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為一個武功高手,那點訓練對林玉致來說就是小菜一碟。只是傅辭這文弱書生讓她有些擔心。

那大刀握在本該拿筆杆子的白皙的手掌裏,顫顫巍巍的。每一次的劈砍刺,隊率都擔心他把大刀掄飛出去。練習弓箭時,十支有九支脫靶,另一支還射到了別人的靶子上……

他隊伍裏的伍長已經快要被他折磨瘋了,每天的考核都不及格。若不是礙着傅辭是個讀書人,他是真想将這人拖出去揍一頓的。

好在傅辭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軍規他背的溜。

比起白天累些,他們那隊有傅辭在,倒是不用留夜背軍規了。能早早睡下,也是一種幸福啊。

林玉致少時曾在林家軍營混過些時日,對于軍隊的訓練也算有些了解。如今戰事就在眼前,這時征召的新兵訓練幾日後,多是被打散安插在老兵的軍營裏。

如今他們在東大營已訓練了十幾日,她發現從昨日起,隊伍裏開始有軍士調動。有些人被抽調走不知安排到了什麽地方,剩下的人則依舊在營地訓練。只不過比起初入軍營的那幾日,訓練的項目也多了起來。

她心裏隐隐覺得,被抽走的人,應該是潞州方面派去支援紫金關的。只是不知道上面抽人是按什麽規則來的。她有些擔心傅辭會和她分開。

而被她擔心着的傅辭,短短十幾天功夫就跟周圍的人打成一片了。雖說他大刀掄的依舊不咋地。射箭嘛,多了那麽一點點的準頭,雖然大部分的箭還是落到了別人的靶子上,但至少脫靶的幾率少了啊。

畢竟是個讀書人,識文斷字,到了軍營裏規定的寄信時間,漢子們都搓着手笨拙的請求傅辭幫他們寫信。傅辭欣然答應。

甭管那些糙漢子有多絮叨,他都十分耐心的替他們寫信。有的人啰裏吧嗦了好幾頁的紙,他也笑容和煦的寫完了。末了還要問上一句:“還有要說的麽?”

反倒叫那漢子紅了臉,愈發不好意思起來。

自那之後,傅辭成了他們那隊的香饽饽。日常訓練差不離兒的都有人幫着遮掩,每日放飯,漢子瞧他文弱,擠不過別人,都幫着他把飯打回來。私下裏還語重心長的勸導他,務必要好生練習,戰場上,可不會再有人讓着他了。

如此待遇,讓林玉致這個羨慕嫉妒恨啊。

“大郎哥,果然念過書的就是吃香啊,俺家鐵蛋兒,哦不,俺家懷宣以後也能像傅先生那樣哩。”

李銀蛋兒吸溜了一口米湯,咬了口馍,含糊道:“往常在家,也不見得頓頓都能吃上馍呢。哎,就是可惜離着遠,不然還能給懷宣留着。”

李銀蛋兒今年剛過十五,比錦生大了兩個月,常年在地裏勞作,皮膚曬得黝黑。每次笑起來,都會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

林玉致一邊喝着米湯一邊聽他絮叨,時不時的也搭上兩句腔。

韓勵站在一處高坡上往下看,他身邊站着一營校尉楊鳳席。

“人數夠了麽?”

“回将軍,整五千人,随時候命。”

韓勵嘆了口氣:“都是我潞州的好兒郎,走了哪個,本将心裏都舍不得啊。”

楊鳳席道:“如今戰事吃緊,上頭有令,務必奪回小春城,将軍也是沒有辦法。畢竟紫金關是江北第一大關,若失了紫金關,咱們潞州,就是那任人宰割的魚肉了啊。”

韓勵嘆道:“朝廷多的是屍位素餐之輩,紫金關被圍,此等大事,朝廷居然遲遲不派援軍。聽說朝臣對此争論不休,也不知最後會派哪位将軍來。”

楊鳳席道:“南楚重文輕武,這些年又少經戰事。皇帝孱弱,太後專政,朝堂争鬥不休,個個忙着争權奪利,就是可憐了我江北百姓啊……”

他看着底下那些仍舊散漫的軍士們,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幾次欲言又止,話到嘴邊,還是生生忍住了。

若是林家軍還在,豈容北秦人踏入江北半步。只可惜啊……

幾天後,林玉致發現他們的訓練基本上步入了正軌,軍規條例也多了起來。這樣看來,被派去紫金關的人,已經确定了。

秀水村也被調走了幾個,好在傅辭他們幾個都在。

“明日輪到咱們出去了,你們可想好了去哪兒?”

開完夜間小會之後,周貴回到營帳,笑嘻嘻的對兄弟們說道。

他們是地方軍,守着潞州城,每月都有一次出營的機會。明日正好輪到他們這一隊。

“我得回家看看老娘。旗山村離着不遠,早早出去,趁夜也能趕回來。”周貴說道。

“我就不行了,我家離着遠呢,左右家裏還有弟弟在,我打算進城置辦些東西托人送回去。”趙石方有些郁悶。

“嗨,你們啊,真是不知道享受。聽說潞州城裏的迎春樓,姑娘嫩的能掐出水兒來。這仗打起來,也不知道還有命花沒有,倒不如風流快活一次。就是死了,也值一回。”張順說道。

“玉致,你呢?不回家看看媳婦兒?”

