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榮耀

今日雖只是個府宴,花廳內卻也擺了四桌席。長房、二房、三房的老爺夫人們,妾室姑娘們。

各桌人因着丫鬟無端的一聲尖叫,将目光齊齊聚于太夫人所在的主桌。現下又聽那丫鬟說出這等子直白的話來,男子們尚且還好,夫人姑娘們便有些忍俊不禁,還有幾位憋不住笑出了聲來。

旋即又意識到失儀,立馬拿帕子遮掩口唇,可目光還是忍不住偷偷瞟向柳氏和溫丹。畢竟在這些人眼中丫鬟只是婢,臉面本就不存在的。真正出醜的只是柳氏母子。

柳氏本就因着自己的姨娘身份,時時覺得矮人一頭。當下被人看了笑話,更是恨的咬牙切齒。可這股怒火無法朝着寶貝兒子發,只能牽怒于那丫鬟。

一時間柳氏也顧不了許多,只覺一股滔天的火氣蹿滿全身,起身走到那下跪的丫鬟面前,擡手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抽的那身形纖弱的小丫鬟,整個身子倒在了地上。

同時口中斥罵道:“賤婢!難怪剛剛上菜時便見你擠眉弄眼的,原來竟是打的這卑劣主意!你這是看着今日人多,妄圖在人前現眼一番,給小公子潑盆污水,好叫他迫于人言收了你吧!”

柳氏辭色俱厲的說到這兒,突然冷笑一聲:“呵,我兒還只是個孩子,懂什麽男女之事?我看你這下流胚子是壞瓤子露得太早了!也好,明日天一亮就把你發賣給個人牙子,換個主家看看吃不吃你這一套!”

“罷了罷了,先帶她下去吧,今日莫要被這些腌臜事污了氣氛。”太夫人開口化解,身邊嬷嬷立馬有眼力見兒的去拉起那丫鬟,與另一人合力拖到門外去。

丫鬟仍覺委屈,被拖着出屋,卻還努力想解釋點什麽,可她哪裏明白這個屋檐下并沒有人想要聽真相。只有拼力為頑子擦屁股的,和湊趣看熱鬧的。

發了一通火氣掩蓋醜事的柳氏,也重新坐回椅上,将心沉下。難堪是難堪了,好在她應便快。

溫梓童鄙夷的觑一眼溫丹,見他盯着那丫鬟被拖走的方向,雙眼微眯,舌尖得意的掃了下齒鋒。橫看豎看,哪裏還是柳小娘口中的孩子?

她默默夾了一塊糕餅,塞進口中。她怕再不拿點什麽堵住嘴,會忍不住站起來說公道話。可是她也很清楚,此時說公道話,于那丫鬟而言無異于火上澆油。

柳氏先前一席話,不過是衆人面前挽回一點顏面,也不見得真會将那丫鬟發賣。可她若現在站起來将這事再争辯下去,那丫鬟便是真的留不得了。

且不說柳氏,祖母定也不想這盆髒水潑在孫兒身上,哪怕這水本就是他攪渾的。

這廂小丫鬟被拖出門外,負屈銜冤,就勢趴在門柱上抽泣。

身後臨近的腳步聲她自然沒聽見,直到一只柔軟的手拍在了她的右肩上,這才驚得回頭!見是自家姑娘,趕忙哽咽着屈膝行禮:“三……三姑娘。”

又見自家姑娘身後還跟着五姑娘,便又行一禮:“五……姑娘。”這回起身後才胡亂拿袖子抹抹臉上的淚。

今日府宴事忙,廚房便從各房抽調了幾個丫鬟臨時借用,這丫鬟便是抽調的三姑娘的。這會兒見她哭得傷心,三姑娘縱是不關切下人,也禁不住好奇的問上句:“你在哭什麽?”

那丫鬟滿腹的委屈正愁無人哭訴,眼下自家姑娘問了,便似找到靠山,忙一五一十将小公子拿銀箸捅她屁股的事說了一遍。只是還未說到柳小娘護犢子的那出,便見三姑娘已然面色轉白,擡腳氣乎乎的進了花廳!

老話說的好,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芳華軒又不是沒有清秀的小丫頭,溫丹為何要在家宴上調戲她屋裏的丫鬟?這不是當衆打她,乃至整個二房的臉嗎?

“三姐……”五姑娘反應過來時已是遲了半步,眼見三姑娘進了屋,她便不好再勸,只快步跟上去。

三姑娘徑直走到溫丹身旁,目中怒火燎得熾烈,只言語尚被理智壓着一些:“丹弟,你方才為何要欺侮我屋的丫鬟?”

溫丹雖是庶子,親爹卻是平陽侯,與二房的堂姐對峙起來氣勢倒是足得很。撅了撅下巴略顯挑釁:“三姐的丫鬟怎麽這麽愛編瞎話呢?我才沒有碰那種貨色!哼——”說罷便将頭扭了回去,不想再理。

三姑娘這下更氣了,正欲上前再說,胳膊忽地被扯住。回頭看是五妹正皺着眉沖她直搖頭,似在提醒她不要失了分寸。

就在三姑娘遲疑之際,又聽主位上傳來一聲:“哎喲~”

循聲看,是祖母單手扶着額頭拄在了案上,看起來不甚舒服的樣子。

見這情形,各房的兒子兒媳們立馬起身關切,自然沒有人再關心三姑娘剛剛說了什麽。二夫人關切過婆母後,也偷偷拉了拉自己閨女的手,遞了個眼神,讓她不要再為這點小事鬧。

其實先前柳氏母子欺負她院的丫鬟時,她也覺面上無光。可老夫人護定了孫兒,她又能說什麽?

