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國公府的事鬧得不小,符莺莺自然一回來就聽到了符家人捎來的口信。面對符燕燕這個妹妹,她氣不打一處來,可是卻又無話可說。
早先年頭英國公府為了急着攀冉家的高枝,草草就把符莺莺嫁給了庶出的四房冉茗,如今符莺莺和符老夫人絞盡腦汁想把符燕燕塞給冉至,沒成想符燕燕自己把嫁到冉府來的後路給堵上了,還愣着腦子拱手賠上了嫁妝。先前的功夫一朝化成了泡影,日後符燕燕想再嫁給冉至更是沒了可能。
想到這,符莺莺夾起符念念叫人送來的蓮蓉包,才送到嘴邊,便見冉茗身邊的小厮來回話說四爺今天不回了。
明明冉至是個小輩,明明符念念只是一個卑賤之人的女兒,為什麽她可以做少傅夫人,而她符莺莺的夫君至今還是個翰林院的編修?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無名火,符莺莺把蓮蓉包重重丢在地上。
但歸根到底,符念念終究是坐穩了冉家嫡孫夫人的位置,如今再想有什麽大的變動,顯然是不太可能。符莺莺惱歸惱,但心下終究清楚日後自己少不得同符念念相處。
她恹恹地放下筷子,把符念念送來的東西拿去分給丫鬟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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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茶做活向來利索。
符念念交給她去打聽的事她一刻也不敢耽擱,結果還真的讓白茶把這個地方打聽了出來。漪鶴館現在依然是個茶館,只是門臉比之早先鼎盛時要小氣很多。
符念念趁着外出的機會帶白茶往這地方找,進去便見客人寥寥無幾,這茶館不大,小二尚算殷勤,一見客人進門便匆匆地趕過來問,“夫人要壺什麽茶?”
“你家老板在嗎?”符念念并不準備唠叨,“勞小二哥找你老板出來,我有事對他說。”
小二擡着眼打量一陣,總覺得這是個生面孔,張口又要找老板,不禁難為情道:“我們老板這幾天不在。”
“那什麽時候能找到他?”符念念不禁皺眉,“我下次再來。”
“這我也說不清……”小二這頭正犯難,門口忽進來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小二忙對着他點頭,“您來了?”
符念念聞言便回過頭去。說來也怪,這年輕人她不曾見過,可卻覺得眼熟的很。那邊的年輕人似乎也有同感,兩只眼也愣愣打量着符念念。
白茶連忙上前問:“你是老板?”
年輕人搖搖頭,“我不是,但這裏是歸我爹管着。”
符念念出于禮貌對他笑了笑,這便打算跟白茶離開,換個日子再來。兩個人正要出門去,就聽那年輕人試探着問道:“念念小姐?”
符念念一愣,又回頭仔細打量了年輕人一番,“你是……逢崧哥?”
“是我。”高逢崧連忙點頭,臉上也笑起來,“這麽多年了,念念小姐你怎麽找過來的?”
