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玉致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傅辭,但沒有一次成功的。

“你若是走了,阿瑾誰來教?”

“我有一好友,品行高潔,學問極好,又靈活機敏。是隐世大儒于秀亭的學生,名喚程钰,字逸之。”

“此人現居靖州武安,家中産業由兄長打理,無牽無挂。畢生心願便是教出一位驚世學生。我已修書一封與他,想來要不了兩日,逸之便到了。”

林玉致雖然書讀的不多,但于秀亭這個人她是知道的。此人兩朝帝師,教出兩位治世明君,後辭官歸隐,楚和帝曾多次派人請于老先生出山,都被他拒絕了。若是于秀亭的學生,那這個程钰應該也錯不了。

但她卻沒有意識到,她本來的目的是要傅辭留下的,卻反被他帶跑偏了。

于是,她決定放棄掙紮。

倒是林父心裏一直過意不去。

傅辭勸道:“林叔不必介懷,就算不是為了林叔,我也是要走的。此舉不過是一舉兩得。林叔還是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林父應道:“不管怎麽說,這份恩情我都得記得。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的,等着你和大郎回來,等着我孫子出生。”

傅辭忽然覺得有些心塞。

林玉嬌也扭扭捏捏的跟傅辭道了歉,畢竟前兩日她還防賊似的防着傅公子,卻沒承想,人家心裏壓根兒就沒那意思。

“傅公子,對不住了!”

傅辭擺擺手,搞定這個小妮子,日後想要收服令儀的心,也會輕松許多。不過鑒于這個小妮子心思太敏感,他忽然對即将到來的程钰起了一絲同情之心。

九月十三,宋初年拿着林玉致的印信啓程去了西戎。

九月十四,潞州軍府的人到了,征兵正式開啓。

整個清福縣愁雲慘淡,家家戶戶哭聲震天。

“阿瑾,過兩日會有位新的先生來教授你功課,他是傅先生的好友,你對他切莫怠慢。若是遇到麻煩,就去镖局找我師父,記得了?”

“阿瑾記得了。”

“嬌兒,錦顏身子不便,家中諸事還需你多擔待些。我在家中留了足夠的銀子,爹年紀大了,要好好盯着他,莫再叫他上山去了。”

“嗯,阿兄放心。”

“姐夫,這是我備的傷藥,都是頂好的,你收好了。”陳錦生紅着眼遞了個包袱過去。

“多謝錦生了,在家裏照顧好你姐。”

陳錦顏忍了幾天,終于忍不住了,一下子撲到林玉致懷裏,啜泣道:“相公,你,你可要好生回來啊!”

傅辭強忍着才沒有将人給丢出去。

縱然林玉致有躲着陳錦顏的心,可到了與衆人分別的時候,還是覺得心裏不好受。

“老崔,家裏拜托你了。”

崔嚴是威遠镖局的武師,此次林玉致投軍,特意調他來家中。一來是教阿瑾還有幾個頗有習武資質的村裏孩子們武藝。二來,是要他在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保護家人。

“少镖頭放心,崔嚴必盡心盡力。”

來征兵的軍官只看人丁,上頭寫明林家出兩丁,軍士看都沒看,就将傅辭和林玉致帶走了。

裴紹因本身就是軍籍,在得知林玉致被征兵後,便提早幾日奔紫金關去了。林玉致勸了幾句,沒有勸動,索性由着他去了。紫金關守将呂茂祥可不是什麽胸有韬略之人,裴紹此去,必是要碰個軟釘子了。

不過這人性情太過耿直,要他吃吃苦頭也好。

“……鐵蛋兒,在家要好好照顧爹娘,讀書也別落下。大郎哥不在,林家有什麽活計,能搭把手的都搭把手。”

“我知道了哥,你也要好好保重。還有,你總是忘了,我都不叫鐵蛋兒了,小郎給我取了大名,我叫李懷宣!”

銀蛋兒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腦袋:“好,懷宣,大哥記着了。”

那幾個被林玉致斷了一條腿的潑皮,拄着拐棍兒看着秀水村裏家家戶戶依依惜別的場面,不免暗自慶幸。

“要不是林大郎斷了咱一條腿,怕是咱也要被征上去了。”

“是啊,斷了腿總比送了命強啊。”

“……”

————

潞州大營。

換上軍服的新征召軍士歪七八扭的站着,隊伍裏一片嘈雜之聲。大夥都自發的分成一個個小團夥,各自村子的人站在一處。

林玉致自然也和秀水村人的站在一起。

旁邊那隊伍是小柳村的,有個跟陳錦生差不多大的小子沒見過這場面,吓的小臉煞白。

“這,不,不會真的叫咱們去打仗吧。”

“你以為呢?不打仗難不成還叫咱來吃飯?”一個潑皮模樣的男子嗤笑道。

那小子要哭不哭的扯着一旁抱着肩膀的魁梧大漢:“薛大哥,你那麽厲害,咱們能不能逃走啊。”

“逃走?呵,你想什麽呢!進了軍營入了軍籍,若是逃走,就是逃兵。一旦被抓住,那可是要連坐的。”旁邊一個大漢說道。

那小子聞言一抖,梗着脖子弱弱道:“可,可我聽人說了,這次征兵根本就不合理。”

大漢嗤笑一聲:“你管他合理不合理。你可別忘了,征兵令是潞州軍府下的,若無朝廷授意,你當潞州守将敢大張旗鼓的私自征兵?我還聽說,不單是潞州,整個江北都是這樣。講道理,你講得通麽?”

