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家,就剩她一個人了。

何綽心裏真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她雖是女兒身,卻絲毫不遜色于任何一個男子。

饒是自己活了半輩子,在心智謀略上,也不得不承認,他不如這個徒弟。

“罷,你若決定了,師父全力支持你便是。”

“多謝師父。”林玉致微微紅了眼眶。

當年最艱難的時候,是林父給了他們姐弟一口飯吃。是師父給了他們姐弟一個希望。

那時的她身無分文,阿瑾一身傷病,不知活過幾時,眼看複仇無望。

是何綽不遺餘力的支持她,教她武功,給她人脈和金錢。如果沒有何綽,就沒有她如今的勢力。雖然根基尚淺。但如果僅憑自己一個人,怕是到現在,她還在為銀錢犯愁。

林玉致跪倒在地:“師父大恩,徒兒,此生不忘!”

何綽将她扶起,眼含淚光:“說的什麽傻話。如果沒有林将軍,也沒有我何綽。當年沒有幫上林家的忙,為師心中愧疚。好不容易遇上了你,豈能坐視不理。”

“行了,日後不必再說這些。還是說說眼前怎麽安排吧。你在镖局這麽多年,镖局中人的品性能力你心中有數。有些事兒,是該跟他們透個底了。”

在威遠镖局,只有何綽知道林玉致的身份。其餘镖頭只當林玉致是少镖頭那樣尊敬。

與西戎方面的合作,是林玉致一手促成。初進镖局那幾年,林玉致沒少往西戎跑生意。

一來二去的,也在那邊拉起了一股勢力。當中值得一提的便是一位名喚葉起的小将。

葉起之父葉成是林晏賬下親軍。早些年,鎮守撫州的大将陳合勾結西戎,意圖擁兵自立。林晏奉命平亂,斬陳合,退西戎。并上奏朝廷,留葉成鎮守撫州。

撫州地處西南,與潞州接壤。不是戰略要城,但背靠西戎。對當時的林玉致來說,無異于雪中送炭。

撫州兵馬不多,僅一萬餘人。但個個都是精兵猛将,繼承林家軍風範。

葉成的忠心自不必說。自得知林玉致還活着,而且不僅活着,還攪弄了西戎內部的幾場争鬥之後。葉成便将撫州兵符雙手奉上,請林玉致掌軍。

林玉致曾問他:“楚和帝聖旨已下,皇九子非皇室血脈,林家軍勾結吳家謀反。葉将軍你一旦跟了我們,在天下人眼裏,便是與逆賊同流合污。”

“葉将軍如今身為撫州大将軍,偏安一隅,遠離朝廷紛争,能平靜度日,當真要扶持皇九子麽?要知道,我們根基薄弱。此事,成則為王。敗則,屍骨無存,背天下罵名。”

葉成對她說:“就算聖旨昭告天下又如何,林家軍的聲威早已深入人心。世人若心如明鏡,自然會明白,林家非謀逆。末将得林将軍栽培,從一個小士卒成為今日鎮守一方的将領,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就算沒有林小姐你,末将也終有一日會替林家伸冤。”

由此,葉家這一萬軍,便成了林玉致打開西戎局面的基石。

若想轄制西戎,一個撫州還遠遠不夠。西戎內部分化愈發激烈,察汗王子找上門來,林玉致順勢同意扶持察汗王子,但前提是,她要朔陽城。

撫州,朔陽城,與西戎成三角之勢。若得朔陽城,則西戎東南一帶連同半個雲西草原都在林玉致手裏。

撫州依舊由葉成鎮守,朔陽城則由其子葉起統轄。

當然,察汗王子要求林玉致幫他奪下西關嶺。如今西關嶺表面在古拉大王子手裏,實則已歸察汗王子所有。

但眼下她根基不穩,西戎內部便不能在此時統一。她要用古拉大王子牽制北秦。同時也要利用古拉王子,讓察汗王子老實些。

畢竟憑她手裏的勢力和軍馬,只能掌控西戎東南一帶。西戎地大,部落衆多。一旦西戎內部團結在一起,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所以,如何撥弄西戎風雲,還要好好的把控一個度。

“年年。西戎方面我打算交給年年。”

其實就在剛才一個瞬間,林玉致腦海一閃而過一個非常合适的身影——傅辭。

但不知為何,她本能的不想将他放在那個位置上。

何綽點了點頭:“初年那小子滑的跟條泥鳅似的,圓滑之餘又不失穩重。最重要的一點,這小子是真正将你放在心裏頭的,眼裏只當你是主子,就是為師在他那兒,也要稍遜一籌。這樣的人,不單能用,還能大用。”

“我也正有此意。至于三哥五哥那兒,我打算讓他二人随我投軍。此去軍中,我勢單力孤,若想再拉起一支隊伍,僅憑我一個人是遠遠不夠的。三哥機警,五哥功夫硬,他二人一起,必能成事。”

“你既已有安排,為師便不過多插手。阿瑾那邊你放心,為師會好好照顧他們。不過,此次三丁抽二。你爹那兒,還要想想辦法。”何綽頓了頓,又道:“身有殘疾者,不在征兵範圍。”

“玉致明白了。那玉致就先告辭了,還要往衙門走一趟,與趙大人打個招呼。”

“甭去了,都這個時候了,不如在镖局吃了飯再回去,午後不是還要跟那三個木頭讀書麽,別誤了時辰。趙大人那兒,為師替你去說。”

林玉致:……….想偷個懶兒這麽難麽?

