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冉至一把拉過符念念的手,“我瞧着得找根簽子來挑了你這指甲蓋你才肯好好說實話,聞苕他們對待下獄的人常玩這招,挑起來又快又熟練。”
符念念一愣,眼中頓時失了光彩,她下意識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可是冉至捏得很緊,不管怎麽用力也是紋絲不動。冉至是真的能說到做到的,符念念腦海裏已經不自覺腦補出了自己的手指被簽子穿過的場景,整個人不禁打了個寒噤,看着冉至的眼神也帶上了三分乞求。
“你吃的時候本就沒有毒。”符念念不情不願地說道,“否則我也不會冒險給軟軟吃。”
符念念将這粉末藏在指甲縫裏,等到人群一亂,她去打翻盤子的時候才把東西磕出來,至于讓筷子變黑的東西,不過是三不沾裏的蛋黃。
蛋黃本就能讓銀子顯出黑色,但是輕易碰碰卻并不起用,故而符念念才故意要了三不沾這種夾不起來的菜式,卻硬叫冉至用筷子去吃。
銀質的筷子頭在三不沾裏翻來覆去,自然就會變黑了。
符念念也說了本就是符鳶鳶帶着毒物來央她在飯食裏下藥的,她不過是将計就計,不曾害人,也不會殃及無辜。
冉至這才自顧自笑出聲來,符念念還真是給他演了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
“那你要是真的下了藥呢?”冉至迫過去問她,“我們日日同飲同眠,你若是想下藥,不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今日是你不願幫的朱寧棹,明日若是旁的人,你是不是就肯了?”
符念念眼神中沒有一絲閃躲,她正色道:“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假意惺惺的做戲,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我雖是個小女子,可也沒有不分是非。少傅不曾害我,我自然也不會害少傅。”
“那蘇暄呢?”冉至玩興地問她,“他不害你,你也不害他?”
“他不一樣……”符念念低下頭。
“那要是我們兩個為敵,非要死一個怎麽辦?”冉至臉上帶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那是你們的事,和我無關。”符念念抿抿嘴,“我不想跟蘇暄再有什麽瓜葛,如果一定不能的話,那我會在和少傅和離之後親手殺了他。”
冉至的笑似乎是在臉上僵了那麽一瞬。
他看着符念念,不禁越發好奇,究竟是什麽原因,讓符念念對蘇暄生出這樣連綿不絕的恨意,他更好奇如果有一天符念念知道他就是蘇暄,又會怎麽樣?
冉至莫名很想弄清這一切。
“我只是沒想到少傅會忽然站出來替我撐腰。”符念念眼中漾出一絲慰然,“我本以為天底下人情都一樣冷漠,可不管少傅是不是想借我打擊英國公府,嘴上雖然罵我沒良心,可說到底終究還是幫了我,這些恩情,我不是不知道。”
“念念真會說大道理。”冉至坐下身子,支着下巴懶懶地說道,“我只是覺得你們英國公府的人實在是聒噪,所以替你回絕他們。如果有一天你也這麽吵,那我就把你丢出去。”
符念念沒忍住笑,她這才佯裝沒聽懂剛才那話似得從冉至手裏把自己的手抽回來,“挑了指甲蓋痛得很,我定天天在少傅耳邊叫。”
她抽手抽得突然,冉至也是沒太注意才讓她得逞,可是這猛然的力道不僅讓符念念抽出了自己的手,還從冉至的袖子裏抖出個小匣子來。
鑲了螺钿的小匣子驟然落地,滑出去很遠。
符念念弓着身子去揀,可是手還沒有碰到,冉至卻伸手提住了她的衣領,“別動。”
說時遲那時快,冉至的話還沒說完,匣子已經躺在了符念念的手裏,“這是什麽……”
冉至毫不留情地從符念念手裏抽出匣子,臉上的笑意也不見了,他淡淡地說:“叫你別動。”
符念念輕輕伸手一捧,将裏面灑出來的小藥丸悉數掬着,“可是方才蓋子摔開了。”
冉至沒有再說話,只拿了方手帕将符念念手裏的褐色藥丸悉數捏回來裝好,确認無誤後才重新封上匣子。
“去洗手,仔細洗。”冉至收好他的小匣子,語氣也不自覺地重了三分。
符念念不知道冉至為什麽會忽然有這樣的反應,但是看着他不似玩笑的神色,符念念也不敢有絲毫耽擱。可是這無疑讓符念念越發疑惑,這小小的匣子裏藏着什麽玄機。
“這是鈎吻,一顆足以送你上西天。”冉至也沒打算瞞着,“誰要是亂說話,就是不想要命,專門拿來藥你們這種不聽話的小東西。”
符念念頓時覺得自己氣息一窒,她似乎頓時明白了為什麽冉至在知道自己被下了毒的時候還能那麽談笑自若,粉盒裏的那點腌臜玩意,比起冉至随身帶着的這東西,簡直不值一提。
所謂鈎吻,只要被人服下,頃刻間就能斃命,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完。究竟得是什麽樣的人,才會随身帶着這種劇毒的藥物。
冉至瞧着符念念逐漸歸于煞白的臉色笑出了聲,“騙你的,這東西制來不易,沒人舍得随便用,想讓人不說話的辦法那麽多,何必非要花費這麽昂貴的東西。”
“那你随身帶着……”
冉至不以為意地搖搖頭,“蠢念念,我送了那麽多人進诏獄,會不考慮自己嗎?”
