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李靜依自從那天回實驗室後,便沒再過來。
現在突然出現,衛晏然也不知道應該給出什麽回應,索性就沒回應,徑直越過她,把手裏的袋子放到桌上。
老爺子已經吃過飯,平躺在床上,趙志海正給他按揉身體,嘴裏叨念一些注意事項。
衛朝和在一旁仔細聽着。
見到衛晏然回來,衛朝和忙拍拍趙志海的肩膀,“小然回來了,你也先吃飯吧,我來按。”
最近病房裏的一日三餐,都是衛朝和交待家裏的劉阿姨準備的。知道老爺子後續還需要調養,他已經跟研究所請了長假,只是還在陸續交接中,平時只有得空了才能往醫院來。
所以這段時間,都還是衛晏然和趙志海在照顧老爺子。
而李靜依除了研究所的工作外,還在大學任教,這半年帶的學生比較多,現在衛朝和請長假,很多事務就交接到了她手上,加上這半個月又在搞一份學術報告,每天忙得根本抽不出時間。
今天是因為報告的修改稿終于敲定,她難得有了一點空閑,便趁飯點的時間,和衛朝和趕過來一趟。
病房此時很安靜。
趙志海在桌邊擺着餐盒,衛晏然沒有馬上坐下,而是從袋子裏拿了一個蘋果去隔間洗。
李靜依也跟着過去。
“我來吧。”李靜依站他邊上,語氣難得有些柔和。
衛晏然沒有看她,開了水龍頭。
水聲嘩啦啦響。
“那天的事,我道歉。”站了一會兒,李靜依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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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晏然的手輕微地頓了一下。
“我可能有些事确實沒考慮周到,但絕對不是不把爺爺放在心上。”李靜依那天回去後也反思了一下,覺得确實是自己問題多一些。
“不過你那樣說媽媽,媽媽很傷心,工作上的事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我既然負責了一個課題,就需要……”
衛晏然關了水龍頭。
“就需要把它做好,”李靜依繼續說,“那天給爺爺主刀的醫生是你林叔叔安排的,在腦梗方面有很豐富的操刀經驗,我也和他溝通過,他說手術成功率基本能達到百分百,我才放心做我工作上的事。”
衛晏然從櫥櫃裏拿了削皮刀和一只不鏽鋼挖勺,轉過身,沒接着李靜依的話題聊,而是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先削皮,然後用勺子挖,爺爺吃不了太硬的東西。”
李靜依看着,伸手接下,但嘴巴沒停。
“所以你還怪媽媽嗎?”
“不怪,”衛晏然言簡意赅地結束了對話,“你有自己的理由。”
衛晏然從隔間出來,趙志海已經在桌前弄好飯菜和碗筷,招呼道,“小然先過來吃吧。”
劉阿姨今天做了四道菜。
西紅柿炒蛋,糖醋小排,清炒上海青以及一碗蘿蔔筒骨湯。
“怎麽樣?今天的菜還可口嗎?”劉阿姨倒完垃圾回來,見兩人在吃飯,忙過來詢問。
“不錯,”趙志海誇道,“可以出師了。”
劉阿姨笑得合不攏嘴,“哎喲,離出師還遠着呢,不過趙師傅,你前幾天給的配料真有用,你看,我今天做的糖醋排骨小然就吃了。”
最近這二十多天裏,衛晏然盡管答應了趙辛年會好好吃飯,但也只是停留在吃“飯”這個層面。
劉阿姨做菜水平其實還可以,就是不怎麽合衛晏然胃口,所以他很少吃菜,但會把米飯吃掉。劉阿姨見他吃得少,挺犯愁的,有天就偷偷問了趙志海,衛晏然都喜歡吃些什麽。
趙志海想了想,說糖醋小排還行。
第二天,劉阿姨便做了超大一份糖醋小排。
衛晏然意思着吃了一塊,就沒有後續了。
劉阿姨尋思着是不是味道不對,于是又找了趙志海。
趙志海隔天便給了她一張紙條,上面寫着配料。
劉阿姨如獲至寶,回去苦心鑽研了幾天,終于在今天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她剛看了一眼桌上的骨頭,衛晏然吃了三塊排骨,這說明味道有進步。
趙志海聽見劉阿姨提起配料,便笑了起來,“那個是跟我女兒要的,她平時有做,小然還蠻喜歡吃的。”
“你女兒多大啦?”
