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趙辛年給蘇冰瑤的回複是一個彎眼微笑,代表已閱再見。
兩人聊完後,趙辛年又給張冕他們一一回了消息,終于有點困了。這會兒車裏挺安靜,只有後排偶爾傳來兩句交談聲,趙辛年收了手機,斜靠在座位上開始醞釀睡意。
車子開得有些晃動,趙辛年的頭就跟不倒翁似的,這裏晃一下那裏偏一下,怎麽靠都不舒服,所以只眯了一小會兒,她又重新睜開眼睛。
此時,趙辛年的臉正好朝向衛晏然這頭。
跟她不倒翁似的睡姿不同,衛晏然似乎從開始到現在都維持着一樣的姿勢——抱着手臂嘴唇抿着,睡得很安靜本分。
趙辛年從小到大,看過很多種情境下衛晏然不同角度的側臉——有他專心寫競賽題的,有他認真教她做作業的,有他拼樂高,有他笑着,有他蹙眉,還有他生悶氣的……但唯獨沒見過他睡着時的側臉。
趙辛年一時新奇,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然後就想到了蘇冰瑤剛剛說的四個月。
趙辛年其實一直以來都沒去細想過高考之後和衛晏然會如何。她只知道自己答應了衛晏然會考去宿江,就一定會去努力,但宿江對于目前的她來說,依舊是一個比較遙不可及的夢。
但因為這個夢的終點是衛晏然,所以她一定會全力以赴。
趙辛年盡管大多數時候不愛動腦,不喜歡琢磨事情,但對自己的認知還是比較到位的。
她并不覺得自己和衛晏然很般配,有時候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因為上天額外的饋贈,把衛晏然意外地帶到她身邊,以她鹹魚的本質,絕對碰不上像衛晏然這樣的人。
衛晏然就是一份珍貴的禮物,這在趙辛年很小的時候,就有這種意識了,所以她一直都很珍惜和衛晏然之間的感情。
尤其是在衛晏然也為她付出了很多很多精力和時間後,她更覺得自己要好好地、切切實實地去努力。
努力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只是就目前而言,這個努力暫時只能停在好好學習,好好考個好分數的層面,至于其他的,只能等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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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辛年望着衛晏然的側顏,默默想着。
大巴開了近四個鐘頭,才到纭水鎮。
老趙一家下了大巴後,又坐上了趙辛年姑丈——大軍的車,然後驅車往家方向開。
車裏,老趙坐副駕駛位和大軍聊着天,許惠茹和衛晏然坐窗邊位置,趙辛年則坐他倆中間。
石子路開得有些抖,衛晏然習慣性閉上眼睛,過了有一會兒,耳邊傳來聲音。
“你要看鴨子嗎?”聲音小小的。
“我早上跟你說的大池塘馬上就要出現了。”
“只有拐彎的這幾秒能見到,你不看肯定會後悔。”
……
衛晏然就在趙辛年絮絮叨叨的聲音裏,睜開了眼睛,但沒有馬上望向窗外,而是側眸看了趙辛年一眼。
趙辛年此時正全身貫注地盯着窗外,因為太過專注,她眼睛睜得溜圓,嘴邊那顆小虎牙半露在外面,臉上的梨渦若隐若現。
衛晏然看着她。
趙辛年嘴裏還在念着什麽,眼睛卻一下都沒敢偏,一直等到車子終于要拐過彎了,她連忙抓起衛晏然的手臂,興奮地喊道,“鴨子!鴨子!你快看!”
