串的動作在姬封看來，滑稽的有那麽一點點可愛。
“我今天晚上究竟是怎麽了？”姬封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然後似笑非笑的走進了客卧的房間。
董薇薇慢慢的打開了浴室的門，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那麽大的浴缸，一興奮便把剛才的尴尬抛到了九霄雲外。
董薇薇迅速的放好熱水，将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了充滿芳香的泡泡裏，一晚上身體所帶來的不适一瞬間一掃而空。
浴室裏的溫度越來越高，董薇薇淹沒在一堆泡泡裏，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想是因為今晚上太勞累的關系，也就沒有太多在意，覺得泡的差不多了，便拖着沉沉的步子從浴室裏面昏昏沉沉的走了出來。
大概是浴室裏面和外面的溫差太大，董薇薇一出到外面就覺得有種清風拂面的舒暢，接着便是更強大的睡意向她襲來。朦胧之間看見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白色的沙發，就跌跌撞撞的走了過去，倒下便再也沒有起來。
接着，董薇薇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裏的她一直在不停的收拾着箱子，身後坐着的是一言不發的雅俊。雅俊好像好幾次想要說些什麽的樣子，卻又只是對着董薇薇的背影輕輕的嘆氣。
董薇薇收拾好箱子，将家裏的鑰匙放在了電視機旁邊的櫃子上，她心裏知道，這一次不同于以往，并不是什麽打情罵俏式的離家出走。
這次離開，她大概就應該永遠不會回來了。
她多麽希望身後的那個男人能說點什麽，或者在輕輕的呼喚她的名字叫住她，說他依舊愛着她。可是董薇薇覺得自己好累，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再聽身後的那個男人任何一句話的解釋，并不是這段感情沒有挽回的餘地，只是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人。
董薇薇提着行李箱走在北京冰冷的夜裏，今天是她的生日，手機上有着幾十條的未讀信息，只是打開了又能怎麽樣呢，零星的溫暖不會救贖一顆心，只會讓現在的她顯得更加的孤寂和無助。只是在她關上家門的那一瞬間，她彷佛聽到了那句輕輕的生日快樂，但是對于此時的董薇薇，卻顯得那麽的可笑。
突然手機又再次震動了一下，董薇薇掏出手機，裏面顯示的是曉夕的短信：薇薇，生日快樂，聽說今天晚上會降溫，記得別在外面瘋的太晚啦，到時候又要感冒禍害大家了。
董薇薇捧着手機呆呆的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手指不自覺的打出了五個字：曉夕，我想回家……
姬封從睡夢中迷迷糊糊的醒來，看見自己身邊的位置依舊是空的，樓上似乎也沒有什麽動靜，便拿起了睡衣輕手輕腳向二樓走去，看這個女人到底在搞些什麽東西。
路過鄱陽房間的時候聽到裏面有些小聲的争吵，姬封從來不是一個八卦的人，而且在這個房間裏，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女生們對于鄱陽的歇斯底裏。
一上樓，便看見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的董薇薇，正迷迷糊糊的躺在一堆傭人準備丢掉的被子裏。
姬封搖了搖頭，剛想就這麽丢着她別管好了，卻發現董薇薇的樣子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她一只手緊緊的抱着被子的一角，另一只手握成一團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眼睛邊似乎還有些濕漉漉的東西。
姬封站在董薇薇的面前，就這樣看着她，這麽多年了，眼前的這個樣子他再熟悉不過，因為每一天清晨醒來，他都會在睡房前的鏡子裏面看見和董薇薇一樣的自己。
姬封慢慢的俯下身體，摸了摸董薇薇的額頭，将董薇薇手中的被子慢慢的抽出，輕輕的将她橫抱起來，走回客房，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剛想要轉身，卻被董薇薇一腳踹到了地上，“你想幹嘛！”
姬封從地上爬起來，恩将仇報的女人，這一腳還真重。轉身看着身後充滿警惕性的董薇薇，心裏覺得她剛才的可愛憐人一時間蕩然無存。
姬封賭氣似的開玩笑“你都在這裏了，你說呢？”
“不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出來玩還跟男生回了家，應該早就有這個思想準備了吧。”
