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月·上半月

姬封開着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廣播裏播着他最喜歡的足球評說,可這個點兒他卻怎麽也聽不進去。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那天晚上之後,這幾天眼前總是會浮現出一個影子。那個蜷縮在門口不停的抽泣着的瘦弱的身體,那雙浸滿了眼淚的眼睛和那可憐巴巴望着他彷佛是在求救的眼神。他想要抑制住自己不要去想關于董薇薇的一切,但是就像是失眠一樣,越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她,腦袋裏就越會蹦出更多有關于她的信息,眼神,甚至是他将她按在身下時候,她身上那好聞的洗滌劑的味道。

姬封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是下午五點鐘的時間,他拿出手機撥通了柳妍的電話。

“姬封?這麽有空,怎麽想起來找我了?”

“你那個朋友跟你在一起嗎?”姬封試探性的問道。

聰明如柳妍,大概已經猜到了姬封對董薇薇的事念念不忘,“怎麽,找我們家薇薇呀!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可以先告訴我呀。”

“也沒什麽……她……在我家丢了東西,我想還給她。”姬封說完就後悔了,自己這個借口找的真是太沒水準。

“是她丢了東西,還是我們姬大公子丢了東西在我們家薇薇那兒呀?”

“你不說我就挂了。” 姬封顯然被柳妍這種明顯的試探搞得有些無措。

“等一下,好好好,薇薇這會兒應該在上課,我們沒有在一起。”

“那她大概上到幾點?”

“恩……我看看,再過個半小時差不多該下了。”

“謝謝。”

“等一下,我還有有話跟你說,你……”還沒等柳妍說完,姬封就挂上了電話。

姬封在車裏猶豫了些許的時間,看着前面不遠處堵的水洩不通的車流,将手裏的方向盤一轉,便向董薇薇的學校駛了過去。

學校內正是下課時間,姬封早就聽鄱陽說過柳妍的學校美女如何如何雲雲之類的話,起初他并不是很相信,但是當他看見彷佛是T臺走秀一樣的下課場景,便知道之前鄱陽的形容真的一點都不過分。

就算一個男生對于美色淡定的如姬封這樣,也忍不住會去意想連篇。

飽了許久的眼福之後,姬封便發現了從教學樓裏走出來的董薇薇,她扔在這個地方感覺還真的是挺普通,姬封的心裏忍不住這樣想着。他沖着董薇薇的方向輕輕揮了揮手,确定她看見了自己之後,便轉身鑽進了車裏。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來找女生,再怎麽樣也應該有點姬公子的架子。姬封打開了車裏的音樂,靜靜的等待着董薇薇的出現。

車窗外面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敲玻璃聲,姬封打開副駕駛的門。

董薇薇像是有些猶豫,并沒有立刻上車,而是站在外面沖着姬封小聲的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我路過,對啦。”姬封從車後面的座位上拿起一件幹洗好了的衣服遞給董薇薇,“你把這個忘在Never了,我順路就給你送過來了。”

董薇薇接過了那件讓她那天晚上尴尬到要死的運動服外套,“謝謝。”

姬封看着董薇薇,慶幸剛才繞了大半個北京城轉去Never給自己找了一個這麽好的借口,但是立刻他就感覺到了這個借口有個無法圓了的破綻,“啊,我是去幹洗店專門給你拿的,并不是要去Never玩。”說完,便更覺得後悔,什麽專門去拿,這樣不是就等于變向的在表白嗎?他姬大公子什麽時候在女生面前居然這麽不會說話了,姬封有些對自己生氣。

董薇薇笑了笑,很久沒有聽到別人專門為自己做什麽了,還真的是挺受用。一躍便跳上了姬封的車,兩個人依舊是像那天晚上一樣,靜靜的坐在那裏都不說話。

電臺裏已經做完了足球評說,這會兒在放貝多芬的第七交響曲。

“你喜歡貝多芬嗎?”董薇薇聽着音樂,總覺得要找些什麽開始聊得話題。

“一般,但是我母親很喜歡。”

董薇薇聽到母親這個詞聲音略有些悸動,“這個是貝多芬開始失去聽力之前的作品,也算是他人生和音樂道路上的一個轉折點吧。”姬封靜靜的聽着董薇薇說着,“只是貝多芬一生都在對抗命運,最後卻也不得不向命運屈服。這個世界是不可能有人能違抗命運的吧,無論是貝多芬,還是……”董薇薇想到了自己,沒有繼續說下去。

姬封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子,突然有種別樣的情感慢慢的在他的心裏開始萌發。

他想保護她,這是他當時唯一的想法,但是一個傷者如何去保護另外一個受了傷的人呢?相互救贖的戲碼往往只出現在形而上的藝術世界裏,現實往往的結果永遠都是兩敗俱傷,他要嘗試嗎?姬封猶豫着。

“等下要一起吃晚飯嗎?我有些餓了。”姬封強制打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董薇薇剛想說什麽,手機又再一次的打斷了兩人有些暧昧的氣氛。

董薇薇看見是父親的電話,不用想大概也知道是什麽事情,但她的驕傲告訴她,她決不能讓一個男人第二次看見自己歇斯底裏的樣子,雖然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什麽驕傲可言了。

董薇薇沖着姬封微微一笑,扔下了一句,“下次吧。”

“爸。”董薇薇接起了電話,以比往常快一倍的速度往宿舍走去,她不知道為什麽,隐隐覺得有些害怕。

“女兒,在哪兒呢?”