他說着忙将符念念和白茶迎上二樓的雅間,又叫人端來點心茶水。
高逢崧是老高夫婦兩的兒子,符念念還小的時候,母親領着她見過這一家人,只是她不知道老高夫婦便是漪鶴館的老板。如今高逢崧打理着漪鶴館,符念念便掏出母親留給她的玉牌,高逢崧翻來覆去打量了半天,依然認不得這是什麽東西,但是看上面刻着的字,這的确是漪鶴館的東西。
“還是等我爹回來吧,他指定認得。”高逢崧把玉牌還給符念念,“我爹三日後就回來,得勞煩念念小姐到時候再跑一趟。”
符念念點點頭,又将玉牌仔細塞回袖子裏。
兩個人又閑聊了幾句,約定好了三日之後符念念再來的時辰,符念念便就此告辭。她不知道母親和老高夫婦有什麽淵源,正好也可以趁着三天之後的機會詢問清楚。
來了一趟漪鶴館,多少還算是有些收獲,符念念心情不錯。從前在英國公府的時候出門的機會也不多,故而她對街面上的事物還有些新鮮,便準備跟白茶稍逛一逛,只要不耽誤回府的時辰就無甚影響。
主仆兩個本逛得興致高漲,然而總是有事出意外,剛從金器店出來的符念念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符燕燕跟朱寧棹正有說有笑地進門,符念念愣了愣,連忙低下頭只想快步離開。
然而朱寧棹還是跟她打了個照眼,緊接着,符燕燕也看到了符念念。
再想裝作無事發生那樣離開是不大可能了,符念念只好對他們點點頭,“世子,三姐姐。”
“喲,我以為是誰呢。”符燕燕翻了個白眼,“晦氣。”
“燕燕,你少說兩句。”朱寧棹沖符燕燕使了個眼色,符燕燕于是不情不願的噤了聲。
符燕燕小時候就喜歡纏着朱寧棹這個表哥,如今雖然早已及笄,她卻一點都不介意兩個人的身份,還時常跟朱寧棹拉拉扯扯。
朱寧棹轉頭對符念念露出個微笑,“念念,這些天你在冉府還好吧?”
“多謝世子關心,我一切都好。”符念念報以禮貌的微笑,“念念不打攪世子和三姐姐,這就告辭了。”
“等一等,念念,你就這麽不想見我?”朱寧棹心下一急,匆忙之間拉住符念念的胳膊。
“世子,念念已是人婦……”符念念狠狠将自己的胳膊抽出來,“您別這樣。”
“表哥,你幹嘛要和她廢話?”符燕燕一臉不悅,“別理她,咱們走。”
朱寧棹卻并不願意放開手,他皺了皺眉頭,将符念念帶到一邊的小巷裏才停下步子,而後認真道:“念念,我有話跟你說。”
符念念滿臉惆悵,一個有夫之婦公然在街上和穎王世子有這樣親密的動作,若是傳出去不知又會有多少閑言碎語。何況,她和朱寧棹能有什麽好說的?
“世子,男女有別,謹言慎行,還請自重。”符念念不免得将語氣加重了些。
站在對面的朱寧棹剛張開嘴又想說些什麽,卻忽然看着符念念發了愣,手也不知不覺地卸了勁,只是松松地挂在符念念衣袖上。
符念念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跟在朱寧棹身邊的符燕燕同樣被吓得眼神發直,張開的嘴似乎是想尖叫,然而卻忘記了出聲。
“還請世子把她松開。”熟悉的聲音從符念念耳後傳來,低沉混沌。
符念念連忙回過頭,熟悉的面具又撞進她眼中,漆烏的獸面帶着金色的獠牙,和她死前見到的一模一樣。符念念下意識抖了抖,朝後退了幾步,差些撞到白茶懷裏。
符念念恨不得殺了他,可惜蘇暄武功高強,就憑符念念如今的身板,硬碰硬只怕會出師未捷身先死。
白茶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将符念念護在身後壯着膽子問道:“蘇大人怎麽忽然……”
“蘇暄……你是蘇暄?不可能……你明明被充軍煙瘴地面,你又怎麽可能回京?你若是蘇暄,為何戴着面具裝神弄鬼?”符燕燕總算是回過神來,拿出幾分國公府小姐的氣勢厲聲責問起來。
符念念心裏自然知曉,蘇暄被流放充軍之前受過酷刑,面上刺字容貌盡毀,甚至被迫吞炭才致使嗓音成了如今這副樣子。他若是不戴面具,指不定比這張駭人的獸面更加恐怖。可是她什麽也沒有說
“我的事與你符三何幹?”一旁的蘇暄冷聲道。
“你……”符燕燕氣結,轉而忿忿道,“你少在這得意,你的念念可已經給別人當了的溫柔鄉,你看上眼的女人也不是什麽好貨色。”
“那你這樣的好貨色怎麽會嫁不出去?”蘇暄連正眼都沒撒給符燕燕。
符燕燕本想還嘴,朱寧棹卻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一把拽着符燕燕迅速離開。
獨留下的符念念抓着白茶的手定了定心,卻還是不免得有些後怕。
蘇暄看了符念念半晌,只見她低頭回避,才沉聲道:“你不想見我?”
