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聘,聘禮?”
陳錦生狠勁兒的掐了把自己的臉,疼的他‘哎呦’一聲。
“大郎哥你,你願意娶我姐姐?”
林玉致笑道:“咋着,你瞧不上大郎哥我?”
陳錦生頭搖的撥浪鼓似的,忙道:“怎麽會瞧不上大郎哥,只是姐姐畢竟……”
“錦顏是個好姑娘。”
陳錦生明白姐姐的心思,她很喜歡大郎哥的。就連他自己,也對有這個姐夫十分滿意。可他也知道,大郎哥必是因為自責愧疚才對姐姐負起責任,姐姐也未必就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
他糾結着摳着手指,幾次想開口,卻不知如何說。又因自己的私心而感覺羞愧。
大郎哥是個很好的男子,他知道,大郎哥說娶姐姐是認真的。姐姐嫁過去,他也會對姐姐很好。可姐姐腹中還有孩子,只怕大郎哥心中會有疙瘩。
陳錦生年紀輕,心思單純,心裏想的全都表現在臉上,林玉致如何不知這小子在糾結什麽事兒。
“錦生,我既娶了錦顏,自然不會叫錦顏委屈。錦顏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她定定的看着陳錦生,一字一句道:“君子重諾。”
陳錦生羞愧難當。
安撫了這未來小舅子,林玉致靠着箱子閉目養神。
君子重諾是沒錯,可她是女子啊……
日後尋個機會與錦顏說清楚便是了。
林玉致拉了一牛車的東西進村,村裏好信兒的全都跟着看熱鬧。但見那車上拉的都是辦喜事兒用的喜慶物什,村裏登時炸開鍋了。
在自家院門口等阿兄回來的林玉瑾打遠兒瞧見前頭鬧哄哄的,聽着村民七嘴八舌說什麽老林家要娶媳婦兒了。
林玉瑾腦子哄的一下炸開了。
他阿兄……
林玉嬌也聽得院外動靜,放下手裏的菜刀,在圍裙上擦擦手,也跟着往外張望。
倒是傅辭依舊不動如山,靜坐在房中看書,只是半天沒有翻一頁的動作,出賣了傅辭的心思。
林兄怎麽能娶妻呢!
林玉嬌乍然看見他阿兄置辦了幾箱子聘禮,小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拽過同樣僵在原地的林玉瑾,忿忿道:“瑾哥兒,阿兄是不是要給那個女人下聘了。”
‘那個女人’說的自然是林玉瑾胡謅的人物。
林玉瑾現在腦子亂成一團,哪有空去想別的,林玉嬌問什麽,他就哼哼哈哈的答應。
院外又有聲音傳來:“林家大郎要娶陳錦顏了?”
“是吧,沒見錦生跟着一起回來的麽。”
“……”
林玉嬌再次忿忿:“阿兄要娶那個女人,還要娶錦顏姐,是不是打着要錦顏姐做小的意思。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麽來歷,阿兄都要下聘了,咱爹還不知道呢。”
林玉瑾心裏想着不能叫這事兒成了,含含糊糊的應了句,掙脫了林玉嬌的手,跑去院門口盯着。
林玉嬌見瑾哥兒那态度,氣的不行不行的。
雖然她尊重阿兄的意思,娶一個阿兄喜歡的女子。可這不代表她眼睜睜看着錦顏姐受委屈啊。
“錦生啊,你把這點心拿回去,還有小鹵菜,晚上跟你姐姐添個菜吃。”
林玉致打發了看熱鬧的,跟陳錦生搬完東西,挑了幾樣吃食叫陳錦生拿家去。
陳錦生一直沉浸在大郎哥要娶姐姐的興奮中,沒注意旁邊林玉瑾幽怨的眼神,将裴紹的藥留下,便拿着東西喜滋滋的回家去了。
林玉嬌人小脾氣爆,見陳錦生走了,氣呼呼的關上院門,轉頭惡狠狠的瞪了林玉致一眼。
林玉致一臉懵,她曲指撓了撓頭,今兒好像沒惹這小丫頭吧。
“阿兄,說,那個女人是誰?”
“哈?”
林玉致一腦門子問號,再看自家妹子這憤恨的小眼神兒,倒好似自己在外頭偷了人被抓包了似的。
“什麽女人?哪裏來的女人?”
林玉嬌氣鼓鼓道:“瑾哥兒說阿兄有喜歡的人了,還養在縣城裏。阿兄你說,這東西是不是給那個女人置辦的聘禮?還有,你都跟錦生說什麽了?錦生年紀小不懂事,三言兩語就被你糊弄了。就算你不喜歡錦顏姐,也不能叫錦顏姐給你做妾,沒得作踐了錦顏姐。”
林玉嬌嘴皮子利索,連珠炮似的一頓說,說的林玉致一臉蒙圈。
“啥玩兒意?”
她回頭看了眼林玉瑾,林玉瑾一溜煙兒跑回房去了。
她這還沒等解釋呢,陳錦生一臉忿忿的踹開了院門:“大郎哥,縱使我姐姐遇上那事兒,也斷不會與人做妾,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屋裏林父聽見動靜,急的不行,朝院子吼道:“逆子!逆子啊!你若敢委屈了錦顏,就從我這把老骨頭身上踏過去!當初若非陳老爺子,哪有瑾哥兒的命在。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竟還糟踐人家閨女!咳咳咳……你要氣死我啦!”