見娘也這樣,三姑娘便掩了怒火,只與衆人一同關切祖母的頭疼症。

溫梓童卻是坐在原位,并未起身虛情假意的攙和。心中不由得佩服起祖母這說來就來的演技,甚至還聯想起十六年前的一樁舊聞。

那時她的母親尚未離開,其實母親在生她之前還生過一個長子,只是在六歲初學騎馬時摔斷了腿,從此不良于行,坐上了輪椅。

那年祖母傷心欲絕,纏綿病榻,每日幾房兒媳晨昏定省時,她定要念叨上一遍溫家沒個全須全尾的孫兒,她無顏下去見老侯爺的話。

各房兒媳自然明白,老夫人是覺得長孫斷了腿,便等同斷了仕途,溫家急待一個健健康康的孫兒。同時大夫也道,若老夫人郁結難舒,只怕難撐過冬日。

于是幾房兒媳為了“盡孝”,那年格外努力,三房先後傳來喜訊。而老夫人的病,也終于不藥而愈了。

只可惜諷刺的是,待來年瓜熟蒂落,三房生下的卻皆是女娃。溫梓童便是其中之一,另兩位分別是二叔家的三姑娘,三叔家的五姑娘。

也正因如此,老夫人才更寶貝幾年後柳小娘幫溫家添的這個男丁。說句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舌尖怕化了倒是一點不為過。

如今看着祖母又時不時的扶着額頭病一病,溫梓童便覺好笑。明明祖母最是個長壽的,上輩子直到她這個做孫女的死了,祖母都還活得好好的呢。

太夫人既然是裝病,自然很快便無事了,晚輩們重新回席,閑聊些話來緩解氣氛。

五姑娘與三姐交好,方才也是商量好一塊來的,此時五姑娘也有心寬慰,便親昵的拉着手,附耳小聲道:“三姐,你切莫在祖母和長房面前與溫丹不睦。要知這裏是平陽侯府,雖說是咱們祖父的産業,可自從爵位傳到大伯那裏,咱們就同寄人籬下無甚差別了。”

三姑娘心下一怔,其實這些意思她也從平日爹娘處事中隐隐感覺得出來,只是當下被五妹點透,更覺心下一片漆暗。

見三姐眉間更添悲愁,善作解語花的五姑娘自然明白她所想,連忙又指了條明路給她:“三姐也莫要覺得窮途,若是日後能結門好親,便算是給母家添底氣了。”

三姑娘忽又覺得心中一亮,面上愁容褪去,笑道:“是啊。”可旋即卻又一僵,“可這種事也不是你我能決定的……”

五姑娘道:“雖不能指望大伯和祖母長久的待我們好,但親事上倒可倚仗一二。”

姐妹二人借着團扇的遮掩,用僅彼此可聞的聲量絮絮交談,席間沒人聽得到。可隔壁桌的溫梓童卻是将這一幕看進眼裏。

溫梓童暗暗嘆氣,心道這對精于謀算的姐妹,上輩子也是沒少給她添亂。幾次三番在她與李桓間下絆子,現在想來卻是可笑。反正這輩子她又不打算去趟那渾水,若她倆喜歡,她倒樂意看她二人與連今瑤鬥上一鬥。

一大家子坐在花廳裏等來等去,直等到入夜了也不見侯爺回府。最後太夫人只得發話讓廚房上飯,總不好叫大家癟着肚子回去再開小竈。

待大家用完了飯食各回各院後,太夫人卻又折返花廳繼續坐着,等兒子歸來。

差不多又等了大半個時辰,門房終于來報,侯爺回府了!只是侯爺飲了不少酒,被扶來花廳時已是走不利索了,可臉上卻是笑意不斷。

太夫人命人去熬醒酒湯,悄聲問了兒子一連串問題:這次辦差可順利?為何回的這般晚,可是端王府又留晚飯了?

路上吹了些風,其實此時溫正德頭腦還是清楚的。他知父親亡故的早,三個兒子裏母親最器重他,也視他為唯一倚賴,可是這麽多年來他卻沒能給家門帶來什麽榮耀。

是以今日得了好消息,他也是迫不及待告知母親。加之又吃了酒,更是不需做許多話頭鋪墊,激動直白的道:“母親,咱們溫氏一族将要發跡了!”

太夫人聞言微愣,忙追問:“可是有何喜事?”

溫家雖說有着世襲的爵位,榮耀了幾輩子,可到了溫正德這輩卻是始終不得聖上重用。今年四十了,除了爵位和祖産還是兩袖空空,沒個正經差事。就連這回協監的差事,還是她好容易托了母家的人脈才打點出來的,便是想讓聖上看到他的一絲進取。

溫正德驀然從椅中坐直,鄭重道:“梓童,有做皇子妃的命!”

作者有話說:

尴尬。。。上章說這章男主登場的,結果沒寫到宴會,要下章了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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