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趙辛年頂着一雙腫眼泡,在洗手間裏把自己收拾好,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剛才這一哭,倒讓她哭舒坦了。也可能是因為先前和衛晏然講的那些話,讓她終于把這兩個月一直憋在心裏的,對考不上宿江的不安、自責以及愧疚通通宣洩完了。
所以,現在問題來了。
剛剛衛老師走之前說了什麽話來着?趙辛年看着鏡子,努力回憶了一下。
“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了,你就不會有一點難過嗎?”
好像是這句。
趙辛年微擰着眉,出了洗手間,往廚房走,腦子裏一直在回放這句話。
不會有一點難過嗎?
不會、有、一點、難過、嗎?
豈止一點啊!
趙辛年仔細品讀了這句話,抓抓腦袋,感覺他們十多年培養起來的友誼,正在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
她走到冰箱前,拿了早上買的鮮棗放水裏洗了,裝在一個大碗裏,然後抱着去敲對面的門。
“衛老師,吃棗啦——”趙辛年聲音清亮,“叩叩叩”地扣着門,裏面沒有回應。
出去了?
她從兜裏拿出手機給衛晏然發了消息,等了一會兒,還是沒回。
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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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辛年很有經驗地判斷着。
抱着鮮棗回到屋裏,趙辛年一個人也沒心思吃了,過去把桌上的小籠包收拾幹淨,開始做午飯。
早上那會兒,她只顧着發洩自己的情緒,一直沒來得及照顧衛晏然的心情,現在平複下來,她開始反思,自己那些話是不是說得過分了。
衛晏然好像從來沒有這麽認真地跟她約定過一件事。
一起去宿江吧。
多好啊。
然後就被她拒之門外了。
趙辛年想想都有點替衛老師生氣。
但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趙辛年一邊懊悔着一邊手不停地在那倒騰中午的餐食。她想着衛晏然早上就吃了那麽一點包子肯定餓了,所以一會兒氣消了,就會過來吃飯的。
但事實證明我們趙同學有點天真了。
一直等到她做好飯,端上桌,等了好一會兒,衛晏然都沒有過來。
趙辛年郁悶地拿起手機,又給衛晏然撥了電話。
居然關機!
這下趙辛年終于感到不安了。
她背着手在桌前挪來挪去,想到衛晏然平時不怎麽出門,手機關機說明人應該還在屋裏。
就是不想理她而已。
可是再怎麽生氣飯總歸要吃的吧,趙辛年這樣想着,又過去敲了門,依舊沒有回應。
她站原地想了想,然後三步并作兩步跑下樓去了。
他們這個單元樓進來需要刷鑰匙卡。一樓小門那裝着個方形小機器,在機器上輸入樓號,對應屋裏的門鈴器就會響起來。
趙辛年和小機器對視了兩秒後,往上輸入602,機器上随即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在家吧?
怎麽沒人接呢?
趙辛年看着機器上的倒計時一秒一秒減少,有點焦急。
一直等數字減到3秒時,機器上才傳來“叮”的一聲,門已打開。
趙辛年喪喪的心情一下子激靈了,趕緊拉開小門,咻咻咻地沖上去。
此時,602的家門口,衛晏然垂着眼皮站在那裏。
早上他從趙辛年家回來後,人有點恍惚,就去房間睡了,一直到現在門鈴響了才把他吵醒。
“你幹嘛。”他看着趙辛年拐上樓道,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有點不明所以。
“我……我叫……你吃、吃飯了。”趙辛年解釋得上氣不接下氣,手扶着樓梯爬上來。
“哦,我不餓。”衛晏然倒是聽懂了,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轉身準備關門。
“別、別關——”趙辛年剛才跑太快了,腿肚子都在發軟,現在一着急就給踉跄了一下。
衛晏然下意識要過去扶,但很快又收回手,幹巴巴看着,不過也沒馬上進屋。
趙辛年終于爬山似的上來了,個子小小地站到衛晏然面前。
“你是不是生氣了?”她仰頭望着他。
衛晏然沒想搭理她,但見她眼睛腫腫的,又忍不住問,“你眼睛怎麽了?”
