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六月·下半月
因為姬封這段時間出色的表現，爸爸媽媽似乎已經十分放心将自己的女兒交給他。
尤其是媽媽，囑咐這個囑咐那個，一副想要是臨終托孤的樣子，搞得董薇薇別提有多尴尬了。
為了讓董薇薇跟姬封有更多相處的時間，自從姬封來的那天之後，家裏的事情爸媽就再也不讓董薇薇幫忙，而要她帶着姬封四周去轉轉，說這畢竟是姬封第一次來自己的家鄉。
董薇薇也想趁這個時間休息一下，便答應了下來，更何況她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他。
姬封在離董薇薇家最近的一家租車行租了一輛代步車，董薇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切就像是在北京的時候一樣。
董薇薇總忍不住去想，如果沒有這突如其來的改變，他們兩個人現在在北京會是怎樣一副畫面。但這樣的假設終究是毫無意義的，人的心境不同，很多事情都會不同。
董薇薇看着那依舊是帥氣的側臉，總覺得要說點什麽，“柳妍她……怎麽樣了？”董薇薇打破了車裏兩人依舊的沉默。
“我去找過她一次，挺好的。” 姬封說道，“只是……”
“又出什麽事情了？”董薇薇被姬封那句“只是”吓到了。
“沒什麽大事，就是感覺她整個人跟以前不同了。怎麽說呢，沒有那麽張揚了，整個人平靜了許多……”
董薇薇放下心來，“出了那麽大的事情，也難為她了……”
“那你呢？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還跟以前一樣嗎？” 姬封看着董薇薇問道。
董薇薇怔在那裏，是呀……她呢？應該已經不一樣了吧。
要說真的改變了什麽，那就是她再也沒有了那種熱血青春的感覺，再也沒有了幾年前想要去操辦話劇社時對想要完成事情的執着。
而她也明白，這樣的改變，注定會伴随自己一輩子。
姬封看董薇薇沒有說話，打開廣播，電臺裏恰巧在放那首《When you are gone》，董薇薇聽着，像是再跟過去的自己告別。
車裏恢複了之前的寂靜，雖然不清楚為什麽她和姬封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這個樣子，但董薇薇喜歡這種安靜，安靜到讓她覺得很安全。這樣的安靜，讓她忘記了接下來可能要面對的事情，人在痛苦的時候，無論是主動還是潛意識都會或多或少的選擇逃避，而姬封就是她現在的避風港。
姬封看着窗外那些古香古色清一色的建築，突然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這附近有什麽空曠的地方嗎？” 姬封問道。
董薇薇想了想，“山頂吧……”
姬封看着頭頂漫天的繁星問董薇薇，“你覺得這裏的天空和北京有什麽不同嗎？”
但是停了許久都沒聽到董薇薇的回應。
姬封轉過身，看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熟睡的董薇薇，輕輕一笑。
他脫下外套，輕輕的蓋在董薇薇的身上，生怕一點點的動靜便會吵醒已經精疲力盡的她。
來的這段時間，他一直都看在眼裏，也心疼在心裏。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角度看過她，眼前的人算不上是傾國傾城，但是身體裏卻是有什麽東西在不停的吸引着他，就這樣吸引着他一點一點的靠近。
姬封擡起手碰了碰董薇薇的臉頰，董薇薇在夢中似乎感覺到了什麽，頑皮的撇了撇嘴。姬封看着眼前可愛的她，不自覺的将唇靠了上去，輕輕的貼在了董薇薇的嘴唇上。這是他第二次感覺到她的呼吸，第一次是想玩玩罷了，可這次卻動了真情。
董薇薇，你知道嗎？
我在離開北京之前收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有一個男人約我出去。他告訴我他沒有在畢業舞會上找到你，從你朋友那兒打聽到你的事情，說是很擔心你，再三的拜托讓我見到你之後告訴他這邊的情況。
“董薇薇，你覺得我應該告訴他嗎？”姬封小聲的問着眼前熟睡的她，也像是問着自己。
姬封看着董薇薇的臉頰，拿出手機，按下了發送鍵。
也許睡夢中的董薇薇永遠都不會知道，此時在幾千裏外的北京，有個男生正拿着手機躲在ktv的洗手間捂着嘴哭的泣不成聲。
“雅俊，你在裏面準備呆到什麽時候？”
“我有點肚子痛，馬上就出來。”雅俊整理了一下自己淚眼婆娑的樣子，按下廁所的沖水，佯裝沒事的走了出來。
手機上是姬封傳來的一張照片。
董薇薇側身熟睡的臉，那臉上已經沒有了當初和他在一起的奮不顧身，他本身以為自己會永遠留在她的生命裏。
但現在，時間磨平了所有青春的棱角，也磨平了他們的感情。他似乎都有些不認識她了，這才是讓他最難過的事情。
“無論将來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雅俊穿着一身白襯衣，依舊那麽好看的站在董薇薇的面前，說着讓她心動的話。
忘記，對你對我都好。
但當你真的忘記了，我為什麽會如此難過呢
……
