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子入宮
一個時辰後,藍玉樵就上完了課。可是至少又磨蹭了半個時辰,學堂裏的宮女才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秋波頻送……地離開。
從她們的眼神裏,賀蘭玥已經瞄到了危機,絕對的危機。一堂課下來,幾乎全部宮女都被藍玉樵給迷得魂不守舍的,從今往後,估計她們的業餘話題會一直圍繞着這個男人轉。
可是她們都能公開地叽叽喳喳談論藍玉樵,而她作為尚宮局的主宰,卻要板着臉、一本正經地避談這個男人。想到這裏,賀蘭玥都有點隐隐的嫉妒和不爽。
好不容易等所有宮女都離開了,賀蘭玥支開了煙翠,讓她先去剪心居準備茶水,自己帶着藍玉樵慢慢走過去。
趁着四周無人,她耐着性子對藍玉樵說,“以後,不要再講什麽男人女人的內容了。你就講點論語,挑點禮記的故事講講就可以了。”
“那種幹巴巴的東西太無聊了。”藍玉樵居然反駁,“詩經才貼近老百姓,男人啊女人啊,很正常啊。”
“你總聊男人女人的,不是撩撥她們嗎?”賀蘭玥有點惱了。
“那你身為一個女人,難道不想男人嗎?”
太過分了,從來沒有男人敢在她面前講這麽露骨的話。賀蘭玥氣得一甩袖子,就要甩到他臉上。
沒想到她低估了身高差,藍玉樵敏捷地往後一退,她就甩了個空,往前一撲,重心不穩,直接撲進了他懷裏。
藍玉樵倒是手疾眼快,伸手一把扶住她胳膊。
賀蘭玥一把推開他,以尚宮的身份威脅他,“我告訴你,你要是勾搭了她們,就不會有好下場:你勾搭一個,就腰斬;你勾搭兩個,就五馬分屍;要是敢勾搭三個以上,就淩遲——”
還沒等她說完,藍玉樵忽然伸手過來,在她腮幫子上擰了一把,“小丫頭,敢吓唬我。”
這個男人真是臉皮厚得沒法治了。
賀蘭玥打落他的手,尴尬地左右張望,還好四周沒人。不然,堂堂的尚宮大人被人調戲,太丢人了,她以後在下屬面前都擡不起頭來。
她正要發火,仰頭望見他的目光,雖然帶着不羁和戲谑,卻還飽含着一種關心和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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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熟悉的目光,讓她忽然又想起了十二年前,他那麽體貼地送給她一碗茶。
她忽然就發不出火了。
不知怎麽的,兩人單獨相對的時候,她似乎覺得他們本來就是熟悉的,即使隔絕了十二年,也并沒有真正的陌生。
讓他們不能再親近的,其實是眼下的形勢。
她正在琢磨心裏的疑團,藍玉樵卻問了,“你真的打算在宮裏,待一輩子嗎?”
她苦笑,“不好麽?”
藍玉樵沉吟着,“我覺得你似乎很累。”
賀蘭玥心裏一驚:他居然這麽敏銳,“你為什麽這麽覺得?”
藍玉樵卻答非所問,“如果将來有機會可以出宮,你最好還是考慮一下。”
“呵呵……”賀蘭玥真的笑出了聲,卻還是無奈的笑。仰望秋高氣爽的天空,她感慨道,“可惜我沒有翅膀。”
說完,她快步地在前面帶路,不再和他多說什麽。
藍玉樵模模糊糊地感覺出來,這個皇宮裏,有一種很壓抑的氣氛。
到了剪心居裏,賀蘭玥只是匆匆喝了兩口茶,就走了。煙翠殷勤地招待藍玉樵吃她特意做的茶點,藍玉樵卻有些悵然若失地望着賀蘭玥急匆匆離去的背影,随口問了一句,“賀蘭尚宮每天都忙些什麽呢?”
煙翠一愣,當然不敢多說什麽,只是支吾了幾句內宮的雜事。
賀蘭玥手裏的大事,自然是李唯。
經過剛才的思考,她已經平靜下來,繼續全力以赴地去做交給她的事。
皇後要她全權負責接待李唯回宮的事,這是有原因的。
因為李唯是靖安公主輔助皇後□□的一個傀儡,而賀蘭玥就是皇後和靖安之間的連接人。這件事交給她,是再放心不過了。
賀蘭玥帶着皇後懿旨收拾了空缺許久的麟趾殿,并聯系了掖庭局和禁衛軍禦林軍,挑選了一衆侍衛太監宮女,嚴正以待守候在殿門口。
子時臨近,皇後派出去的密使很快會帶準太子李唯入宮。朝政即将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皇後陳氏,在當今皇上還是個不起眼的并州王爺時,就成了他的發妻。但陳氏年輕時不慎流産,此後再也不能生育一子半女。
多年來看着其他妃嫔仗着子嗣得寵,心中無比嫉恨。她前前後後一共解決了多少個皇子皇女,連賀蘭玥都不知道。這筆賬算起來,可比賀蘭玥的年紀都長。
這幾年,皇上年邁體衰,逐漸失去了對嫔妃的興趣。唯一留下的子嗣,就是去年容妃生的小皇子。容貴妃和她的兒子是陳皇後最後的心腹大患。但除去他們後,不管怎樣,皇後還是必須要交出一個太子來,否則她還是保不住太後的位置。
小唯,就是來填補這個空位的。可他的日子,卻并不會好過。
而賀蘭玥卻要從頭到尾,眼睜睜地看他怎麽不好過。
趁着守候的空當兒,賀蘭玥也把當初的事情想通了。
當年,靖安公主一定早就知道了李唯的存在,于是讓她去确認。等她在沐夕宮找到了李唯後,靖安又派人把李唯偷偷帶走了。如今李唯還可以出現,那麽說明,這十年,李唯一定被靖安掌控在手。
賀蘭玥不得不佩服永遠老謀勝算,瞻前顧後的靖安公主。居然能留着一顆棋子,長達十年之久。
但不管如何,得知小唯仍然活着,而且還能回來,她也略微有點高興和寬慰。以後的路,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正胡思亂想着,遠遠地出現了一行人馬,在幽暗的夜色裏,帶着密集的燈籠和火把照亮成一條直線,快速移動到了麟趾殿前。
為首的密使喝問道,“可是賀蘭尚宮?”
