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政變

“太子殿下——”賀蘭玥有些尴尬,提醒他的身份。

“玥兒,”李唯緊張得口吃起來,“從今往後,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望着年輕而惶恐的傀儡太子,賀蘭玥暗嘆一聲,口中肯定地回答,“會的,太子。以後微臣會一直陪着太子的。”

這句安慰對李唯來說,是一顆莫大的定心丸。

這個能站在他身邊,陪到最後的賀蘭尚宮,對他來說,比皇後和靖安公主都重要。

因為當年他還什麽都不是的時候,她也這樣對他好,關心他,在乎他。

李唯漸漸安下心來,呼吸也平和了。一夜未眠,卻望着俏麗的賀蘭玥,眼中滿是喜悅。他甚至忘了更漏如何交替,窗外晨光又是何時透亮起來。

而賀蘭玥的代價是,被他捏了一整晚的一只手,第二天腫得像個發面饅頭。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近年來病弱體衰,時常需要卧床靜養,衆臣如有奏折,一律由皇後代勞批閱。國不可長期無君,立嗣大事,本該早日定奪。皇子嗣唯,謙恭溫良,孝悌仁厚,德才兼備,是皇太子不二人選,以告天下……”左恩的聲音在金銮殿上響亮地回蕩,壓住了下面一片竊竊私語。陳皇後端坐在禦座旁側的珠簾後面,冷冷地掃視着下面的動靜。

容貴妃暴斃,小皇子病危,太子李唯适時出現,這一系列的事件未免太巧合,可是又太天衣無縫,任由大臣猜疑私語,卻無法推翻。

等大臣們散去,左恩也下了朝來,先到內宮去和賀蘭玥會面。

“怎麽樣,小左,大臣們有異議的嗎?”賀蘭玥迫不及待地問。

“事情來得突然,當朝沒有異議。不過依我看,有些人不會就這麽罷休。”左恩答。

“這不怕。該預備的我們早就預備了。內有皇後,外有公主,容貴妃的勢力沒那麽容易翻天。誰在這個時候鬧騰,就是自己顯身,讓人拔出釘。”賀蘭玥對局勢看得很篤定。

“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我去照看皇上了。”左恩說。

“皇上這兩天如何了?”賀蘭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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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昏迷不醒,都一個月了。難怪容貴妃想下手了。可惜,還是皇後娘娘棋高一着。”左恩說。

賀蘭玥看看左右無人,斟酌着,壓低了聲音,道,“小左,如今雖然大局可定,但畢竟是趟渾水。如果你不願意攪進來,我可以找個理由讓皇後娘娘把你調到別的地方去當差,雖然清苦些,但比較安全,這裏萬一有個什麽意外,你也不會牽連在內。”

左恩笑了,圓圓的臉上浮起兩個淺淺的酒窩,“玥姐姐,自從咱們進宮以後,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說什麽牽連呢。再說,我也入宮多年了,早就看清楚了,這宮裏根本就分不清什麽黑白,我若是不跟你,也必定會被卷入其他的事情裏去。跟着自己人反而有個幫襯。”

兩人又聊了會兒,左恩就走了。

左恩和賀蘭玥一樣,都是被靖安公主送進來的人。

十二年前那個傍晚,賀蘭玥跟随靖安公主進了皇城,被帶進了城東靖安公主府。

女管家把她領到了後院裏,賀蘭玥才發現,原來她不是唯一一個衣衫破爛、又來歷不明的小孩。公主已經收留了不少和她相仿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他們大部分都無父無母,戶籍身份都沒有了。

管家負責給這些小孩清洗幹淨,換上素色棉袍,每日供給他們兩頓熱稀飯和包子鹹菜果腹,晚上就睡在一間大廂房的通鋪上。

所有被靖安收留的小孩,都要培訓三個月,內容差不多,都是基本的讀書寫字,宮廷訓練等等。

三個月以後,這些孩子被分成了不同的組。女孩組裏,姿色秀麗、皮膚白皙、個子高挑的,被分到了一等組,後來被送給富貴人家做養女,不是進宮做妃嫔,就是和皇族聯姻。

剩下的二等組,就是宮女組;而三等組直接打發了去幹粗活了。

男子組卻只分成兩組。留下第一組繼續在公主府養着,第二組卻被閹割做了太監。

左恩就是那時稀裏糊塗地被閹割了,後來和賀蘭玥一起被送了進來。

他們都是棋子。

如果在深宮裏無法活下來,就不是合格的棋子,死了就死了,靖安毫不可惜。所以一旦進宮,他們什麽都要靠自己。只有混上某個位置,才能再次得到靖安的歡心,得到靖安的協助,逐漸掌控後宮的權勢。

這些年,他們相互扶持着,才終于一個做了尚宮,一個做了掖庭局的主事太監。

入夜,賀蘭玥又獨自出了宮,到了宮外繁華的街市上。

她是去靖安公主府上,向公主彙報宮中要事。這是她這顆棋子多年來的任務之一。

這次宮變,倘若沒有靖安公主在外呼應,用公主府訓練多年的鐵甲精兵協助京都統領,幫皇後壓住這個陣仗,陳皇後一介內宮婦人,未必拿得下容妃的殘餘勢力。

靖安長公主是當今皇上的小妹,先帝時就頗受寵愛,在朝中扶植自己的勢力多年;若不是女子,她必定搶得過如今的皇位。

論才幹,論魄力,她的确遠勝過懦弱無能的皇上。當今皇上在少年時就因為母親家族外戚叛亂受到牽連,被貶到并州多年。後來因為先帝膝下其他皇子不是夭折就是出意外早逝,才又想起了這個好歹算是親生兒子的皇子來。先帝彌留之際,終于确定了他的皇太子身份。