那小子就快要哭出來了。魁梧大漢瞪了說話的漢子一眼,拍了拍那小子瘦弱的肩膀:“阿明,既來之則安之。到了軍營,好好練習刀馬騎射,學到手的才是真本事。戰場無眼,有武藝傍身,總能撿條命的。”

阿明打了個嗝:“我知道了薛大哥。”

林玉致聽那魁梧大漢的話,不免多看了他幾眼。說起來,這人她倒有些印象。此人是個獵戶,常年活動在深山。那日她在縣裏吃酒,正碰上這人拖着一頭死老虎在集市叫賣。

有人懷疑那虎不是他打的,他只笑笑,朝那人勾了勾手:“不服,那就打一場。”

年輕人嘛,都有血性。林玉致正當要幾個好酒菜準備看看熱鬧時,那獵戶已經将沖過來的十幾人給打倒了。拳法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又過了幾天,這人又拖了一頭老虎過來。縣裏的百姓再見他時,臉色全都變了。

如今看來,此人不單有一身好武藝,心胸也算開闊。假以時日,也未嘗不會搏一個好前程。

傅辭見她目光一直落在旁邊那大漢身上,便往前湊了湊,擋了她的視線。

林玉致:…………

潞州守将韓勵狠勁兒的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越看這些新兵越不順眼。一窩蜂似的,嗡嗡的他腦仁子生疼。

早有校尉上前,與韓勵彙報新兵情況。此次征兵攏共征得一萬人。

“将這一萬人分成五個營,從原潞州軍中抽調幾個弓馬好手任校尉。各營如何細分,由校尉自行處理。眼下朝廷催的緊,不需練什麽花哨,一切以能聽懂軍令,上陣殺敵為主。”

“是,韓将軍。”

南楚軍制,兩千人為一營,一營又分十曲五部。

其中,五人為一伍,設伍長。兩伍為一什,設什長。五什為一隊,設隊率。兩隊為一屯,設屯長。兩屯為一曲,設曲長。兩曲為一部,設軍司馬。五部為一營,設校尉。

幸運的是,林玉致和傅辭同分在一營,又同分在一部。只是各分在兩隊中。周老三和雷老五則分到了二營。

林玉致和李銀蛋兒還有适才吓唬阿明的大漢分在一隊,又細分在一伍,大漢為伍長。

大漢名喚周貴,是旗山村人。家有兄弟兩人,抽調一人入伍。父親常年卧床,家中貧困。他入伍後,生活重擔都落到兄長肩上,日子更是難熬。也不知這一年寒冬,要如何過活。

其餘幾人也都是潞州下轄的村民,想起家中境況,再想到不知還能不能有命回去,全都唉聲嘆氣,滿面愁容。

第一天入軍營,除了發放軍服武器外,還由隊率講解軍規,等到人散了,已是深夜。

林玉致縱然是行走江湖慣了的,可與一衆大漢擠在一個營帳裏,還是叫她十分難熬。本就天氣悶熱,帳中又酸臭之氣熏天,差點兒熏的她将晚飯給吐出來。

實在受不了,她悄麽聲的溜出帳子,輕手輕腳的往傅辭睡的軍帳去,生怕這書生被人欺負了。

在營帳外細聽了一會兒,聽得帳中呼吸綿長,已是熟睡,才微微放下心來。

不過林玉致素來謹慎,雖說是在軍營中。可她依舊秉承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個信念,勢要在今夜将潞州大營摸排一遍,以防萬一。

他們所在的這一片歸為東大營,駐紮一萬名新兵,分五個營。西大營是潞州一萬五千老兵,負責城防和戰略部署。

糧倉,機械庫等重要軍備物資,都由西大營的人把守。

由于要訓練新兵,韓勵今日是歇在東大營的。正中最大的營帳便是韓勵所住的地方。

這麽晚了,營帳中依舊亮着燭光,林玉致本想上前去打探打探,奈何帳外守衛森嚴,她不好過去,只得放棄。

又不想回那悶熱的營帳,索性往營地附近的河裏去沖了個澡。直到有了困意,才折返回去,一覺睡到天亮,被響亮的集結號角吵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