“哦,沒事。”趙辛年下意識摸摸眼皮,沒好意思說自己又哭了。
衛晏然沒再出聲,有點要走的意思,趙辛年趕忙截住他,“我剛給你打電話了,你怎麽沒接呢?”
“在睡覺。”衛晏然說。
趙辛年一愣,“你不舒服嗎?”
她記得衛晏然一般只會在不舒服的時候才會白天睡覺。
“沒有。”衛晏然回答得冷漠。
“哦,”趙辛年睜着大腫眼瞅瞅他,想着應該是餓了,“那我們去吃飯吧,我今天做了你……”
“你吃吧,我不餓。”衛晏然面無表情地進屋,準備關門。
“等等,”趙辛年抵住了門,努力讨好着,“那我給你端點水果?”
衛晏然搖頭,拒絕得果斷,“不用。”
趙辛年還在僵持着,但見對方臉上明顯寫着“我現在不想理你”,只好默默收回手,衛晏然關了門。
好像确實很生氣。
趙辛年站在原地,垂下腦袋,心情悶悶不樂的。
怎麽才能……
門又突然開了。
?
趙辛年趕緊擡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擺了個笑臉,“你是不是又想吃啦?”
衛晏然面無表情的,“我手機在你房間。”
“……哦。”
衛晏然進了屋,也沒再和她多說一句話,徑直走去房間。
趙辛年撅着小嘴,很不高興地走到餐桌旁,看着一桌子菜,突然有點委屈。
哼,就知道鬧脾氣。
就知道鬧脾氣不吃飯。
不吃就不吃。
我一會兒就把它們都吃光光。
一點都不給你剩。
趙辛年心裏腹诽了半天,怒氣值直線上升,甚至還跺了跺腳。
轉過身,衛晏然正好拿了手機出來。
“你……”趙辛年心裏嘆口氣,想着誰還沒個鬧脾氣的時候呢,哄着吧,“要吃了嗎?”
衛晏然看她一眼,這回倒沒把臺階踢走,低嗯了一聲,走過來。
趙辛年見狀,眼睛一亮,立馬閃去廚房盛飯。
回到位置上,把碗遞過去時,趙辛年這才意識到菜好像有點涼了。
“我要不先熱一下吧,都……”
“不用。”
衛晏然顯然不想多說,趙辛年又看了他一眼,抿抿嘴唇,坐下了。
想說話,又不太敢,只好端着碗,時不時用小眼神瞄瞄他,垂眸,又瞄瞄他。
“有什麽話就說。”衛晏然放下碗。
“你怎麽樣才能不生氣啊?”趙辛年也憋不住了,很直白地問他。
“我生氣了嗎?”衛晏然擡眸反問,
但聲音聽着就沒好氣。
行,沒生氣是吧。
趙辛年點點頭,放下碗,和他對視着。
屋裏氣氛有點點怪。
就在衛晏然覺得沒勁,要起身走人時,趙辛年突然出聲打破了沉寂。
“對不起。”她說。
衛晏然頓了一下。
“我早上只顧着自己的情緒了,只想着自己萬一考不上宿江會不安會愧疚,完全忽略了你的情緒,我道歉。”趙辛年兩只手搭在胸前的桌沿上,看着衛晏然,“你早上的問題我還沒回答你,所以我現在要說了。”
衛晏然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但心下卻不由地一緊。
“以後你要是不在我身邊了,我不會有一點難過,而是……會有很多很多很多點難過。我一點也不想你走,想你一直留在花溪,可我知道你爸媽回來了,而且你要去Z大,讓你留在這裏根本不現實。”
屋子裏靜悄悄的,衛晏然認真聽着趙辛年講的話。
“你說以後不會再回來,我其實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我知道你不可能留在花溪……”趙辛年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樣子看着有些失落,衛晏然覺得心疼打算解釋,又聽趙辛年說。
“不過不回來應該也不會吧,”她歪一歪頭,“爺爺還在這邊呢,而且你也不是這麽無情的人,再說了你還那麽挑食,如果不回來,難道就不會想念我做的菜?”
