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孫氏定睛一瞧,看符念念恭恭敬敬的樣子,這才抵着手咳嗽兩聲,語氣也變得松快一些,“念念,不是二嬸說你,大房帶回來的人,也該教教規矩才是。”
“還請二嬸明示?”符念念故作糊塗,但是整個人就是乖乖巧巧,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來,她遲疑片刻,試探着問:“難道是瑩娘?”
還不等孫氏回話,符念念又自顧自道:“二嬸是知道的,瑩娘進府早,雖是個婢女,可她父母救過大爺的命。若是她故意給二嬸找不痛快,那實在是不該,還請二嬸給細細講講,我一定禀給少傅,讓少傅帶着瑩娘親自到二房請罪去。”
孫氏聞言一窒,臉色頓時僵硬起來。這本是女眷之間雞毛蒜皮的小事,要是真像符念念說得那樣為了一個婢女勞冉至去賠罪,難免小題大做影響大房和二房的關系,豈不是卸了她這個長輩的面子。
跟在旁邊的符莺莺見狀,輕笑着出面替孫氏解圍,“二嫂可別氣壞身子,念念也是慌了神,這點小事哪裏值得勞師動衆地去跟少傅說?”她說着又瞥一眼符念念,“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孫氏聽完這一番話,臉色總算是緩和下來。
“唉,這事都是我的錯。”符莺莺搖搖頭,“我若是不拉着二嫂來,也不會鬧這不愉快了不是?二嫂消消氣,咱們這就走。”
她說着瞟向符念念,“正巧,燕燕讓我傳句話,要你後天去東來樓見她。她如今要入穎王府,嘴上雖不說,心裏也知道姐妹之間還是該互相幫襯着。她眼見地就要嫁人,關于世子的事你還是跟她說說清楚最好,免得日後傷了和氣。”
“多謝四嬸,念念知道了。”符念念低眉順目。
孫氏這才像是下了氣,符莺莺又勸她幾句,她方瞪着瑩娘離開,那眼神仿佛就是在說讓她等着,事情絕對不會就這麽輕易過去。
符念念恭敬地送孫氏離開,見人走遠,這才趕緊上去把橘彩扶起來。
橘彩的頭都磕腫了,她比茉莉小,才不過十三四歲,和瑩娘一起灑掃,也照顧瑩娘。上輩子橘彩和瑩娘待符念念和白茶都好,瑩娘傻歸傻,本心不壞,白茶偶爾送她們些點心,她便常幫白茶做些小活。
想到這,符念念連忙吩咐白茶去自己屋裏拿東西,善良的人就該被良善以待。
“白茶,你去房裏把跌打酒拿來,讓橘彩抹一抹。”
白茶點頭應是,轉身就進屋去了。
茉莉給橘彩擦擦眼淚,“別哭,夫人就在這,你把事情說一說。”
結果說來也不過是小事,橘彩急着給瑩娘端水,沒料到孫氏她們會來院裏,結果撞了個滿懷。孫氏大抵原本就情緒不佳,這下猛然發作,非要狠狠教訓橘彩一頓。
可是在屋裏的瑩娘聽到了動靜,沖出來擋着硬是不讓。連一個啞巴也敢給自己找事,孫氏越發來火,索性連着瑩娘一塊收拾。
反正冉至不在,何況也只不過是個頭腦不靈光婢女,冉家養着她這麽久,也該還夠了恩情。
孫氏想到這裏,便越發毫無顧忌。
“二房是府裏管事的,你何必非碰這個硬茬子?”符念念望着瑩娘。她知道瑩娘不愛見人,從前她一直以為瑩娘膽子小,沒想到今日還有這麽一出。
瑩娘伸手給她比劃了些什麽,符念念沒看懂。
橘彩連忙解釋:“瑩娘說讓夫人操心了。”
“無妨……”符念念失笑,“以後見二房的人,躲着些就是了,早些和橘彩回去吧。”
瑩娘點點頭,拉着橘彩回了住處。
午後。
白茶領着下了課的軟軟回院子,軟軟一路小跑,從早上去見夫子之後就沒看着啾啾,他心裏着急。見鵝還悠悠閑閑地在院裏曬太陽,他才安下心,蹲在地上跟啾啾說悄悄話。
“軟軟,今日見先生,你可還聽話?”符念念拿出個小盒子來,裏面盛着今天外出買的糖。
軟軟連連點頭,“聽,先生還誇了軟軟呢。”
啾啾也像是為軟軟驕傲似得梗着脖子叫了一聲。
符念念看得好笑,轉而把盒子裏的虎眼窩絲糖掏出來塞一塊給軟軟吃。軟軟像得了寶貝似得,笑得合不攏嘴,露出他缺了的門牙。
軟軟正在換牙,可若是一點糖也不叫他碰,多少奪了些孩子的天性。
“咱們說好的,先生誇你一次我就給你一塊,餘下的存在我這裏。”符念念鄭重其事地把盒子收好。
軟軟的眼睛像被糖盒子給粘住了似得,一直盯着看。直到符念念把盒子收好,他才戀戀不舍地回過頭看自己手裏那塊。這虎眼窩絲糖可好吃了,可是只有一塊,軟軟看了半天還是舍不得喂進嘴裏。
符念念看着軟軟猶猶豫豫的樣子,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軟軟還是沒有決定好這塊糖究竟該怎麽吃,就見原本伏在他腳下的啾啾忽然尖叫一聲,朝門口飛撲而去。鵝的領地意識向來很強,只要是有陌生人出現,啾啾就會十分戒備,甚至會咬人。
伏在月亮門邊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轉頭就想跑,沒料到腳下一絆,徑直跌坐在地上。軟軟連忙從臺階上跳下去喚住啾啾,一道跟着的符念念和茉莉拐出去才見冉臨摔倒在地,一抽一抽地卻哭不出聲,應該是吓壞了。
“臨姐兒別怕。”茉莉連忙将小姑娘帶回院裏洗洗手。
符念念給她擦擦眼淚,“臨姐兒怎麽到這來了?”