“我已經嫁人了。”符念念還算鎮定,“與你皆是幼時戲言,不可當真。”
蘇暄眸中的神色倒是顯得十分認真,“我知道,我現在已經成了這副樣子,換成誰也不會想承認曾經的約定。”
“蘇公子,話不能這麽說。”白茶憤憤不平,“我們小姐為你等了整整七年,如今就算嫁人也不是她自願的,你怎麽能把我們家小姐說成那樣的人?”
現在白茶身後的符念念眉頭一皺。
自從她親眼看白茶死在蘇暄刀下之後,符念念總是不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那個畫面。現在白茶又擋在她前面,難免會讓人産生什麽不好的聯想,她急忙扯住白茶的袖子,猛地将白茶拉到自己身後。
符念念瞪着蘇暄,眼中滿是仇恨。
“為什麽要這樣看我?”蘇暄冷言冷語地問道。
“從今往後,你我就當陌路人,你離我遠一點,否則我跟你拼命。”符念念神情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
猛然被符念念拽開的白茶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只發覺符念念說話的時候語氣并不重,可是白茶卻聽得頓時泛起一身雞皮疙瘩。
她從未見過符念念這樣,不禁側目仔細望着符念念。而這時白茶才發現符念念的眼神如同利刃,仿佛是要把人的皮肉從身上刮下來的利刃。
而另一邊蘇暄的面具本就吓人,符念念的一番話更是聽得白茶連大氣也不敢再出,尤其是看着蘇暄挂在手邊的雁翎刀時,白茶真的很擔心蘇暄會被激怒繼而拔刀相向。
還好,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白茶終于松下一口氣。
可蘇暄的疑惑卻越來越深,七年了,他一直想着怎麽帶符念念離開英國公府,本以為符念念在冉至面前是故意假裝,結果符念念真的轉身不認人,連小時候一口一個的“蘇暄哥哥”也不叫了。
這究竟是為什麽?
蘇暄向前一步,眼神中也故意帶上點兇狠的意味,只想吓唬一下符念念,“若是我不願意呢?”
符念念下意識往後退,忽然腳下一絆,直接蹲坐在地上。
蘇暄卻并沒有閃躲,他迅速上前拉住符念念的手,用力将她往巷子裏扯。
“救命!”符念念伏在地上,朝路上的往來行人大叫着。
可是蘇暄卻并沒有松手,于此同時,一輛馬車從符念念背後絕塵而去。
蘇暄狠狠道,“你不要命了?”
符念念怔愣片刻,卻并沒有領情,只是一個勁瞪着蘇暄,“你不要過來,救命!你怎麽能光天化日強搶民婦。”
周圍的人群越聚越多,兩個人頓時成為衆人視線彙聚的中心,指指點點的人越圍越多,還有人叫嚷着要報官。
蘇暄輕輕眯眼,低聲對符念念說,“我決不信你是那種拜高踩低的人,我還會來找你的。。”
話音一落,他便閃身隐入巷子,再也沒了蹤跡。
符念念這才長長出了口氣,将攥到指節發白的手緩緩松開,指甲在手心裏掐出幾個紅印來也沒注意到。
白茶看得有些心疼,輕輕幫她吹了吹,“小姐今天這是幹什麽?蘇大人分明是想救小姐……”
符念念卻若有所思地皺着眉頭:“以後離蘇暄遠遠的,越遠越好,聽到沒有?”
白茶有些懵,但看着符念念較真的樣子,她只好點點頭。
符念念輕輕握住白茶的手,她再也不想看白茶為自己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