衛晏然:“……”
趙辛年的腦子轉着轉着,還是轉回了她正常的軌道上,與此同時,衛晏然低落的心情倒是被她這三言兩語給治好了。
不過,他也意識到了一個挺嚴峻的問題,就是趙辛年對他确确實實沒有參雜一點,除了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那種感情外的……其他感情。
趙辛年見他還是不搭話,心裏有點着急,試探着又問了一句,“你……還在生氣嗎?”
衛晏然回了神,看着她,搖搖頭。
趙辛年又仔細觀察了他兩眼,發現他臉上已經沒有不想理她的冷漠了,這才把提心吊膽的心放下來。
“不過衛老師,”趙辛年估計講得有點餓了,停頓的間隙先拿勺子挖了一小口飯放嘴裏嚼着,“你怎麽老是一個人生悶氣啊?”
衛晏然看着她,覺得很神奇,好像每次自己鬧別扭她都能覺察到。
有這麽明顯嗎?
他這樣想着,打算問,但話到嘴邊突然發現萬一她回問他別扭的理由是什麽,自己似乎不太好說,于是就把話咽回去了,繼續不動聲色地裝沉默。
“算了,”趙辛年見衛晏然眉間微微蹙着,覺得自己大概率又為難他了,揮揮手大方地說,“反正你下次再生悶氣的話,我再哄就是了,你不用有壓力。”
“……”
鬧別扭的小插曲算是揭過去了,但是那件AB分班的事依舊留在那裏。
吃過飯,趙辛年就把衛晏然攔下,推着他去房間了。
趙辛年有時候覺得自己就是挺沒皮沒臉的,早上才剛叫衛晏然別管她了,這會兒又屁颠颠地要他給自己拿主意。
衛晏然垂着眼皮看她,不發一語。
“行了衛老師,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趙辛年誠誠懇懇地道歉,又把選班表恭恭敬敬推過去,“我是真不知道選哪個好。”
衛晏然低眸看了表格一眼,涼涼地說,“你不是救不起來嗎?”
趙辛年扁扁嘴。
“沒有目标,不喜歡讀書,還和我不一樣,所以為了不給你造成心理負擔,你還是自己看着辦吧。”
說完,他站起身,作勢要走人。
趙辛年反應迅速,一胳膊把他手臂抱住,衛晏然愣了一下,就見她眨着大眼睛耍賴皮,“那都是早上的我說的話了,已經過期不作數,你還是得管着我。”
衛晏然輕瞥了眼她抓着他手臂的手,很無奈此人對他竟然從來沒有一點男女有別的自覺。
甩了兩下手,還被她抱得更緊了。
衛晏然只好心裏嘆口氣,重新坐回位置。
趙辛年這才愉快地松開手。
他拿起那張選班表看着,過了一會兒,又假裝不經意地把問題抛了出來,“你不想考宿江,是嗎?”
趙辛年手捧着臉,覺得衛老師可能還是對她有點誤解。她早上的話雖然有一部分是在發洩情緒,但也有一部分是在描述事實,于是她斟酌了一下,決定重新講一遍。
“我不是不想考宿江,而是覺得應該考不上,所以你把很多精力和時間花在我身上,我會覺得浪費你時間,也會覺得很對不起你。”
衛晏然聽着,大多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個很理性的人,對待事情也都能遵從客觀事實分析,但唯獨在給趙辛年補習這件事上,他認為自己可能有點過于主觀和苛刻了。
趙辛年基礎差,他就只是單方面地配合她,所以她一旦表示出懈怠或者其他什麽懶症,他就覺得是她不想努力了,而忽略了趙辛年本身的接受能力。
“其實你不用有負擔,我給你補習,想你一起去宿江,這些都是為我自己做的。”衛晏然不想她有什麽心理壓力。
“為你自己做的?”趙辛年不解,“為什麽啊?
衛晏然細細地看着她的眉眼,心裏的答案呼之欲出。
因為我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