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英國公府女眷在冉府下毒之事卷起一場不小的風波,差些就危及到了朱寧棹這個世子。也虧得符堇千及時咬住,将所有罪責都攬在符鳶鳶身上,才沒鬧出更大的亂子。
事情若是真的鬧到告官,涉及到皇親國戚,還不知該怎麽收場。冉至是沒有搭理這閑事的打算,才會把事情撇給二房來處理,冉苁自然會順水推舟送英國公府個人情。
可是這樣一來,穎王和英國公府也正式在明面兒站上了冉至的對立面。
符念念知道,這些人本就跟冉至不是一路人。上一世他們也是逐漸聚攏在太子和蘇暄身邊的,只是不像現在這麽快罷了。
先前至少還有面子需要圓,而事情發展到現在,冉至似乎已經有些腹背受敵。符念念不知道冉至能不能吃得消,可他又從來不是那種将情緒顯露在面兒上的人,眼見此狀的符念念不知怎麽回事,隐隐覺得自己有些擔心。
沒過幾天,符念念才從外面回府,便見下人們在府中規整掃撒,像是要在府中辦些什麽大事。細細問過,才知府上宴請了貴客,晚上是要開席的,得來上好些人。
“緣何忽然宴請賓客?”符念念有些不解。
茉莉笑着解釋說,是冉至的生辰到了。符念念看了看書房,冉至不在府中。他從來沒有提到過自己要過生辰,符念念自然也什麽都不曾準備,倒是鬧得好生尴尬。
但是再仔細想想,冉至自己都未曾告訴她,她若是再大費周折地準備一番,倒是唐突的很,索性順其自然也好。
果不然,時間還尚早時人便陸陸續續來了,閣僚,朝臣,南鎮的聞苕,聚全在冉府之中,就連身為東廠廠公的裴英卓也親自前來送賀禮。
要知道,裴英卓和冉至上輩子就面和心不和,兩邊底下較勁的事數都數不清。他的陣勢瞧着怎麽也不像是真心來送禮的,符念念隔着廊上的花窗不動聲色地瞧着外面,眼下形形色色各路人馬,比起賀宴,冉府更像個鬥法場。
跟裴英卓一道來的,還有扶桑琴師大村安奈一行,他們是跟随扶桑國使臣來到大明的。這些精通扶桑國的三味線和築紫筝,據說被邀來為冉至賀生辰。
宴會依始,大村安奈便在裴英卓的主張下為衆人獻藝,面上看着是尊禮重道的,可是緊接着她便開始邀請中原的琴師比試請教,仿佛不懂什麽叫做客随主便。
這是明晃晃挑釁來的,冉至倒也不惱,他看着神色自若,中原也不是沒有能人,只是裴英卓這一手來的突然,現下要找怕不是易事。故而只要有人陪着扶桑國的來使彈上幾曲,哄走便罷,泱泱衆人,能有幾個懂行的,誰能分清究竟哪一方的琴技更勝一籌?
冉至一開始也就沒打算在這跟裴英卓争強好勝,故而托詞去邀人,面上更是顯得特別淡然。可冉至終究還是沒預料到,府中請來的琴伎會忽然傷了手指。
也許是有人刻意傷的,也許根本就是自己做的,為了不得罪裴英卓,為了不在扶桑人面前失了排場,總而言之,這事情要打發怕是沒有那麽容易了。
好好的宴叫人踢了場子,事情也頓時陷入了僵局。
坐在一旁的符念念瞧着有人同冉至說了些什麽,他便離席而去。轉而打量起裴英卓和大村安奈的神情,竟然莫名覺得他們頗有些胸有成竹的樣子。
今日賓客衆多,這事怕是一早就計劃好的,為的就是卸冉至在衆人前的面子,而後再接着發難,必然是要達到什麽見不得人的目的。想到這裏,符念念緊忙把軟軟交待給周氏,自己偷偷跟上冉至的步子,這才偷聽到茉莉頗為難的向冉至說着這一切。
穎王府給老王妃辦壽宴,将京裏能叫上名號的歌姬舞伶琴師戲子全都請走了。
冉至若是丢了臉,總被一個小輩壓着的二房和四房定然巴不得看這場好戲。符念念腦海裏頓時浮現出冉茗那隐藏不住的得意樣子,她下意識看了看手腕,淤痕已經大半消散,可是那種屈辱的感覺還久久地萦繞在她心頭上。
她輕輕咬着貝齒,覺得自己似乎莫名和冉至被人綁在了一條船上——她得幫他。
何況彈琴,本就是她符念念力所能及的事。
符念念腦中頓時浮現出一個想法,她伏在白茶耳邊低聲交待:“去漪鶴館把阿汐接來,要快。”
“可是,小姐這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半個時辰,只怕将阿汐姑娘接來也來不及的。”白茶皺皺眉頭。
她說的都是事實,符念念心中也知曉,但她還算是鎮靜,“你只管去接她,其餘的,我想辦法,若是實在來不及,我先去蒙混過關,等阿汐過來,咱們再将她換上去。”
“小姐是想自己去彈?這怎麽能成?”白茶篤定地搖搖頭,“今日人多眼雜,小姐怎麽能公然在這麽多外男面前抛頭露面?何況這麽一來,小姐一直瞞着漪鶴館的事豈不是都叫人知道了?到時候別說英國公府,別人的口水豈不是又要淹過來?”