衛晏然這才移開視線,跟着看過去。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灣清澈的水池,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池面上還有十幾二十只大白鴨在愉快地撲騰嬉戲着,整個畫面和諧而美妙。
“年年還是這麽喜歡看楓水灣的鴨子啊。”大軍聽到趙辛年激動的聲音,笑呵呵地說了一句。
“是啊,”趙志海應着,也順便往窗外瞧了一眼,“剛坐大巴過來就在那說了。”
車子很快繞過楓水灣,趙辛年看完鴨子,心滿意足地靠回位置上。
“年年,聽奶奶說你這次期末考試進步很大啊。”大軍往後視鏡看了一眼說。
趙辛年一聽姑丈這話,看鴨子後的好心情瞬間沒了一半。
“姑丈,還沒到吃飯的點呢,你就開始提成績。”趙辛年嘟囔着。
“怎麽進步了還不讓提啊。”大軍訝異。
“跟人聰聰比起來她這進步就屬于蜻蜓點水。”趙志海笑着解釋。
大軍聽明白了,安慰道,“年年,那咱不跟聰聰比,就跟自己比。”
“我沒想比,”趙辛年撅撅嘴,從零食袋子裏拿出一袋手指餅幹,“但一會兒到家,大伯肯定要比的。”
趙辛年每年回老家最怵的人就是她大伯了。大伯身為家中長者,說話向來有些威嚴,加上逢年過節他貫喜歡用一種長輩的姿态在飯桌上和孩子聊成績,這就使得趙辛年更怕他了。
“大伯那是關心你,讓你平時多用點功。”趙志海從小就敬重他大哥,每次不管誰提到和大哥有關的事,他都是先設身處地地為大哥說話。
“而且你想想看,你自己成績是不是差了點?我和你媽平時念叨,你還老不聽,要不是還有大伯說說你,指不定你現在就成什麽樣了。”
趙志海一板一眼地說教,趙辛年聽習慣了,也沒費勁去反駁什麽,只嗯嗯啊啊地應着,然後抽了一根手指餅幹給衛晏然,自己沒精打采地咬着一根。
“也就你成天給大哥說好話,”倒是許惠茹聽不下去了,幫趙辛年反駁道,“年年成績差是沒錯,但大哥每次數落完他做什麽了嗎?我問你。”
“我正說年年呢,你又摻一腳。”趙志海說歸說,但和許惠茹說話,語氣還是弱了下去。
“什麽叫我摻一腳,”許惠茹不愛聽了,調子立馬拔高了兩個度,跟趙志海就事論事地辯,“像大哥那種動動嘴皮子的話誰不會說啊,但說了有用嗎?年年成績不是該差還是差,還老打擊孩子自信心,我平時反駁大哥你還不樂意,況且我要像他那樣去說聰聰,他願意嗎?”
許惠茹一張嘴噼裏啪啦的,趙志海自知說不過,只好拿退而求其次的話來搪塞,“我懶得跟你說。”
“什麽懶得跟我說,你就是說不過!還每次用這種話堵我,我真要被你氣死了!”許惠茹說着捶了兩下前面的座位墊,扭過頭,很是憤憤地望向窗外。
車內安靜了下來,大軍被嫂子的三寸不爛之舌震得一聲都不敢吭,只老老實實開着車,老趙則在副駕駛位上客串啞巴人。
車裏氣氛尴尬。
一旁的趙辛年咔滋咔滋把手裏的餅幹咬完,沒心沒肺地又抽出兩根,一根放嘴裏,另一根遞給衛晏然。
衛晏然看了一眼,認真地搖搖頭,用眼神示意她現在氣氛不好。
趙辛年看着他一臉凝重的表情,用口型安慰:“沒事的。”
衛晏然因為自小生活在一個安靜和諧的環境裏,周圍人都偏愛他,同他講話從來溫溫和和的,就連老趙夫婦平日裏在他面前也都一副慈父慈母的溫柔形象,所以這會兒面對這樣的氛圍,衛少爺自然有些不适應。
而趙辛年對于老爸老媽的這種日常拌嘴行為,早就見怪不怪了,并且依照她多年的觀戰經驗,這種情況最好還是明哲保身——別搭嘴。
但她見衛晏然神色凝重,一臉當真的樣子,怕這氛圍會影響少爺下鄉的心情,于是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開口緩和。
“媽,”趙辛年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來根餅幹消消火?”
許惠茹頭歪在窗戶那頭:“我吃得下嗎我,氣都被你爸氣飽了。”
語調飄得老高,前排兩位大人聽着聲音,都不由得僵了下背。
“氣大傷肝,您不天天念着嗎,還生氣,”趙辛年腦袋湊過去,把餅幹條遞到許惠茹嘴邊,小小聲道,“你親兒子還在呢,剛見你這樣都給吓着了。”
許惠茹一聽這話,終于想起衛晏然的存在,趕忙往那頭瞥一眼,低低地重複:“小然吓着了?”