“反正不可以。”
“我要是霸王硬上弓呢！”姬封一邊說一邊故意湊近董薇薇，起初只是為了那一腳想逗逗她，但現在的這個情形讓他突然覺得有趣了起來，應該說是挑起了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占有欲。
姬封一把将董薇薇拉進自己的懷裏，按在自己的身下，右手控制着她，左手開始在董薇薇的身上不安分起來。
“不要啦，真的不可以。”董薇薇掙紮着，聲音都快哭出來了。
“為什麽？”
“這是原則，除了男朋友誰都不可以碰我。”
“那我就當你男朋友好啦……”
董薇薇不知道姬封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但是第一次見面就要當自己男朋友，再加上現在這種奇怪的情況，說什麽都覺得這句話不像是真心的。
但是姬封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任憑董薇薇怎樣的掙紮，依舊被姬封控制的死死的。董薇薇心裏不斷的叫着，上天那，快來個什麽人救救我吧，要是再這樣下去，真的會晚節不保的。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董薇薇像是突然有了救星一樣推開了壓在她身上的姬封，拿起手機就沖了出去，把客房的門關上了之後才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安定。
手機上顯示的是表哥的電話，奇怪，董薇薇莫名其妙的接起電話，雖然表哥平時很疼她，但是誰會在一大清早五點還不到的時候給別人打電話。
“哥？”
“你在外面？”表哥似乎聽出了董薇薇語氣之中夾雜着的些許不安。
“不，不是，我在自習室，有什麽事情嗎？”
“這個點在自習室？”
“啊！哦，我馬上要考電影概論，那老師是出了名的名補，所以我在通宵複習。”董薇薇心想自己真是笨，剛才明明可以找一個更好的借口，從小就不愛讀書的她，這個點在自習室，說出來自己都不信。
辛虧表哥像是有心事，并沒有在意，“薇薇，你等下，你姨媽找你。”
“姨媽？”什麽事情居然連姨媽都驚動了，董薇薇突然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薇薇呀，我是姨媽。”
“姨媽，有什麽事情嗎？”
電話那邊停頓了大概三秒鐘的時間，“我的意思是看你能不能抽時間最近回家來一趟。”
“回家？為什麽這個時候？馬上就是期末考試和論文答辯的時間了。”董薇薇一頭霧水。
“就是你媽媽前一段時間又不是很好。”
“恩。”
“就是檢查的結果不是很好，你也知道你父親常年在外，所以我們商量是不是你可以回來照顧一下。”
“恩。”董薇薇機械式的回應着。
“你的意思呢？”
“真的已經确診了嗎？媽媽已經病了那麽多年了，是不是又是因為情緒方面的問題，所以……”董薇薇不知道為什麽，嘴上說着不相信，眼淚竟已經開始在眼眶裏不停的打轉。
可是電話那邊的人似乎更加出乎她的意料，姨媽聽到董薇薇的話，聲音突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你這孩子怎麽這樣，不是說過已經确診了麽，反正我們是不想管了，你媽生病了，你快點休學回來。”
“可是，我還有兩個月就畢業，這個時候休學？”
還沒等董薇薇說完，電話便“砰”的一聲挂斷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情？”董薇薇拿着大包小包的東西瘋了一樣的沖回家，看見的只是一直不停的在床上抽煙的雅俊。
“對不起……”雅俊的話在煙霧缭繞中，讓董薇薇覺得更加不真實起來。
“這麽說是真的了，那個人在電話裏跟我說的一切事情都是真的。”
雅俊掐掉了手裏的煙，走過來抱住已經快要崩潰掉的董薇薇，“對不起，我……”
董薇薇用盡自己的全部力氣，将方雅俊推開，“你不要碰我，我不相信。”
“薇薇，你冷靜一點，冷靜點聽我說。”
“我不要。”董薇薇像發瘋一樣的想要掙脫雅俊的手，但是反而越掙紮，雅俊卻抓的越緊。
“放開我，你放開我。”董薇薇不停的喊着，但卻無能為力。
雅俊将崩潰的董薇薇一下子扔到了床上，壓在她的身上，“董薇薇，你冷靜點聽我說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什麽都不想聽。”董薇薇一邊捂着自己的耳朵，看着在自己身上的雅俊，眼淚不住的往下落。
雅俊看着董薇薇，精神似乎也是到了極限，精疲力盡的倒在床上，口中吶吶自語，“你為什麽就不能相信我呢……”
董薇薇不明白，人選擇不去相信，這難道也是一種罪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