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衛晏然看着眼前這疊習題冊實在有點自閉。

他不知道趙辛年的腦子裏每天都在想些什麽,題目從來不好好練,老是研究一些旁門左道,而且好像不管他每次怎麽交待,趙辛年都有法子跟他對着幹,而最頭疼的是,她本人還都意識不到!

衛晏然閉了閉眼,覺得自己得緩一下。

不過也沒緩幾秒鐘,趙辛年就推着他的手肘,很是苦惱地說了一句,“我有個事得跟你說一下。”

趙辛年要說的便是AB分班以及她選A班被退的事。

衛晏然聽了一會兒算是聽明白了,但沒有馬上給出建議,而是讓趙辛年說說自己的想法。

“我啊,”趙辛年托起兩腮盯着左前方那幾袋小籠,認真地說,“我其實也沒怎麽考慮,就是覺得選A班還有機會考宿江,這樣你會開心點。”

衛晏然聽着,嘴唇微抿了一下,算是把剛剛挫敗的心情勉強修複了一點。

又問,“那如果不考慮我呢?”

“那就選B呗。”

“……”

衛晏然覺得還是得換種更簡單明了的話術,來跟她溝通。

“我的意思是不考慮我,也先不考慮選A還是選B,就是你有想過以後嗎?比方說想讀什麽大學,想念什麽專業,想不想上本科,或者想不想去宿江之類的。”衛晏然看着她,“這些有問過自己嗎?”

有問過自己嗎?

當然沒有。

趙辛年一碰到這種超出她認知範圍內的問題就覺得十分傷腦筋,況且她現在肚子很餓,根本沒辦法思考,于是就借鑒了一下昨天徐敏跟她講的話,對衛晏然道,“衛老師,很多事不是我想就可以了的,我和你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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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十分一本正經,衛晏然被噎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見趙辛年轉回頭了。

“我們去吃小籠好不好?我好餓啊。”趙辛年苦兮兮地捂着肚子。

衛晏然無奈,只好輕嗯了一聲。

趙辛年便很愉快地領着她的小籠包跑去廚房加熱了,衛晏然則站起身幫她把桌上七零八落的卷子收起來。

很多事不是我想就可以了。

衛晏然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這句話,大致判斷這是趙辛年犯懶的托辭。

而他剛才問她想法,其實并不是要她馬上給出一個比如某個大學某個專業之類的确切目标,只是希望趙辛年可以嘗試去想想,她對自己或者未來有沒有期盼。

畢竟有一個自己內心認定的事,努力起來也會相對容易一些。趙辛年懶散慣了,注意力也經常跑偏,衛晏然覺得她需要一個能讓她定下心學習的動力。

只是,他不知道怎麽才能幫她找到。

把卷子收好放在書桌一角,衛晏然又到趙辛年擱在一旁的收納盒裏拿了充電器。他早上起來,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這會兒往插座上插好,準備按開機鍵時,衛晏然的目光先落到了一個塑料袋子上。

袋子放在插座旁,被一本書壓着,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到裏面裝着鑰匙扣,和趙辛年昨天送他的一樣。

他稍頓了一下,放下手機,走過去把書移開。

塑料袋裏足足裝着半袋子鑰匙扣,衛晏然一愣,拿出來看了兩眼。裏面的鑰匙扣樣式基本類似,但每個好像又“各有千秋”——不是圖案不完整,就是沒有字,有些有字但是排版卻亂七八糟。

袋子裏還放着一張紙。

他打開看了一眼。

紙上塗鴉一樣地寫着各種字,是祝福語……還有他的名字。

衛晏然看着有些出神,這時外面傳來趙辛年的聲音,應該是包子熱好了。

他于是把鑰匙扣收好,開門出去。

“我感覺我能吃二十個。”餐桌上,趙辛年腮幫子鼓鼓的,一邊吃一邊對小籠包表達喜愛。

衛晏然照例夾了兩個吃了,放下筷子在那看着她。

“再吃幾個呗。”趙辛年把盤子推過去,“你不是喜歡吃蝦肉嘛,我早上特意過去排的隊呢。”

衛晏然搖搖頭,突然問她,“房間裏的那些鑰匙扣都是你做的?”