也許是因為身體和心理的雙重壓力，董薇薇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樣踏實的一個晚上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豔陽高照的天氣。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習慣性的拿出手機，因為一直在山上的關系，董薇薇竟沒發現手機一直是處于無法服務的狀态。一個晚上沒有聯系家裏，讓她覺得有些不放心。
駕駛座上，姬封并沒有在。
董薇薇披着姬封的外衣走下車，看到正站在山邊欣賞風景的他。
“姬封。”董薇薇試探性的叫着眼前的背影。
姬封轉過身沖着董薇薇淡淡的笑着，“你醒了。”那一抹笑容，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會讓董薇薇覺得有些心痛的刺眼。也許是因為剛剛睡醒的關系，所以才會有這樣的錯覺吧，董薇薇在內心深處這樣安慰着自己。
走到姬封的身邊，将衣服遞給他，“我們早點兒回去吧，出來了一個晚上，我有點擔心家裏的情況。”
姬封擡起手，将董薇薇額前的頭發溫柔的順到耳後，“好。”
四十分鐘之後，兩個人已經行駛在去往市區的街道上了。
董薇薇的手機彷佛快要爆炸似得不停的響着，竟全部都是爸爸找她的信息。
一陣不好的預感突然溢滿了董薇薇的全身，董薇薇屏住呼吸按下了信息閱覽，可還是看見了那個她最不想看見的消息：媽媽病危，速來醫院。
董薇薇已經忘記自己是怎樣到的停車場，怎樣從車上下來，怎樣摔倒，又怎樣跑到了媽媽的病房之前。只是依稀簡單的記得，媽媽的主治醫生在病房門前和爸爸說着什麽事情，醫生的手裏拿着一份文件，董薇薇根本來不及看清楚文件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麽，便沖進了病房。
媽媽就那樣閉着眼睛，靜靜的睡着，身邊儀器上的心跳數值在不規律的慢慢下降。董薇薇眼睜睜的看着生命從媽媽的身體裏面流出，覺得自己竟然這樣的無能為力。她多麽想讓那儀器上的數值慢一點，再慢一點。
前幾天還好好的，為什麽突然就會這樣。雖然她一直在做心理準備，但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還是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準備好。
姬封在一邊抱着像要是馬上就要摔倒的董薇薇，眼裏充滿了憐惜。
爸爸表情很嚴肅的走進病房，嘴裏嘀咕着什麽，還一邊不住的點頭，像是受到了什麽很大的刺激。
在董薇薇的心中，爸爸一直是像山一樣的存在，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那樣無助的爸爸，無助到董薇薇已經不敢在爸爸的面前去宣洩自己的情緒，她害怕眼前這個唯一的支柱也會崩潰，那她就真的沒有家了。
“爸……”董薇薇慢慢的走到爸爸的旁邊，用眼神詢問着什麽。
爸爸從兩臂中漸漸的擡起頭來，眼眶有些微微的泛紅，“薇薇呀……”
“出什麽事情了嗎？醫生剛都跟你說什麽了？”
爸爸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醫生說媽媽這次昏迷，大概……就沒有醒過來的可能了……”
董薇薇突然記起了迴光返照這個詞，她有太多的話還沒有跟媽媽說，那次那莫須有的脾氣還沒有跟媽媽道歉，她只是讓自己放縱了一個晚上，怎麽會這樣。
“醫生說有一種急救的辦法……可以讓媽媽多活一段時間。”爸爸看了看董薇薇，“但是我不想用。”
“為什麽不用？”爸爸的反應讓董薇薇産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醫生說救你媽媽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會在你媽媽的咽喉裏插一個管子來幫助她呼吸，你媽媽已經夠苦的了……”爸爸在眼眶裏一直打轉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彷若暴雨一般的落了下來，“為什麽還要讓她睡都睡不安寧呢……”
董薇薇站起身，将爸爸的抱進了自己的懷裏，一個體型大她兩倍在她心中一直是像山一樣的依靠，現在在她的懷裏竟哭的像個孩子。
“醫生說如果不接受急救的話，需要我去簽一份文件。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已經有了決定，但如果簽下這份東西，就像是我親手送走你媽媽的一樣……”爸爸說着肩膀抖動的更加厲害了，“爸爸真的簽不下去……”
人，無法擇生，沒想到最後連死還掌握在別人手裏。
“爸，那份文件在哪裏？”董薇薇強忍着自己的眼淚，心中下了一個決定。“我去簽……媽媽已經很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就讓她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