趙辛年點點頭,順勢把餅幹條塞到她媽嘴裏,許惠茹咬了一口,掩着嘴用氣聲說,“都怪你爸,現在小然肯定覺得我兇了,我要不要解釋一下?”
“不用,我一會兒幫你解釋,”趙辛年又往她媽手裏塞了五六根餅幹條,“你就先吃着,可別再大聲講話了,挽救一下形象。”
許惠茹抿抿嘴也沒再多說什麽,端莊地直起身,安安靜靜吃餅幹。
車裏的人聽着許女士一下一下的咀嚼聲,這才都小小舒了口氣。
到家時,已經過了十二點。
正月祠堂有祭祀禮,家裏來了很多親戚。
奶奶燒了一大桌菜,等老趙他們一到,忙招呼人先上桌吃飯。
桌子是那種木式大圓桌,擺了四五張在院子裏,趙辛年放好行李,就拉着衛晏然過去。
纭水這裏擺宴席配的都是木頭長椅,細細長長的,三四個人坐一張,趙辛年怕衛晏然坐不習慣,便讓他留在原地,自己飛奔去奶奶廚房給他搬單人椅。
拿來椅子要回院子時,趙辛年碰到了大伯的兒子——趙子聰。
“诶趙年年,聽說你這次考得不錯啊,”趙子聰揚着下巴,語氣揶揄,“你居然能考四百分?是不是考試時候帶小抄了啊。”
趙辛年也沒辯解,只管點頭符合着:“對啊,抄了三張A4紙帶進去的。”
“喲,那你可越來越厲害了,”趙子聰樂了一聲,又問,“剛和你一起的男生誰啊?看着挺眼熟。”
“你少來。”
“什麽我少來,真看着眼熟。”
“你見誰都眼熟。”
趙子聰“嘁”了一聲,轉回到前面的問題上,“你還沒說那男生是你誰呢?”
“朋友。”
“男朋友啊?”
趙辛年斜睨了他一眼。
“幹嘛,”趙子聰作無辜狀,“你都敢帶回家了,還不讓人往這方面猜啊。”
“我懶得跟你說。”趙辛年不理他了,管自己大步往前走。
“是男朋友吧。”趙子聰不氣餒地追上去。
“不是。”
“不是你帶回來幹嘛?”
“關你什麽事。”
趙辛年說完,進來院子裏,看見衛晏然還在原地等着,忙撇下趙子聰跑了過去。
親戚們已經陸續落座,趙辛年和衛晏然也選了一張靠角落的圓桌坐下來。
“阿姨,你過去一個位,我坐這的。”趙子聰泥鳅似的滑進來,要挨着趙辛年邊上坐。
“走開啊你,”趙辛年推他,“你別坐這桌!”
“幹嘛啊你,”趙子聰不肯走,“我就要坐這桌!”
“你坐這桌一會兒大伯就過來了,”趙辛年說着往兩邊瞅瞅,“我還想安心吃頓飯呢。”
“放心,我爸去祠堂了,一時半會回不來。”趙子聰揚揚眉毛。
“真的?”
“騙你幹嘛。”
趙辛年将信将疑地又往邊上飛速看了一眼,确實沒見到大伯,于是松開手,讓趙子聰坐下了。
不過盡管大伯不在,趙辛年這頓餐依舊吃得不怎麽安心。
整桌的親戚似乎對衛晏然充滿了興趣,不僅視線往他身上放,連話題也一直往他這裏帶。
一會兒讨論這個男孩子長得真好哦,就跟電視裏的明星似的,一會兒誇衛晏然個子高以後可以當模特,後面趙志海端菜過來搭了一嘴說他成績還特優秀,親戚們一聽,又自發了一堆諸如“這麽好的孩子到底怎麽培養”的感慨……
趙辛年深知衛晏然不喜歡這種氛圍,所以在她剝完兩只皮皮蝦後,就準備帶他開溜了。
“不是吧,趙年年,”趙子聰見趙辛年擦擦嘴巴要走人,一臉驚恐,“你可是宴席常駐嘉賓啊,平時不都最後一個離開的嗎,今天發什麽瘋?”