“比小然小半歲。”
正在削蘋果的李靜依手一頓。
“哎喲,那還是高中生哦,”劉阿姨覺得不可思議,“現在女孩子這麽小會做飯的少的嘞。”
“呵呵,是啊。”趙志海笑着。
“我女兒大學畢業了,平時進個廚房,連菜都不會切。”
“現在年輕人都喜歡點外賣。”
……
李靜依專心聽着他們閑聊,都忘了手上還削着蘋果。
“靜依,”衛朝和給老爺子按揉完身體,走到隔間,“我來削吧。”
李靜依回過神,對衛朝和笑笑,“不用,我來。”
削好蘋果,李靜依進去,坐到老爺子床邊,一小勺一小勺地挖着。
老爺子臉部肌肉還有些抽搐,講話也吐字不清,一直微微動着嘴巴。
“爸,你說什麽?”李靜依輕聲問道。
“nia……nia……”
李靜依聽不懂,只好看向衛朝和。
“爸,你是不是想喝水?”衛朝和拿杯子示意。
老爺子搖頭,仍舊看着桌子的方向,“nia,nia”地動着嘴巴。
還是衛晏然聽懂了。
他放下碗走過來,抽了張紙巾給老爺子輕輕擦了下嘴巴,說,“你在問年年是嗎?我今天和她講過電話了,她很想你,說等你出院了,就和你視頻。”
今天期末考試。
早上六點不到,趙辛年就吭哧吭哧趕來學校了。
天邊一片青灰色,街邊的路燈都還亮着,趙辛年進了門衛叔叔給開的小側門,彎腰道了聲“謝謝”,就往理科樓飛奔。
“又一個拜學神的。”門衛叔叔看着她遠去的背影,見怪不怪地聳聳肩。
趙辛年昨天在小群裏聽張冕神叨叨——據說明天去學校拜學神的前十名幸運兒,能最大程度沾染學神的靈氣,從而被保佑,考試時就能披荊斬棘。
扯。
趙辛年這麽回的。
但是。
昨晚睡覺前,她又臨時改變了主意。畢竟上次月考,蘇小段花說的“逆風翻盤”最後就靈驗了,所以“披荊斬棘”……趙辛年覺得還是有必要争取一下的。
于是她就來了。
衛晏然的榮譽欄設在理科樓挨着走廊的位置,趙辛年迎着大冷風,飛奔到離榮譽欄大約十米左右時,她愣了一愣。
這麽多人?
趙辛年揉揉眼睛,停下來,慢慢走過去。
榮譽欄這片有小半個班級的學生,大家手上拿着課本,或坐着或站着,或繞着榮譽欄走圈。
但都十分專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學習。
趙辛年靜悄悄地站到榮譽欄前,伸手往玻璃板上摸了一把,心裏默念一句“保佑我”,就走了。
她還以為張冕口中的拜學神是跟拜菩薩差不多,枉費她剛才來學校前還特意去便利店買了幾袋面包薯片塞包裏……
這次考試的難度比以往都大,徐敏之前交待過,說是參照一模的水平。
“第一題排除BD,肯定選C!”
上午考完語文,趙辛年回到教室,邊上同學正七嘴八舌地讨論着第一道字音字形選擇題。
“選什麽C,風靡的靡第三聲。”
“那也不可能A啊,整齊劃一的劃怎麽可能第二聲。”
“對對對,劃是第四聲,選C,我用狗頭保證。”
“不好意思,你狗頭沒了,劃是第二聲。”有人捧出了紅色權威大字典。
“卧槽槽槽槽槽槽槽!”
……
趙辛年撐着臉頰,在座位上,默默掏出一個面包邊啃邊看數學題。
徐敏最近一股腦的抓學習,對在教室裏邊吃東西邊學習的行為,不再痛斥,而是采取了一種雙标的姿态——光吃東西不可以,邊吃東西邊學習可以。
趙辛年有次被徐敏看到,沒挨罵,所以就當她默許了。
“年仔——”
張冕興沖沖地從教室後門溜進來,往趙辛年面前一坐,放下一瓶養樂多。
“真及時。”趙辛年被面包噎着了,看到養樂多,拿起來就放嘴邊咬。
“矜持點矜持點,注意你萌妹子的形象,”張冕變出一根吸管,“給。”
“太細了這個。”
趙辛年搖搖頭,拒絕了吸管,直接對着瓶口咕嚕咕嚕喝起來。
“早上考得怎麽樣?”張冕無聊地折着吸管玩,“你第一題選A還是C?”