這鈎吻毒是冉至給自己準備的?符念念眉頭微微一動,冉至對自己都可以這樣狠,那他對別人的狠辣簡直就是順理成章了。
符念念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自己還該說點什麽。
在這樣的場合下,似乎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也都是無用的。
符念念覺得自己似乎忽然從冉至的眸中看出了一些落寞,和一些無奈。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可是一個要時時為自己準備好毒藥的人,大約早就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
冉至連死都不怕,他還會怕什麽?
“人生一世是多不容易的事情,連我都還在拼命掙紮一條活路,你比我厲害多了,何必要這樣對自己?”符念念皺皺眉頭。
冉至卻只是笑,“戰戰兢兢和如履薄冰的日子也會成為習慣,有時候只是活着,就已經比死要難很多了。”
“你……”符念念覺得一腔話忽然都堵在了胸口,她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面前的冉至一樣,從前的溫潤如玉,還有儒雅随和,無一例外都是冉至裝出來的。
符念念從來沒有見過冉至皺眉發愁的樣子,好像對冉至來說,這世上的一切都雲淡風輕沒有什麽大不了。直到今天看到了冉至為自己準備好的毒藥,符念念才終于明白,冉至大概是将一切都藏得太好。
或者說,連死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符念念也不知道冉至為什麽會說自己活着就像一種煎熬,可是她知道,她今天見到的,也許才是真正的冉至。是一個絲毫不再隐藏,将那些殘酷又血腥的現實毫無顧忌展露出來的冉至。
“你不該那麽輕易去死的。”符念念一字一頓地說,“不管這是為什麽,可蝼蟻尚且貪生,何況是個人呢?”
冉至的笑意更濃了,像是在笑她不自量力,“有你在倒是連這些鈎吻也用不到,我只怕會被你早早氣死。”
符念念有些心虛的鼓鼓腮,“那說不定我們和離之後我就發跡了,到時候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罩你一下。”
“和離?等我忙完這一段,年後吧。”冉至想了想,“你看上的仆婢都可以帶走,銀錢也可以。英國公府的後路斷了,你要是出府之後流落街頭挨餓受凍,別人還會罵我薄情。你最好搬得離京城遠遠的,省的以後見到咱們彼此煩心。”
符念念點點頭,“這倒是很像少傅的手筆,我是萬萬不會客氣氣的。”
“錢財而已,這世上能用錢財辦到的都不是什麽大事。”冉至心不在焉道,“你若喜歡,悉數拿走便是。”
“朝中如此多事,少傅記得多注意身子。”符念念說着端着茶碗放在冉至面前。
冉至一端,這才發現,茶杯輕飄飄的,茶還沒有沏。
“所以,現在你應該先習慣習慣自力更生。”符念念撇撇嘴。
“嘶……”冉至把茶碗放回桌上,“小沒良心的東西。”
符念念聳聳肩,似乎對這個稱號一點也不排斥。
“念念是小沒良心的東西,那少傅是什麽?”符念念朝冉至湊了湊,“小沒良心?”
“我真是給你膽子了。”
“不止膽子,少傅還準備給錢呢。”
“錢還沒到你手裏呢,符念念,現在就露尾巴,也不怕被人踩了?”
符念念的表情頓時又變的有些委屈起來,她低聲道:“少傅要休妻自然都是有道理的,即便講我趕走也是順理成章,只是不知到時候我在街頭風寒露宿,天橋邊說書的人會給少傅寫個什麽樣的故事。少傅在朝上操勞多年,人人都說你風光霁月翩翩公子,這要是晚節不保可怎麽是好?”
冉至笑了笑,符念念那乖乖順順的樣子是一點也沒了,自己必然是豬油蒙了心才會教符念念怎麽處事,還替她把符莺莺趕走。
絕對是吃撐了。
符念念也不再理會冉至,就丢他一個人坐着,然後樂颠颠地去尋軟軟。
冉至不再多言,符念念只想給英國公府一個教訓,可冉至更想敲山震虎,用無言的行為告誡朱寧棹等一幫宗室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符念念幫了他這個忙。
太子離京已成定局。
接下來的一切,必須按照冉至制定好的計劃來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