“你猜啊。”
趙辛年言簡意赅地搪塞完,就拉着衛晏然走了。
已經下午兩點鐘。
出了後院的門,趙辛年揪着衛晏然衣袖,作勢要往對面的石子路上奔。
“去哪?”衛晏然反手拉住她。
“帶你去吃好吃的。”趙辛年仰起小臉,沖他笑了一下。
離家不遠有個曾安老街,以前春節會有戲幫子過來搭臺唱戲,現在戲幫子沒了,但每年依舊會在那舉辦廟會,趙辛年中午沒吃飽,便打算帶衛晏然去那裏逛逛。
兩人走了二十多分鐘,到目的地了。
街上此時人擠人,小攤車也多,趙辛年個子矮,使勁墊着腳尖想往一個排着長隊的攤位裏瞧。
衛晏然見她伸着脖子累,幫她往攤位上看了一眼,說:“是炒年糕。”
趙辛年收回脖子,點點頭,又指着隔壁一家問,“那呢?”
“炸串。”
趙辛年覺得好玩,還指:“那家呢?”
衛晏然看了她一眼,不回答了。
“嗯?”趙辛年仰起頭,佯裝得一本正經,“怎麽不說話了?”
衛晏然和她對視片刻,擡手,往她臉上捏了一下。
趙辛年最後選了炸串的攤位排隊。
但衛晏然不吃辣,也不愛吃油膩的東西,所以趙辛年買完炸串又去給衛晏然買了最原味的雞蛋切餅。
“衛老師,你那餅什麽都不加,好吃嗎?“趙辛年嘴裏塞着一塊油滋滋的炸排骨,好奇地往衛晏然手上的袋子裏瞧了瞧。
衛晏然以為她想吃,用叉子随手戳了一塊,遞過去。
趙辛年本來沒想吃的,但奈何嘴巴比腦子轉的快,見切餅已經到眼前了,就下意識仰起腦袋張開了嘴巴。
趙辛年皮膚白,眼睛大,臉頰上還沾着紅紅的辣椒醬,衛晏然看着,不自覺地把叉子往上挑了一下,趙辛年立馬跟着伸脖子,樣子可愛又滑稽。
衛晏然沒忍住,失笑了一聲。
“逗狗呢。”趙辛年撅撅嘴,不吃切餅了,垂下頭挑自己的炸串。
“給。”衛晏然重新把叉子遞過來。
這回趙辛年有經驗了,眼疾手快地抓住衛晏然的手腕,一直等把叉子上的切餅叼走了才松開。
衛晏然看了她一眼,收回手,但嘴角仍留着笑意。
街上熱熱鬧鬧的,兩人往前逛着,經過套圈攤時,趙辛年興致來了,跟店家要了十個環。
“你喜歡哪個?”趙辛年指指地上擺的陶瓷小物品,轉頭對衛晏然說,“我套來送你啊。”
衛晏然手裏還拿着她沒吃完的炸串,往地上掃了一眼:“第四排第一個。”
趙辛年順着看過去,然後指着一只吐着舌頭,脖子上挂着鈴铛的白色陶瓷狗跟他确認,“是那只嗎?”
衛晏然點了頭。
趙辛年套圈能力其實和抓娃娃有得一拼。
往年要沒給小攤販送個四五十塊錢,一般都套不到東西,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在套之前,心裏許願說“我要小狗,請保佑我”的緣故,反正在她第十只圓環丢出去時,小狗居然真給套着了!
“哇!”趙辛年又驚又喜,從店家手裏接過陶瓷小狗,對衛晏然笑眼彎彎地說,“可愛嗎?”
衛晏然看着她:“可愛。”
趙辛年笑得很開心,拿過他手裏的炸串,把陶瓷小狗放到他手裏。
“送你的,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