“嗯?”趙辛年嚼着包子反應了一下,“哦,是啊,那些都是做壞了的,就昨天送你的那個是我最滿意的成品。”

“你不是不喜歡做手工嗎?”衛晏然記得以前他讓趙辛年一起拼樂高,她從來都堅持不到三分鐘就不拼了,但現在卻可以為了做一個滿意的鑰匙扣,試驗了半袋子,他覺得不可思議又……有點感動。

“是不喜歡,但我想不出其他禮物了,”趙辛年吐吐舌頭,還有點不好意思,“我本來想給你買樂高的,但我錢不夠,去了南街,對了你知道嗎,那邊有好多格子鋪,裏面有家店還是我同學爸媽開的。”

“嗯。”衛晏然應着,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

“我那天不知道送什麽禮物好,我同學就給我介紹了這個拼豆,而且她超有耐心的,還給我發視頻,教我怎麽做,要是沒有她,我這種腦筋肯定學不會。”趙辛年有聲有色地說了一會兒,有點渴,端起剛才泡的豆漿喝了一口。

在這停頓的空隙,衛晏然開口了,“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他還想到了趙辛年原先為了送他樂高去拍視頻的事。

趙辛年喝完豆漿,聽到這話,先是茫然地“啊”了一聲,但很快反應過來,立馬應道,“因為你也對我好啊。”

“我對你好?”衛晏然不經意地重複道。

“對啊,”趙辛年一筷子夾起小籠包,舉在空中也沒吃,“你會給我買好吃的,還會教我做題目,而且我有時候闖禍了還會幫我擺平呢……”

她說着說着就咬了一口小籠包,一邊嚼一邊嘟囔道:“可好了。”

衛晏然的嘴角就這麽微不可查地揚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那我既然這麽好,你答應我一件事吧。”

趙辛年眯起眼,“在這等着我呢,衛老師。”

“怎麽樣?”

“說呗。”

衛晏然的神情看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得認真,趙辛年也不吃包子了,拿出聽教導主任訓話的勁兒,手疊在桌上,端端正正坐好。

好一會兒,衛晏然才終于說了一句:“明年我們一起去宿江吧。”

這話一說完,屋裏感覺更靜了。

可以清晰地聽見窗外鳥掠過的聲音。

趙辛年應該是被衛晏然認真的語氣唬住了,好半天才眨眨眼,“衛老師,你這都說好幾遍了,我還以為什麽大事呢。”

說着,她若有所思地低頭拿筷子,夾了兩下包子才夾起來。

衛晏然垂眼,“那你放心上了嗎?”

趙辛年有點心虛,沒敢擡頭,“我、我當然放心上了。”

只是我好像做不到啊。

趙辛年覺得心裏又隐隐泛起昨天傍晚回來時的那股情緒,堵堵的,特別難受。她拿着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小籠包,感覺包子都不好吃了。

衛晏然也沒說話,一直靜靜地看着她。

于是,就這樣“你看包子,我看你”地僵持了一會兒,趙辛年嘆了口氣,擡起頭。

“衛老師,我實話實說好了,宿江我肯定考不上的,而且就算考上了我也不知道去那邊幹嘛。我真的跟你不一樣,我沒什麽目标,也不喜歡讀書,而且這次的名次你也看到了。”

衛晏然只看着她沒吭聲。

“所以,你給我補習,不放棄我,想要我去大城市有一個更好的未來,我都懂也很感激,但……”趙辛年頓了頓,“但也很愧疚,我真的不想你為了我失望、難過,或者空抱着希望,但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話說到這裏,衛晏然算是聽明白了,趙辛年從一開始其實就沒想着去。

她只是不知道怎麽拒絕才一直應着,而他卻誤以為這是他們兩人的共同約定。

但事實證明,并不是這麽回事。

衛晏然的眼神黯了黯。

“你就別管我了,我這種鹹魚救不起來的,還是比較适合留在花溪。反正你以後去了宿江,還可以回來的嘛,像放假或者有空了就回來,我還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趙辛年故作輕松地說着,心裏卻有些難過,說不上來為什麽。

“那以後,我要是不回來了呢?”衛晏然的聲音裏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那就等我賺了錢過去找你玩,”趙辛年感覺自己又有點想哭了,就努力先把注意力往吃的上引,“宿江那邊應該有很多好吃的對不對?”

衛晏然沒應聲。

趙辛年也沒說話,和衛晏然對視着,而心裏則在那嚴肅警告自己趕緊把哭勁收回去。

“那以後我要是不在你身邊了,你就不會有一點難過嗎?”隔了半晌,衛晏然才出聲,但語氣卻有點自嘲的意思。

趙辛年盯着他看,衛老師你這說的什麽話呢,我當然會難過啊!但我現在真的很想哭啊,只要一開口就會淚奔的感覺。

所以她目不轉睛地盯着衛晏然看。

衛晏然忽然就覺得這句問話挺沒意思,也不等趙辛年回話了,恍惚地站起身,開門出去了。

留在位置上的趙辛年,呆呆坐着。

很快,她眼眶裏蓄滿了眼淚,一眨,淚珠就嘩啦啦往下掉。

……

唉,一天哭兩次,也是沒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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