“剛剛下課,在回宿舍的路上,你呢?下班了嗎?”

“爸爸一切都好,不用擔心。”董薇薇明顯感覺到爸爸的聲音欲言又止。

“……”

“薇薇,有件事情爸爸想跟你商量一下,聽下你的意見。”

董薇薇知道爸爸要說什麽,不過又是些催她回家的話罷了,“我準備等後天的畢業答辯完了就回去。”

“那你的畢業照,畢業舞會那些?”爸爸的聲音顯得有些愧疚。

“不去了……”董薇薇幾乎是咬着嘴唇說完了這三個字,一陣委屈從心底不停的沖擊着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但是心底還有一個聲音在大聲的對着她喊着,“不能哭!”

電話那邊父親的聲音也略微的起了一些變化,“爸爸不希望看到你不開心,爸爸也希望你可以和曉夕她們留下最後的記憶,爸爸對不起你。”

“爸,這不關你的事情。你給了我太多的東西,如果我有什麽委屈,這也不是你的錯。”到嘴邊的話卻又被董薇薇咽了下去,他相信父親什麽都明白,只是人在無可奈何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錯的,包括去懷疑自己的愛。

“薇薇,其實,爸爸是想說……”電話那邊又沉默了許久的時間,“你臨走的時候不是爸爸留給了你一張存折麽。”

“對,我一直有收着。”

“那裏面爸爸定期都會存進去一筆錢,你不是一直想出國去念那個什麽聖安的研究生,爸爸想四年之後也就差不多了。”

董薇薇聽着爸爸的話,突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我知道,這四年我所攢下來的生活費和我打工賺來的錢也都存在裏面了。”

“恩,乖孩子,爸爸是想說媽媽前段時間已經住進醫院了,爸爸最近的財物狀态也不是特別的寬裕,是想可不可以……”爸爸終究沒有把那幾個字說出來,但董薇薇已經明白,她的夢要碎了。

董薇薇的腦袋中轟的一聲,她覺得自己彷佛是站在一條獨木橋上,一邊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而另一邊是看不見前路的迷霧森林,她不管選擇了任何一邊都注定會失去自己。父親的意思聰明如董薇薇怎麽會猜不出來,但是那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最後的夢想。她努力的省吃儉用,打工賺錢所積攢下來的未來,但是竟連最後的一絲夢想的光亮都要用這樣殘酷的方式去掐滅麽,董薇薇突然想起了姬封在幹洗店門前掐滅的那只香煙,竟不禁的笑了出來。

“薇薇?”爸爸試探性的喊着她的名字。

“爸,放心吧,我會把那筆錢帶回家去的,你也累了快一天了,快去休息吧。”董薇薇挂上電話,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種淡淡的灰色。她沒有白天,也再也沒有黑暗,就像是一個被抛棄的生命,以後說不定要永遠活在時間的灰色地帶了。

董薇薇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走回的宿舍,當她不經意的向桌子上看去,發現上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牛皮紙袋的密封文件,心裏快速的閃過了一個念頭,但是很快的,自己又将那個愚蠢的念頭否定,上天不會開這麽大的玩笑給她的,更何況她的GPA才剛剛達到申請資格。

可是,也許是上天太寂寞了,永遠都在跟我們開玩笑。

“薇薇,聖安的錄取通知書來了,我放在你……桌子上……了……”曉夕興致沖沖的從門口飛快的跑了進來,看見的是董薇薇那張幾乎快要扭曲掉了的臉。

董薇薇在凳子上愣了愣,然後又望着文件發了一會兒呆,好像害怕沾染什麽病毒似得,将文件猛的扔進了桌子旁邊的垃圾桶,飛快的離開了宿舍,留下站在原地一臉驚愕的曉夕。

董薇薇不停的撥打着柳妍的電話,可是怎麽打,電話裏永遠都是無法接通的提示。

她需要有一個人來傾訴,只需要讓她自私放縱的發洩一下下就好,是誰說過現在的年輕人總是會在那裏無病□□,根本沒有經歷過什麽痛苦。你沒有經歷過我所經歷的事情,沒有體會過我所體會的心情,你有什麽資格站在彷佛造物主的高度去評價我的人生。

董薇薇越想越亂,越亂便越慌,不知不覺之間竟已經走到了體育場,看看手裏的電話,選擇鍵的白色光标在一個人的名字下面一閃一閃的發亮。

那白色,亮的彷佛刺痛了董薇薇的眼睛,是老天真的嫌棄她的人生還不夠可笑麽,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了那個她最不想看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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