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撐起的小窗外吹來一陣幽幽的風,冉至迅速浏覽完夾在書裏的紙條,知曉是符燕燕要邀符念念去東來樓相見,這才把紙條擱在燈上燒成了灰。
符念念有三個姐姐,符鳶鳶,符莺莺,符燕燕,沒一個好人。至于符燕燕究竟有幾點本事,兩家還未結秦晉之好的時候冉至就知道。
他心裏是很厭惡這個符家嫡女的,只不過面上從來不曾表現而已。如今符燕燕要約符念念見面,事出異常必有妖。
但是他也知道符念念不像看起來那樣膽小怕事,她雖只是個小小的庶女,但一向鎮定,只是嫁入冉府短短幾天,冉至就能看出她做事步步為營很有成算。
這點程度,符念念不可能看不穿符燕燕的用心,自然也不會去赴什麽約。
冉至翻了一頁書,那邊去找瑩娘的符念念便回來了。
屋中的景象一如往常,冉至擡眼輕輕一瞥。
“太晚了,怕會打擾瑩娘休息。”符念念讓白茶收好點心,又囑咐她送軟軟去睡覺。
她熟練地幫冉至添上燈,又蓋好燈罩。
冉至也幹脆把書擱在桌上,視線落在符念念身上好半天,才慢慢說:“以後不要常去找瑩娘,她性子孤僻,敏感至極,你常去找她反倒會惹她厭惡。”
符念念愣了愣,心裏本還想着那奇怪的聲音,眼下也只好按下不發。
“三嬸說今日二房和四房來過?”
“不是什麽大事。”符念念抿抿嘴,“不過是女眷之間鬧些矛盾,不礙事的。”
符念念雖沒有明說,冉至也知道她今日護着瑩娘免了一場争端,他沖着符念念勾勾唇角,“念念,不用什麽事都瞞着我,我說過,我會幫你,何況,你瞞不住我。”
符念念聽着這話就覺得心虛,她低下頭小步走到冉至身邊,輕輕地替冉至捏肩。緊接着又像撒嬌似得對冉至嗔道:“少傅日理萬機,念念不想拿這些小事煩您。念念想幫您分憂,這些事情,早晚總要學着做的。”
她說着俯了俯身子,帶着幽幽香氣的鼻息便打在冉至後頸上。冉至早先沐浴過,鬓角的發絲尚未全幹,符念念湊近之後才看到他幾縷發絲還軟軟地貼在耳後,恍惚間能讓人聯想到白霧氤氲的畫面來。
飄遠的神思讓她登時紅了臉,一時也不知自己該不該往後退一些。而熟悉的桃子和青草甜香此刻就萦繞在周圍,冉至側過臉,便看到符念念近在咫尺的面龐。白腮玉砌,粉唇點櫻,美的不可方物。
她像是回過些神,輕笑着說:“念念不是故意的瞞着的,還請少傅莫怪。”
符念念說這話的時候,眉頭微促,臉上帶着幾分委屈,倒像是冉至冤枉了她。可是她連委屈起來也是楚楚動人,誰見了都不會忍心責備。
“念念心裏是一直将少傅當作親人的。”
冉至淩然一笑,雙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他只是摸了摸符念念的頭,語氣還是一如往常,“早些安歇,我明日還要早朝。”
符念念臉上也頓時散去烏雲見月明,她眉眼一彎,“念念替您更衣。”
冉至也沒有說話,任着符念念端來水擦臉淨手,又安安穩穩讓符念念褪掉外裳換上寝衣。他本是要睡在榻上的,但符念念說他一連幾天都未曾卧床休息,硬是占了貴妃榻,叫冉至睡在床上。
燈一熄,屋中便靜靜的。
冉至閉上了眼,但卻并沒有入睡。簾子那邊忽然傳來符念念微弱的聲音,小的就像是蚊子的叫聲,但冉至還是能聽得清。
她說:“少傅,您可不可以抱抱念念?”
“您喜歡念念嗎?哪怕是一點點?”
而後,便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冉至躺在床上勾着嘴角冷冷一笑,夢話也好,裝出來的也罷,冉至覺得這個符念念和自己當初設想的不大一樣。
符念念等了蘇暄七年,如今卻快刀斬亂麻地斷掉這段感情,她絕不是再是曾經那個簡簡單單的小姑娘。
如今符念念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自己,手段雖略顯稚嫩,但冉至知道,就算是幼狼不能傷人,也總有長出獠牙和爪子的那天。
可是符念念究竟想要做什麽,冉至毫無思緒。他搞不清符念念為什麽要對冉至笑臉逢迎,也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對蘇暄充滿仇意。
他怕符念念有什麽危險,也怕她會變得和符家的那幾個人一樣,虛僞奸詐,貪慕名利。
榻上已經傳來符念念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冉至縱身下床,在榻邊盯着看了半天。
符念念睡顏安穩,一如她留給別人印象中那樣乖巧。窗外的月光靜靜照在她臉上,像翳了一層銀白的霜。
臉不像小時候那麽圓了,但是看着還是讓人想捏一捏。冉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可是這麽一捏,她便會醒了吧?冉至的手懸着,轉而抄底将她攔腰抱起,一路抱着她放在床上。
睡前拿來把玩的金釵“啪嗒”一聲跌在床上。
冉至輕輕拿起的時候,符念念并沒有醒來,他不禁又細細打量起這釵來。東西實在算不得做工精良,說是金釵,也不過是鎏金包銅而已,釵頭粗粗雕了只鶴的形狀,嵌個綠豆大的蜜蠟做眼睛。不過他依稀記得符念念戴着卻很是相稱,這種首飾無法喧賓奪主,便越發顯得她嬌美可愛。
冉至将東西細細收好,又瞥了符念念一眼。
他隐約覺得符念念可能并不需要他單純的遮風擋雨,反倒是他先入為主,小觑了眼前的符念念。
冉至覺得自己越發想要搞清符念念的意圖了,而眼下符念念的舉動,實在是讓他無奈,卻也無端想讓冉至逗這小姑娘玩玩看。