林玉致風中淩亂,這都哪跟哪兒啊!
院子裏亂成一團,倒是傅辭依舊穩如泰山。
林玉瑾見都這時候了,他先生還有心思看書,心裏這個急啊。
但是阿兄性子軸,她若說定了的事兒,沒得更改。更別說村裏人如今都知道阿兄要娶妻了……
傅辭見他愣愣的站在門口,低聲招呼他進屋。
林玉瑾看着先生,內心油然而發一種責任感。
他靠着傅辭坐下,小手握着傅辭的手拍了拍,故作老成似的說道:“先生,你切莫誤會了阿兄,阿兄這樣做,也是有苦衷的。”
傅辭道:“你阿兄要娶妻納妾,這還有苦衷?”
林玉瑾仔細盯着傅辭,但從他眼中卻沒有看出一點傷感和難受來,不免對先生高看了一眼。
果然是先生啊,喜怒不形于色,這種時候還能如此鎮定。只是他不知道,傅辭不鎮定也沒法子啊。
“是啊,陳小姐因阿兄而遭遇此事,阿兄勢必要擔起責任的。不過先生放心,阿兄和陳小姐斷不會長久的,待日後将事情說開就好了。畢竟來日方長嘛,你和阿兄還有大把的時間呢,先生你會理解阿兄的吧。”
傅辭似笑非笑的看了林玉瑾半響,故作不滿的說道:“哪家娶妻不希望長長久久的,怎麽你……難道林兄果真有喜歡的女子,只不過礙于責任不得不納了陳姑娘?你還要我理解你阿兄,這是何道理?”
林玉瑾見事情越說越說不清楚,急的滿腦門子汗。
傅辭滿眼笑意,心道這小子不賴啊,真不賴!
“……二妹,你快別聽阿瑾瞎說,哪來的什麽女人。聘禮自是給錦顏下的,我還叫年年在縣裏尋了最好的媒人,明日就登門來。阿兄既娶了錦顏,又豈會無顧給她委屈受。”
“錦生你也是,我在車上說那話都白說了不是,你說你這麽一鬧,叫錦顏多傷心。”
這話非常适時的傳到傅辭耳中,他對林玉瑾說道:“林兄敢于承擔責任,足見品性純良。”
“我阿兄自然是極好的。”
傅辭有些惡趣味的問道:“既如此,你為何又說林兄和陳姑娘不會長久?”
林玉瑾看着傅辭一臉困惑的模樣,幹巴巴道:“你不明白?”
傅辭搖頭。
林玉瑾意味深長的看了傅辭一眼:“你以後會明白的。”
傅辭:……
好不容易與林玉嬌那小暴脾氣說清楚了,又指天誓日的跟自家老爹一通保證,這才叫他們信了自己。
林玉致如蒙大赦,一回頭又對上自家小弟幽怨的小眼神兒。
她窩了一肚子火,本來還想找他算賬呢。什麽亂七八糟的女人,小小年紀居然敢編排起他阿兄了,污了自己清白,還叫二妹和爹給她好一頓數落。
她不要面子的啊!
可是看到林玉瑾委委屈屈的撅起小嘴兒,林玉致又不忍心了。
林玉瑾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道:“阿兄,我們出去說會兒話。”
二人出了院門,走到田間,在地壟溝旁邊尋了塊地方坐下。
沉默半響,林玉瑾方才開口。
“阿姐。”
林玉致搭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的攥起拳來。
林玉瑾偏過頭看着身邊女子因常年在外奔波而曬成小麥色的臉龐,她五官精致,鼻梁秀挺,刻意修剪的眉毛帶着一絲英氣。即便如此,也擋不住阿姐與生俱來的美麗。
若養在閨中,他阿姐當是世上少有的美麗女子,就像娘一樣。
“阿姐想好了以後要如何與錦顏姐交代了麽?”
林玉致其實也很煩惱。
外邊其實有不少女子瞧上她的,她都敬而遠之。
唯獨錦顏。
五年前,她帶着阿瑾一路從南逃到北,途中還遭遇了饑荒,與難民一起走過很長的路。為了填飽肚子,他們什麽都吃。阿瑾那時還小,根本熬不住那麽苦的日子,即便後來被林父收留,阿瑾仍落下病根,大夫斷言他活不過三年。
是陳老大夫救了阿瑾。
用一味本來留給自己的藥救了阿瑾。
阿瑾活了,陳老大夫沒熬過兩年,就去了。
那時林玉致才知道這裏頭的事兒,自知他們欠了陳老大夫一條命。她在心中發誓要照顧姐弟兩人一輩子。
那時的她一心都想着努力變強大,還要照顧兩家人吃喝,根本沒有其他心思去想什麽有的沒的。
等到她察覺到錦顏的心思時,已然晚了。她只得暫時避開,只盼着時日久了,感情也就淡了。
她也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步啊。
林玉致心裏清楚,自己若是不娶,錦顏勢必因外頭的風言風語毀了名聲。更別說她肚子裏還有個孩子。
若依她的性子,只怕真會帶着錦生悄悄離開。如今世道艱難,姐弟兩人又要如何過活。
“阿瑾,此事我自有定奪。”
林玉瑾悵然道:“阿姐,我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