他們這幾人混的熟了,自然也知道林玉致剛娶了媳婦兒。瞧林玉致這相貌,想來能配上她的小媳婦兒也差不到哪兒去。

難得出營一次,林玉致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她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翻過身睡覺去了。

次一天,林玉致起了個大早,天剛蒙蒙亮,她便披着霧氣出了軍營。

李銀蛋兒懷揣着他賺的第一筆‘巨款’,緊跟着林玉致,生怕落了單被人搶了錢。

“大郎哥,我想給懷宣買書本,可是我不識字,你能幫我挑挑不。”李銀蛋兒扭捏道。

“行啊,前頭就是書肆,走吧。”

這書肆開在鬧市,賣的都是些啓蒙的書籍并一些筆墨紙硯,但勝在價格實惠,一般的人家都能買的起,是以來往的生意倒是不錯。

二人一進去,便有夥計上前招呼。林玉致與他說了幾本書,小夥計麻利的挑了出來。

“銀蛋兒,你看見前頭那茶樓沒有。巳時左右,那茶樓便有車往各縣去送貨。我叫小哥跟你一起去做個登記,付了錢,東西便能托送回去了。”

李銀蛋兒有些害怕:“大郎哥你不跟我去麽?”

林玉致拍拍他肩膀:“銀蛋兒,男子漢大丈夫要能獨當一面,我就在這看着你,你放心去便是。”

雖然還是有些忐忑,但他不想大郎哥不喜歡他,還是硬着頭皮去了。一步一回頭,見大郎哥在門口看着他,心裏忽然就安定了。大踏步的往前走,排隊,登記,付錢,這樣看來,好像也沒有那麽難。

林玉致看了一會兒,便收回視線,轉身走到櫃臺邊兒敲了三下。

“你家掌櫃可在?西邊兒有筆大生意要談。”

小夥計一聽,忙朝她拱手:“掌櫃正等着呢,公子請随小的來。”

小夥計将她引到書肆後院,随後便有一個中年男子匆匆趕了來。

“主子。”

這書肆是林玉致在潞州城內安插的一處暗樁,對面的茶樓是威遠镖局名下的産業。茶樓負責收集消息,書肆裏的人負責整理消息。

“林掌櫃,西邊可有消息傳來?”

林茂恭敬道:“昨兒剛到的消息,慶州方面動了。北秦主帥江元修與騎兵主将霍青寒,聯手西戎古拉大王子,從三路夾擊慶州。慶州失了走馬驿,慶州軍退守上庸。睿王遭遇江元修主力軍,戰況慘烈,二人俱受重傷,目前情況不明。”

林玉致點了點頭,上庸是慶州咽喉,若失上庸,則慶州難守。屆時慶州軍必會被北秦逼至西關嶺。剩下的,就要看年年能否說動睿王與西戎聯手了。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用這些陰謀算計。但僅憑她手裏的一萬軍,還要轄制西戎東南,根本分不出多餘的兵力。況且,慶州二十萬軍都擋不住北秦,她這一萬軍,怕是連塞牙縫都不夠。

江北就像一盤棋,他們都是一顆顆棋子,在這片土地上博弈。但林玉致要做的,是跳出棋盤,成為這棋局的掌控者。

林茂看了眼林玉致的臉色,道:“主子,察汗王子野心不小,眼下全靠古拉王子壓制,才不得已依附咱們。若叫他與睿王搭上線,恐怕會不甘心于咱們的掌控。畢竟睿王在世人眼中,是皇室正統,深得民心。支持睿王顯然更有益處。”

“再者,還是那句話,睿王是衆望所歸,若是失了掌控,只怕我們的心血都要付之一炬。到頭來,是給他人做了嫁衣啊。睿王這次重傷,生死未蔔,不如我們趁勢除掉睿王,接手慶州殘餘兵……”

“林掌櫃。”林玉致擡手打斷了他的話。

“林掌櫃應該明白睿王在慶州軍的威望,也該明白睿王在西北百姓心中的聲望。你說的這些,或許會在将來的某一天發生。再說,睿王有心争那位子,也是正常的。”

“但你要記得,睿王首先是一個将軍,其次才是一個王爺。将軍,是不容許任何外族人踏入自己的國土一步的。眼下我們共同的敵人,是北秦。至于剩下的博弈,我并不覺得,我不如睿王。”

“是小人想岔了。”

林玉致垂眸片刻,複又擡頭低笑了一聲:“但有一點,我從一開始就輸了。”

林掌櫃不解的看着她。

林玉致道:“我所做過的這一切,注定了我只能是一個陰謀家。哪怕日後林家軍在我手裏重新崛起,已經做過的事都不會因此而被抹殺。從一開始,我就注定無法成為一個純粹的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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