其實倒也不是不喜歡,但冉至知道,這不是符念念想要的那種喜歡。站在床邊的他像想起什麽似得笑了笑,随即只身離開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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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念念只記得自己裝作說夢話,問冉至喜不喜歡自己,可是冉至一直沒有回話。她等了好久好久,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待到再醒來的時候,她只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冉至早已離去上朝。冉至昨晚的态度不冷不淡,也不知道自己的小把戲究竟有沒有奏效。符念念撇撇嘴,才慢慢從床上爬起來。
符燕燕想見她,這的确很奇怪。符念念幾乎可以斷定符燕燕沒安什麽好心,至少也是要當着別人的面羞辱她一頓的,但是冉至幫她收了符燕燕的彩禮,她若是不吃一次虧,那符夫人她們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明虧總比暗虧來得好,想到這的時候,符念念便覺得就算硬着頭皮也非去不可。
就這樣,她略略梳洗之後帶着白茶出了門。
符燕燕在東來樓包了個後山上的大雅間,這雅間是一間修在竹林中的小屋,環境清幽,鮮有人打擾,價格自然也不菲。在這種地方吵鬧甚至是動手,幾乎不會有別人聽到,也免得在府中被人看到。符燕燕一定是做了充分的準備才選在這,若是要說朱寧棹的事情,那她絕不心虛,更不想任由符燕燕給自己潑髒水。
才一到,白茶就被符燕燕的婢女擋在了門外,白茶還想說什麽,符燕燕便瞪着她:“這是我們姐妹間的私事,你一個下人摻和什麽?”
見符燕燕帶來的幾個下人都同白茶站在一起不曾進門,符念念也只好同意不叫白茶跟她。
符念念本以為符燕燕會當衆羞辱她,然而關上門的小屋裏似乎只有她們兩個,這又讓她她一度懷疑符燕燕就是想撕着她打一架,可符燕燕整個人顯得很平靜,事情頓時又令她有些耐人尋味。
“我要嫁給表哥了。”符燕燕居高臨下道,“就算你能爬冉至的床又怎麽樣?我是未來的穎王妃。”
“恭喜三姐姐。”符念念面無表情,語氣聽不出是個什麽态度。
這裏只有她們兩個,是非對錯沒人能說清,就算要逢場作戲,這裏也不是最佳的場合。
“恭喜我?你應該給我奉茶。”符燕燕徑自坐下,斜着眼看符念念。
她就是要折騰符念念,憑什麽符念念長得比她好看,憑什麽朱寧棹就總背着自己去找符念念,憑什麽冉至就願意接受這樣一個卑微的庶女做夫人?
符燕燕嫉妒,她不甘心。
符念念端着茶碗奉在符燕燕跟前,“恭喜三姐姐。”
依然聽不出是個什麽态度。
“跪下。”符燕燕睨着她,像一只驕傲的花孔雀。
“三姐姐,莫欺人太甚。”
在符燕燕記憶中,符念念從來沒有膽子頂撞她,可是先前回門時她就擋了自己一次,今天竟然還敢出言拒絕,
“欺人太甚?”符燕燕冷笑起來,“二姐都說了,冉至根本就不喜歡你,他早晚會休了你。你不是還想進穎王府嗎?跪下奉茶難道不是早早晚晚的事?”
“如果姐姐叫我來就是為這般,那無論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對世子毫無非分之想。就算少傅來日休妻,天下之大,四海為家,我從不稀得進你鳥籠一般的穎王府。”符念念說罷,轉身便要離開。
誰知簾後還躲着四個婢女,她們忽然竄出來死死将符念念抓住。
“綁着,綁好了你們就趕緊回府去,一個人也不許留着。”符燕燕連忙起身吆喝,這舉動她似乎預謀已久。
符念念想叫白茶,卻聽不到屋外有任何響動,随着婢女們紛紛離開,她皺起了眉頭,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早被人抓走了,聽不見。”符燕燕搖搖頭,“你說你怎麽這麽讨人厭啊?府裏要是沒你這號人該有多好?”
“你想殺我?”符念念話音還沒落,就被符燕燕狠狠踢了一腳。
這不像符燕燕會做的事情,向來凡事逞強不計後果的符燕燕,怎麽會忽然做這種需要周密安排的事情?符念念覺得事情大概被自己想得太過簡單,她現在必須快些離開這裏。她只覺得牙狠狠磕在下唇上,嘴中暈出一絲腥甜。符念念悄悄摸着腰間的小匕首,趁着符燕燕不注意,把刀**在繩子上來回磨了幾下。
繩子已經松了,這把刀很鋒利。
符燕燕這才蹲下身子慢慢打量,地上的符念念蜷在一起,仿佛很痛很痛。
“你……”她遲疑了一下,腦海中忽然就浮現出符鳶鳶的話來。
腦子和狠心,總得占一樣。
她知道符莺莺總瞧不起自己,連母親也總說自己不如符莺莺,她就要證明給她們看,自己一點也不差。
“你就乖乖在這等着吧。”符燕燕冷冷一笑,“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等一下就會有人來疼惜你,我看到時候表哥和冉至還能看上你什麽。”
符燕燕笑得像個惡鬼,屋門驟然被人一腳踢開。屋外的光很亮,符念念下意識側側臉,只隐約看到門口站着一個人。
危機已經逼近。
符念念抓着匕首,毫不猶豫地朝那人捅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