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玉致冥思苦想了很久,都想不通傅辭這是哪根筋搭錯了,還是當真閑的發慌,拿她消遣呢。又或者,這人當先生當上瘾了,若是不讓他教,就憋的難受?
總而言之,林玉致這幾天過的是相當苦悶。
“老大,你最近怎麽瞧着愁雲慘淡的,不是都要娶媳婦兒了麽?咋着,是我那小嫂子難為你了?”宋初年雙手抄袖,賊兮兮的笑問道。
林玉致擺擺手:“別提了,還不是那呆書生,日日攆着我念書練字。整日‘之乎者也’,老子頭皮都要炸了。你說我又不指着考功名,他這是何必呢!”
宋初年撓撓頭,表示讀書人的世界,他不是很懂。
林玉致斜睨了一眼幸災樂禍的宋初年,當即眯起眼睛,本着我不好過大家都不要好過的信念,她将宋初年雷老五和周老三全都拎到家裏去了。
美其名曰,與其閑的沒事兒就招貓逗狗不幹正事兒,不如跟她一起念書識字,學點兒文化,提升一下镖局镖師的整體水平。
被無辜牽連的周老三和雷老五表示一萬個拒絕。
但是,他們打不過林玉致。
“那就這麽決定了!明兒個就去我家,誰若是敢不去,小心我打斷他的腿!”
林玉致非常滿意的去成衣鋪子取了喜服,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徒留三個意外被點名的人在風中淩亂。
雷老五怒視宋初年:“叫你嘴欠!”
周老三陰郁的瞪了一眼宋初年:“欠揍!”
宋初年直接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真欠兒!”
日子眨眼就到了林玉致和陳錦顏成親的前一天。
許是家裏家外的氛圍太過喜慶,裴紹也在這天醒來了。
陳錦生把了脈,對于裴紹的情況表示十分欣喜:“到底是底子厚,受了這等重傷,竟能恢複的如此迅速。”
裴紹才剛剛轉醒,整個腦子都是麻木的。陳錦生的聲音仿佛在遙遠的天邊,那麽虛幻,那麽的遙不可及。
“他該不會傻了吧,怎麽都沒反應的。”
女子嬌俏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炸響,裴紹被拉回了一點神識,動了動眼珠。
“嘿,他動了!”
又是那個嬌俏的聲音。
裴紹終是偏過頭去,一個俏麗的小姑娘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他。小姑娘梳着雙垂髻,衣袖挽起,手上還握着一塊擦布。
“你是……”
裴紹剛張開嘴,便見林玉嬌一陣風似的跑到門口,朝外喊道:“阿兄,那大塊頭醒啦!”
林玉致此時正和宋初年幾人商量明日婚宴的事項,聽林玉嬌這麽一喊,當即起身進屋去,一邊走還一邊嘟囔:“醒的還真是時候。”
當裴紹看見林玉致那張俊朗的容顏時,過去的記憶在一瞬間回爐,他猛的瞪大眼睛:“這是什麽地方!北秦兵呢!”
這一動,又扯着了傷口,鮮血瞬間湧出,浸透了衣衫。
林玉致一個箭步上前将人按下,冷聲道:“不想死就給我老實點兒。”
陳錦生也皺起眉頭,剪開衣衫,準備将傷口重新包紮一下,心裏暗暗腹诽,這人也忒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了。
裴紹還欲發作,但對上林玉致清冷的眸子,竟忽地生出幾分茫然無措來。
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将煩躁的心緒平複下去,複又緩緩睜開眼。眸中原本的焦躁散去,如今只剩平靜。
“你告訴我,南楚和北秦的戰況,如何了。”
林玉致看了裴紹一眼,這人剛一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詢問戰事,足見其忠肝義膽。
遂也不再隐瞞,将自己這兩日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了他:“周廣陵十萬大軍駐兵潼山,兵指紫金關,紫金關告急。”
“就是這樣?”裴紹似乎有些不信。
林玉致道:“目前來看,是這樣。”
“那雁北呢?”
“北秦江元修久攻雁北不下,戰事焦灼。”
裴紹凝神思索,片刻後沉聲說道:“不對啊,涼州城已失。如果他們當真要攻下雁北,霍家軍只需出涼州,趁賀州軍援救雁北,城內空虛時強占賀州。據賀州,與江元修前後夾擊,即便有睿王的慶州軍在,雁北也不至于久攻不下。”
“那怎麽……”裴紹抿了下唇,忽地想起那日逃亡時突然出現在城外的霍家軍,眉心一跳:“霍家軍去哪兒了?”