賀蘭玥附身便拜,“恭迎太子入朝。”
她身後左右的侍衛太監宮女都跟着拜倒。
此時,一雙手伸了下來,攙扶住了她細瘦的肩膀,用力把她拉了起來。
昏暗的燈火下,她看到一雙星眸閃耀在她面前,聽見他在耳邊低低細語,“你是——玥兒?”
賀蘭玥一愣:他還記得我?
扶住她肩膀的手更用力,“你真是玥兒?”他臉上掩飾不住欣喜萬分。
賀蘭玥不得不回答,“微臣賀蘭玥,任職尚宮局尚宮。微臣願為太子殿下效犬馬之勞。”
李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似乎大舒一口氣,“有你在,就好了。”
他的話自然只有賀蘭玥聽得懂,賀蘭玥立刻轉移話題,
“太子若有其他事務要微臣去辦,容後再說。如今太子一路車馬奔波勞累了,還是趕緊進去歇息吧。”
于是一衆人把李唯護送入麟趾殿內,立刻緊閉大門,四周禁軍侍衛散開環繞,嚴正以待。
他們之所以要秘密迎接李唯,并把他保護起來,是遵照皇後的懿旨,為了以防政變。
明天一早,陳皇後會代皇上,上朝宣布,容妃暴斃,小皇子夭折,立李唯為太子,繼承大唐江山的消息。
但如此突兀的重大決定,難保不出現些異議,甚至叛變。容貴妃的殘餘勢力不可小觑,所以先行把李唯保護起來,以免有人加害于他。
整個麟趾殿立刻都被封閉了起來,除了幾個皇後的親信外,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半步。門窗封閉,室內幽暗,再加上這種緊張的氣氛,讓李唯覺得有些逼仄,透不過氣。他不斷地瞟着身邊的賀蘭玥。
她離他不過咫尺距離。
咫尺之間,已經隔絕了十年的時光。
在李唯遙遠的記憶裏,賀蘭玥是個子小小,機靈善良,像天使一樣散發着溫暖光澤,帶給他無數食物和安慰的可人兒。
但忽然有一天,他被人帶走了,而賀蘭玥也如深海明珠,被他永久地遺落在年少的沐夕冷宮了。
此時能夠再次重逢,李唯的心情即使在這麽逼仄緊張的環境裏,也抑制不住歡騰起來。就像當年一樣,她還是會陪他度過最暗無天日的歲月嗎?那麽有她在,他就安心了。
她已經長大了。只是還很年輕,很年輕。她臉上還有一層細細的絨毛,皮膚光潔白皙,鼻梁小巧,眼神明慧,只有一種老成的神情似乎是深宮多年生活的烙印,也是李唯熟悉的特點;她套在深紅色官服下的身軀,挺拔卻嬌小玲珑,楚楚可人,像是一個誤穿了寬大男人衣裳的少女。
但不管她長成哪般模樣,她永遠是他荒涼人生中一道明麗的彩虹。
“玥,你,現在是尚宮大人了?”為了消除緊張和局促不安,李唯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到賀蘭玥身上,輕輕地問她。
他知道如今在這場捧他上天的宮變中,她起什麽作用。
賀蘭玥點點頭,這才有時間和他聊聊,卻保持着紋絲不動的沉着冷靜姿态,“你真是小唯?”
“當然是了。”李唯立刻确認,“你還記得不記得,你給我帶過橘子,豆酥餅,薄荷糕,還有一把炒花生。”
提起往事,賀蘭玥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果然是你。可是後來,你怎麽不在沐夕宮了?你去哪裏了?”
“我記得有個深夜,有幾個侍衛買通了沐夕宮的管事姑姑,把我用水車運了出去。我當時很害怕,以為他們要殺我。但沒理由這麽費事。想不到,後來他們把我安頓在城西三百裏外的一個小山村裏。衣食無憂,還有書看。一直到三天前。”
“三天前,你是不是見過靖安公主了?”賀蘭玥問。
李唯點點頭,“我那時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靖安公主安排的。她把我藏匿了十年,就是為了今天。”
賀蘭玥松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如今看到你一切安好,我就沒有牽挂了。”
“你,一直牽挂着我?”李唯問道。
賀蘭玥語塞,她心裏有個結,一直因為自己當年做了個小探子,導致李唯失蹤。如果李唯有什麽三長兩短,她會以為自己害了他,所以始終不安心。
李唯卻很是激動,情不自禁抓住了她的手,“我就知道,玥兒不會忘了我。這十年裏,我過着隐形人的生活,寂寞難耐,時時會想起你來。”
他的身體,有些輕微的顫抖。
十年彈指而過,他已是個長相幹淨,形容端正的青年男子。年紀和個頭都和藍玉樵不相上下。
只是他的眼神卻沒有藍玉樵那樣沉靜和無畏,此刻面對人生即将翻盤的命運,他流露出的焦慮,驚慌,不安,倒是和小時候很相像。
賀蘭玥心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了憐憫和同情。看到他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于是從懷中掏出自己的手絹,給他擦了擦。
李唯趁機把她柔軟的手按壓在自己臉上,久久不肯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