白茶說得不無道理,可符念念覺得這些事都比不上幫冉至度過眼前的困難更重要。冉至會面對這腹背受敵的局勢,到底還是有她的原因在。
上輩子裴英卓似乎也發難過冉至,之後更借機迫他離京和太子随行,但那是他們朝堂上的事,何況那時候的符念念心思全都放在蘇暄身上,冉至離京對她來說倒像是件意外之喜。可是這輩子,事情雖然有微妙的不同,但整體走向似乎并沒有太大變化,而更重要的則是符念念總覺得冉至眼下境況的和自己有脫不開的關系。
所以這一次絕不能再讓裴英卓得逞,更不能縱着他把冉至逼出京城。
她輕輕皺了皺眉頭,眼下只有這條路能行得通,她願意試試。她忽然聯想起了從未露過真容的蘇暄,誰又會知道面具下面藏着的根本就不是什麽毀容的臉?
“那要是毀容了呢?”符念念說着拿起一瓶口脂在自己臉上亂塗一氣,“起疹子,潰爛……”
白茶望着符念念生生毀了自己的一張俏臉,不禁俨然失笑,好半晌才緩緩說,“小姐這個像倒是像,只是……這樣出去也難免太失态了……只怕不到正院就能叫人擋回來。”
符念念拿着銅鏡仔細照照,差些被吓了一跳。她正愁着,白茶已然轉身翻找起來,未幾便抽出一條白绫紗制的面衣。
小小一塊面衣能将容貌全然蓋住,任誰也看不出符念念的面容來,而輕紗障目,符念念還是能透過這層面衣看清外面的一切。
“這樣正好。”符念念顧不上再浪費時間,“阿汐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悄悄接過來,你替她準備準備,在近處的偏院等我。”
“白茶一定速去速回,小姐,你一個人在府中,萬萬要小心。”白茶連忙點點頭,緊忙轉身離開。
符念念這才褪下了自己身上的織金比甲,迅速又麻利地換上白茶找來的琴伎衣裳,還拆了赤金紅石的頭面,掐來屋中清供的栀子花穿成花圍來戴。
今日是冉至生辰,為了盛裝打扮,符念念午後花了好半天功夫,只是沒想到拆起來倒是一點也不費時間。不過就算沒有這些值錢的衣飾,也不能失了雅趣。
符念念再照照鏡子,瞧着自己的樣子是一點都不會讓人再認出來,才有些小得意地笑了笑,帶上面衣偷偷摸摸出了門。
她邊走邊将義甲裹在自己手上,這副義甲還是母親留在漪鶴館的遺物,是用玳瑁甲殼制成的。這種材質難得,價格更是不菲,觸弦時幹淨利落,音色最為清脆響亮。
符念念輕輕勾勾手指,各種指法熟撚于心,她明白,今天一定不能出差錯,更不能露餡叫人認出來。好在她會彈琴這事瞞得好好的,除了白茶誰也不知道。
只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回屋換了衣裳,那誰也不會知道究竟是什麽人在人前彈了琴。
冉至不在,符念念這個夫人也不在,大村安奈還在洋洋得意的叫嚣着,他們的氣勢似乎更甚了,東廠的人和冉茗仿佛都在等着看一場好戲。
只是嘈雜之間忽聞得幾聲琴音,衆人的視線頓時落在水榭亭中,這才見到是個女子站在中央。她施施然行了禮,“奴婢阿柰,特來獻醜。”
方才歸來的冉至放慢了步子,他的視線也跟着衆人彙聚在水榭亭中,冉府可沒什麽叫阿柰的下人,也許是誰想出了什麽法子?
可是這想法很快又讓他覺得不可能,這府裏哪裏有人會幫他?冉至的疑惑更甚了,他坐下身緩緩旋着手裏的杯蓋,頗是認真的注視着這位“阿柰”的一舉一動。
大村安奈瞧着阿柰,悠然問道:“姑娘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只因迎風起疹,怕污了諸位大人尊目。”符念念走近兩步,輕輕掀了面衣一角,“您若是不信,就瞧瞧看。”
一張紅疹遍布的臉頓時出現在面衣之下,大村安奈倒吸了一口涼氣,吓得朝後一退,“罷了罷了,你不必再掀了。”
符念念勾勾嘴角,“還請莫怪,久聞您的築紫筝流在扶桑首屈一指,今日便想請教請教。”
“小姑娘會彈我們扶桑的筝?”大村安奈疑惑道。
“那倒不會。”阿柰抿嘴輕笑,“只是想着小女的微末功夫,說不定能用中原的筝彈一彈扶桑的曲子,若是能入您和諸位貴人的法眼,那便是阿柰的福分了。”
“我扶桑雅樂獨樹一幟,只怕姑娘小小年紀,習不來。”大村安奈的語氣中藏着隐不住的不屑。
“能不能,也得試試才知道。”阿柰做了個請的手勢,徑自坐在了亭中備好的古筝跟前。
大村安奈卻并沒有領情,“小姑娘,我彈琴二十餘載,學筝的時間比你的年紀還大,欺負你有點勝之不武。”
阿柰輕笑一聲,“我中原筝流幾千餘年,和幾百年的築紫筝流應當還是有得一比。”
“你……”大村安奈皺了皺眉,“小姑娘牙尖嘴利,待會失了少傅的面子若是有人要罰你,你可別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