皇上多年在荒涼地區受苦,回到京城後沉溺于奢華的帝王生活,幾年之後身體就垮了。三個月前,突然來了興致要去獵場圍獵,結果從馬上摔了下來,從此昏迷不醒。

陳皇後和容貴妃同時聞風而動;而多年關注宮中要事的靖安公主豈肯落後。

靖安公主起初曾向容貴妃示好,因為當時容貴妃的勝算極高。可惜容貴妃自恃太高,同時看不慣靖安公主在朝中和內宮到處安插眼線,暗中控制一切,所以仗着自己母憑子貴,擁有唯一的皇子嗣,根本不把靖安公主放在眼裏。

靖安公主被惹惱了,轉而扶持陳皇後。

對靖安來說,誰做皇帝都無所謂,只要這個皇帝能在關鍵事務上對她言聽計從。

陳皇後沒有子嗣可以繼承皇位,本來處于劣勢。但靖安何等神通廣大,早已安排了李唯隐居多年,只等王儲之位。只要容貴妃的兒子一死,李唯這個太子坐定了。

靖安在外,陳氏把內,容貴妃最終敗在二人手下。

賀蘭玥到的時候,已經亥時了。靖安公主被侍女叫醒,從溫暖的被窩裏起來,披着孔雀裘,睡眼惺忪地來見她。

只要是賀蘭玥來,一律通傳。

靖安公主遇到賀蘭玥的時候不過二十出頭,十二年過去,她的姿容依然秀麗,并愈發增添了中年風韻。靖安的聰慧和膽識讓她活得十分自信而強悍,不僅到處收買朝中權臣,在公主府裏還豢養了許多美男以供她消遣。說靖安過着女皇帝的日子,一點不為過。

今日陪靖安侍寝的還是琪生。他當年被編入男孩一等組,就是被培養成絕色男寵,來取悅女眷的。

琪生一聽賀蘭玥來了,先行竄了出來,媚笑着和她打招呼,“喲,玥妹妹來啦!”

人天生有各自不同的性格。從後期的成長來看,琪生天生是個軟骨頭,又擅長察言觀色。留在靖安身邊,吃女人飯倒也很适合他。

“玥妹妹來了?最近宮中繁忙吧,玥妹妹看着比以前清瘦些了。”琪生說着,捏一捏她的胳膊。

靖安不耐煩地讓他一邊待着,然後就聽賀蘭玥彙報了一下宮裏的事。基本上都是靖安和皇後事先安排好的,并無出奇。

可是賀蘭玥彙報完畢,卻還有一個疑問要問,“公主,前幾日,你讓琪生捎來消息,讓我去找藍玉樵來,做宮內的內教博士,這是為何。雖說藍玉樵的父親,藍犀正本來就是內教博士,子承父業也無不可。可是,藍玉樵有什麽出奇之處,非要留着不可呢?”

她本以為靖安公主會告訴她原因,但沒想到,靖安思索了會兒,居然說,“藍玉樵這人,留着也許有用。但目前,本宮還沒有徹查清楚他的可用之處。等以後弄清楚了,再告訴你吧。暫時,本宮也不确定。”

這樣的回答,反而讓賀蘭玥越發覺得蹊跷了。以她為靖安賣命多年的經歷,靖安不可能留一個可用可不用的人。這更加讓她對藍玉樵倍感好奇。

既然她不能從靖安口中得到解釋,賀蘭玥暗暗決定,自己去查找一下。

從公主府出來,她在熱鬧非凡的東大街上看了會兒風景,想起了第一次找到藍玉樵的瓊樓玉宇,于是決定先拐到那裏去打探一下消息。

瓊樓玉宇還是醉生夢死的銷金窟。

賀蘭玥依舊掏了宮內的腰牌,讓守門的護院放她進去。只不過,這次她不找老板娘金香玉,而是去找了之前和藍玉樵鬼混過的四個姑娘之一。

雖然她不嫖不吃,但她還是掏出了一個金锞子給了那姑娘,然後就打聽藍玉樵的事。

姑娘接了金锞子,也爽快地開口,

“其實藍公子啊,挺好的一個男人。”

“怎麽個好法?”

“他在我們這裏,可沒少花錢。可是,他從來不過夜的。”

“什麽意思呢?”

“就是他從來不玩床上那些事。”姑娘說。

賀蘭玥翻了個白眼,“那我上回明明看到——”

“那是我們千方百計要灌他。”姑娘一臉單相思狀,“他可是長安城裏,最漂亮的男人之一。我們就算倒貼都想包養他,可惜他總不上當。所以每次我們都絞盡腦汁地想哄他上床。可是太難了,這男人有時太清醒了。”

這番話賀蘭玥就聽不明白了:不玩姑娘,他跑花樓裏來幹什麽?他當她們姐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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