“怎麽都問第一題?”趙辛年喝完一瓶,順手把它丢進身後的垃圾桶裏。
“我就這一題不确定。”
趙辛年瞅他,“就這一題?”
“那可不,”張冕嘿嘿兩聲,“其他都猜的,就這一題我琢磨了一些時間。”
趙辛年豎了個大拇指:“牛!”
“還沒說你選A還是選C呢?”
“我選的是B。”
“你在逗我?”
“沒。”
張冕眨眨眼:“B是嘎然而止啊……這不明顯錯的嗎?““是啊,”趙辛年拖着調子,也很無奈,“我就以為是讓我們選錯的啊。”
張冕沒什麽好說的了,也沖她豎了個大拇指:“牛!”
趙辛年嘆口氣。
“不和你扯了,我要去吃飯了,”張冕站起來,将折彎了的吸管丢進角落的垃圾桶,轉過頭往前排張望,“诶?湯圓呢?”
趙辛年也跟着看過去一眼,“可能去老師辦公室了。”
“行吧,我去瞧瞧。”
說罷,他沖趙辛年擺擺手,往後門溜了。
趙辛年收回心思,低下頭,繼續看她的數學題。
這次考試的難度系數确實挺高,尤其隔天上午的文綜,很多題目考得極其偏門。
趙辛年坐在考場裏,終于深刻體會到什麽叫做“會的不考,考的不會”。
走出考場的那一刻,她有種整個人被掏空了的感覺。
不過好在随着最後一門文綜的結束,期末考試算是小小告一段落。
中午,趙辛年便沒在教室啃面包了,和張冕、唐圓圓一起來食堂吃飯。
久違的快樂時光,讓趙辛年有些感動,去窗口打菜時,興奮地對着阿姨,“這個這個,還要那個雞腿,紅燒肉也來點,魚香肉絲魚香肉絲……謝謝阿姨。”
“打這麽多,吃得完嗎?”張冕坐下,忍不住對着趙辛年面前那盤“小山”打了個飽嗝。
“你在質疑我實力?”趙辛年夾起雞腿就是一口。
“不敢。”
“辛年,好久沒和你一起吃飯了。”唐圓圓笑着放下盤子,坐到趙辛年身邊。
“對呀,”趙辛年把嘴裏的雞肉咽下去,忍不住感慨,“都快一個月了。”
“是啊,”唐圓圓夾了一小口飯,慢慢嚼着,“那接下來寒假補課,你中午還要在教室學習嗎?
“應該不吧,我爸今天要回來了,”趙辛年喝了口湯,“接下來不用去店裏幫忙的話,中午就不用那麽趕了。”
“衛老師他爺爺怎麽樣?好點了嗎?”張冕問。
“說是早上出院了,我晚上回去要和他們視頻。”趙辛年一想到這事就很開心。
“出院就好,”張冕點點頭,又說,“那衛老師今年是不是留宿江過年?”
“應該是的。”
“那豈不是不能陪你過十八歲生日了?”
“嗯?”趙辛年反應了一秒,“哦,是啊。”
“難過吧?”張冕挑挑眉。
“吃你的飯。”趙辛年微笑。
“辛年的生日在春節嗎?”唐圓圓問。
“正月初一呢。”張冕說。
“正月初一啊,”唐圓圓睜大了眼睛,接下來基本和每個聽到趙辛年生日的人一樣,說道,“所以才叫這個名字對嗎?”
“差不多吧。”趙辛年笑笑。
“诶,還沒說完呢,”張冕打了個響指,扯回話題,“衛老師不回來,那你十八歲生日準備怎麽過?要不要我和湯圓陪你啊。”
沒待趙辛年說話,張冕先反應過來,“哦,是正月初一。”
側過頭問唐圓圓,“湯圓你應該會去走親戚吧。”
“沒有沒有,”唐圓圓擺擺手,“我們家那天都在看春晚,沒走親戚,可以出來的。”
“那正好,”張冕一拍桌子,“反正我爸媽初一都去搓麻将了,我在家也沒什麽事,正好出來給年仔過生日。”
“年仔沒空啊,”趙辛年慢悠悠插進來一句,搖着頭,“初一那天我得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