裴紹想到的,林玉致自然也想到了。甚至比他想的更多,更遠,更深。
江元修率軍攻雁北為虛,實則是為掩護霍家軍攻涼州。涼州城破後,雁北繼續焦灼,北部衆将的目光都在雁北戰事上。這時候,周廣陵卻率十萬大軍突襲濟陽關口,幾乎沒什麽阻礙的在潼山駐了兵,眼看着就要攻打紫金關了。
紫金關,江北之心髒,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江北衆将都以為雁北戰場為虛,北秦真正的目的是攻打紫金關。
但林玉致卻認為,攻紫金關為虛,雁北為實。再加之不知去向的霍家軍,她更加确定了,北秦真正的目标從來都沒有變過——
慶州。
慶州是南楚江北門戶。駐軍二十萬,由睿王蕭羽率領。
睿王府三代鎮守邊關,替南楚守着北邊國門,那是用無數鮮血累積起來的戰功。
北秦若想圖謀南楚江北,首當其沖的便是拿下慶州。否則的話,即使周廣陵一舉破了紫金關,扼住江北命脈。但只要慶州軍還在,西北還在,北秦就絕對沒有機會占據整個江北。
慶州,就像是卡在北秦軍喉嚨上的一根刺,若是不下慶州而奪江北,一個不小心,便會腸穿肚爛。
這也是為何這麽多年,北秦時常騷擾邊境,卻沒有一次能成功進入江北腹地的。
林玉致心知肚明,這一次,慶州他們勢在必得。奪下慶州,以西北之地為根基,一路東進,屆時三路大軍合圍紫金關,戰局明朗,攻下江北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但林玉致要的就是這個時間。
她自然不會與裴紹說這些。裴紹是個真正的軍人,而她,只是一個滿腹算計的陰謀家。
“北秦遠道而來,又孤軍深入,雖然眼下看來,他們一路長驅直入,無往不利。那是因為他們此次出兵迅捷,打了南楚一個措手不及。又兵臨紫金關,使得江北衆将投鼠忌器。若朝廷能增派兵馬,想來紫金關應該不會有失。”林玉致說道。
裴紹縱然心中焦急,但也明白,他此時人微言輕,根本就什麽都做不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至少裴大人還活着不是。既然裴大人憂心江北戰局,不如好好養傷。待養好了傷,想做什麽不能做。”
“林兄弟說的是,是我想岔了。”裴紹這人雖是個牛脾氣,性子又臭又硬,但好賴還是分得清的。
既然有了活着的機會,那他就要好好的活,待重回軍中那日,他勢必要上陣殺敵,殺一個北秦兵,就是替他一個涼州軍的兄弟報仇!
如此一想,裴紹很快便轉換了心情。
“我這條命是林兄弟撿回來的,我欠林兄一條命。日後也莫再叫我什麽裴大人了,若林兄不棄,便喊我一聲大哥。日後若兄弟有難處,只要一句話,大哥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林玉致眉梢一挑:“當真?”
“大丈夫立于世,自當言而有信。”
“我若叫你殺人放火你也幹?”
裴紹漲紅了臉,道:“只要不違背道義……”
林玉致輕嗤一聲,好老套的套路。不過,裴紹是個有真本事的,又是極重道義之人,這樣的人,用好了,也是一把利劍。
“大哥,兄弟之間,就不用如此客套了。”林玉致從善如流的喊了一聲。
裴紹爽快一笑:“兄弟說的正是。”
他往外頭瞅了眼,但見滿院紅綢,又想起恍惚間聽到的歡聲笑語,便問:“這是兄弟家要辦喜事兒了?”
“明日我成親,大哥醒的正是時候,正好喝一杯兄弟的喜酒。”
裴紹點頭笑道:“甚好甚好。”
“大哥傷重,不宜勞累,我叫妹子給大哥煮了粥,大哥喝了粥,再睡上一覺。大哥身體底子好,好生将養,十天半個月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裴紹聽了,頗為欣慰。十天半個月,他還是能忍的。
“有勞兄弟了。”
“大哥喚我玉致便好。”
“诶,玉致。”裴紹早前在軍中,身邊清一水的糙漢子,跟林玉致這種細皮嫩肉的小白臉稱兄道弟的,竟莫名有些臉紅。
倒不是他心裏起了什麽龌龊,實在是,他這小兄弟生的當真俊美極了。就是不知他娶的妻子是何樣貌。既是能與此人相配,想來模樣也差不了。
林玉致安撫好裴紹,出了屋門,正碰上傅辭。
這人笑吟吟的看着林玉致,低聲道:“林兄這是又當了一次伯樂啊。”
林玉致總覺得這人的笑……冷飕飕的。
她讪笑了一聲,說道:“這還不是跟傅公子你學的,用人之道。”
傅辭幽幽說道:“林兄聰慧,一點就透,當真是讀書的好苗子啊……”
林玉致嘴角僵了僵:“傅公子你看花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