宋初年三人得知了林玉致的身世,無一不震驚不已。他們雖自幼漂泊江湖,對朝中事不甚關心。但五年前林家的事兒轟動一時,他們自然是聽說過的,只是不知內情。

如今從林玉致這裏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雷老五當即将手旁的案幾拍的稀碎:“媽的狗皇帝,可真不是個東西!”

周老三本就陰冷的面容,此刻也是布滿寒霜,隐隐還能從眼底看到駭人的殺氣。

宋初年哭道:“老大啊,想不到你當年吃過這麽多苦啊,真叫年年好生心疼啊。”

“那天殺的太後老妖婆,老子祝您壽比昙花。”

“那狗娘養的榮海,老子祝您不能生育,子孫滿堂。”

“不,做人還是要善良點兒的,老子祝您吃飯有人喂,走路有人推……”

林玉致瞧他抽噎的上氣兒不接下氣兒,掐着腰紅着眼将那榮家人祖宗十八代不重樣的罵了個遍。他罵人的那股勁兒,活像皇後姑母身邊的隋公公。

本來叫人愁悶心傷的的場面,忽然就覺得沒那麽壓抑了。

林玉致踹了他一腳:“粗俗!”

宋初年委委屈屈道:“已經罵的很文雅了。”

何綽這時忽然道:“好不容易能有個先生教大家念書,才沒念幾天就要停下了,讀書貴在堅持,這樣可不行啊。”

雷老五三人立馬挺直了身子,道:“師父,在國仇家恨面前,只有武力強盛,才有絕對的實力。至于讀書什麽的,咱又不考狀元……”

“說的什麽話!讀書為的是明事理,約束自己,使得言行有度,舉止大方,有規有矩……”

“師父說的是。”林玉致立馬接過何綽的話茬:“先生說了,三日不讀書則面目可憎。為了讓自己有一個嶄新的面貌,不管幻境如何惡劣,我們都要堅持每天讀書。”

她說着橫掃了三人一人,三人立馬會意,連連指天誓日,保證自己一定會堅持下去的。

何綽這才滿意的颔首:“好了,吃飯吧。”

衆人長舒了口氣。

太難了!

————

“什麽,你要投軍!”

林玉致将這個消息告訴林家人時,全家都炸鍋了。

“阿兄,上一次不是縣尊大人幫忙尋人替了你麽,這次就不行了麽?”林玉瑾帶着哭腔,小手緊緊抓着林玉致的衣袖,眼裏滿是不舍和依戀。

林玉致最怕看到他這個眼神,但阿瑾終是要自己長大的。未來的路,不管是她,還是阿瑾,都不好走。

她只能狠下心腸來。

“三丁抽二,不光是我,連爹都要去。”

林玉嬌驚呼一聲,當時就落下淚來:“爹的身體,哪能撐得住啊。”

“所以……”林玉致擡頭看向陳錦生:“錦生可有什麽辦法,讓我爹病上一陣子,總要躲過這次征兵才行。”

陳錦生蹙眉凝思:“姐夫是知道我的,我擅長外傷。至于其他,所學并不透徹。家學深厚,醫理晦澀,錦生資質愚鈍,不能如祖父那般融會貫通。此事還需仔細琢磨。憑我目前所學,即便可以配出這樣的藥來,只怕也會對林伯父的身體造成損傷。”

衆人一時沉默。

傅辭突然開口道:“如果只是為了躲避征兵而傷了身體,未免有些得不償失。不如這樣好了,由我頂了林叔這個名額吧。”

“這怎麽行!”林玉致當即反駁。

“怎麽不行了?我有權利決定自己該做什麽事。”

“我也有權利拒絕。”

傅辭低笑一聲:“你拒不拒絕,腿長在我身上,我若是硬要投軍,你也攔不住。與其那時叫林叔傷了身體,還不如現在就應了我。”

林玉致氣的将傅辭拎到了一邊兒,惡狠狠道:“你知不知道潞州這次征兵,是要大家去送死!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跟着瞎湊什麽熱鬧。”

“我是手無縛雞之力,但我有腦子啊。”

“在真刀真槍面前,腦子算個屁!”

“粗俗!”

“你!”

“林兄你不必勸了,我投軍,自有我的打算。再說,有林兄在,難道還保護不了我麽?”

林玉致啐了一口:“戰場無眼,生死在天。”

“好啊,那就看看天,亡不亡的了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