“今日堂姐他們說這裏有大白鵝,毛茸茸的,摸着可舒服了……”她吸了吸鼻子,越說越委屈。
軟軟和臨姐兒一道上過課,認得她。臨姐兒和軟軟差不多大,她白日裏穿着水紅色的比甲,紮着小辮辮,跟在冉輝身後一直叫哥哥,不知道比現在這哭相要可愛多少。
一想到這,軟軟撇撇嘴把糖放在冉臨手上,“這個給你吃,你別哭了,啾啾也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它見誰都這樣。”
冉臨拿着糖打量了半天,才慢慢舔了一下。
甜的。
她破涕為笑,把糖塞進嘴裏,鼓着腮樂呵起來。
見冉臨不哭了,符念念提着唇角摸摸她的頭,“臨姐兒怎麽一個人跑過來了?我送你回去找你爹爹和娘親好不好?”
冉臨點點頭,視線卻還落在一旁的啾啾身上。她覺得堂姐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個大白鵝有着蓬蓬的毛,要是不會咬人那該有多好?
她又試探着伸出了手。
啾啾見狀,站起身子撲棱開翅膀。
冉臨連忙把手縮回來,再也一動都不敢動,整個人的神色也變得緊張起來。
軟軟見狀,索性抱住大鵝走到冉臨面前,“只準摸一下。”
冉臨看看軟軟,又看看鵝,這才怯生生的伸出手去,大鵝的毛是白色的,摸上去更是十分暖和。剛才還兇巴巴的啾啾卧在軟軟懷裏不叫不鬧相當乖巧,任着冉臨揉來揉去也不反抗。
周氏找來的時候,冉臨都還舍不得讓軟軟把鵝抱走。
“再摸一下,就一下。”
周氏搖搖頭,只好對符念念苦笑。
“三嬸客氣了。”符念念點頭,“臨姐兒若是喜歡,以後可以常來玩的。”
“這孩子從小就一直說想養貓兒狗兒,可是我偏偏一見那些長毛就起疹子。”周氏解釋道,“今日去先生那裏學書,一聽你這有只鵝,可不就找來了。”
“小孩子總喜歡這些。”符念念叫茉莉給周氏端了茶。
周氏撇撇杯中的茶葉,剛喝上一口,又放下杯子,“我聽說早些時候二嫂來發了脾氣?”
“都是些小事,惹着二嬸是我不好。”符念念輕聲道。
周氏想說什麽,卻又出了口長氣把話咽回去,半晌才說:“軟軟和輝哥兒臨姐兒一塊讀書,多少也算是個伴兒。”
“三嬸說的是。”
“四房那個對你怎麽樣,我也瞧在眼裏,日後你要是有什麽事不好辦的,跟我說也是個法子。”周氏拍拍符念念的手,“誰都有個委屈的時候,能找個人說說總好些。”
周氏又說了幾句,另一邊的臨姐兒開始拉着軟軟要糖吃。
軟軟撇撇嘴,這糖他也才只有一塊。
符念念見狀,便将藏好的盒子掏出來送給周氏,周氏雖多番推辭,但架不住臨姐兒軟磨硬泡,還是把這盒虎眼窩絲糖收下離開了。
轉眼才吃過飯,周氏就叫人送了一堆點心過來。本不大開心的軟軟見三房送來這麽多好吃的,臉上高興的神色怎麽都藏不住。可惜符念念拍了拍他伸進食盒的手,告誡他晚上不準吃甜的。
軟軟噘着嘴,不情不願地把手收了回去。
符念念叫白茶将點心分出一半,準備送去給瑩娘。
瑩娘和橘彩住在外院,主仆兩慢慢踱着步往外院走,符念念恍惚間聽到了瑩娘屋後傳來一聲輕嗽。
是男人的聲音。
符念念回頭看看白茶,白茶有些莫名其妙。
“小姐?怎麽忽然停了步子?”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白茶搖搖頭,“不曾聽到什麽聲音,小姐是不是聽錯了?”
聽錯?當真是聽錯了嗎?
可那聲音真真切切,分明就是從瑩娘的房裏傳來的。難道有人趁着瑩娘頭腦不靈光便欺辱她?還是說……
符念念把食盒往白茶手裏一塞,連忙快步過去輕喚兩聲,“瑩娘?橘彩?”
瑩娘屋裏還點着一盞昏暗的燈,窗前的光閃閃爍爍,瑩娘披着衣裳出門看了看,不知道為何符念念會在這種時候過來。
“夫人?”橘彩也從隔壁屋子出來。
“你們睡下了?”
橘彩應道:“快該睡了,夫人有事嗎?”
“沒出什麽事吧?”符念念看着瑩娘,沒能從她臉上看出任何異常。
符念念愣了愣,随口應付道,“無事,路過來看看而已。”
她低着頭順着原路走回去,低着頭若有所思,混把送點心的事忘了。白茶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只能忙慌慌跟上符念念的步子往回走。
真的是聽錯了嗎?符念念又回頭望過去,月色撒在瑩娘的窗下,亮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