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屈支公主篇06

大唐使者：

我是個沒上過戰場的文臣，這些天，我回想起當時戈壁中，屈支勇士飛濺的血肉、響馬賊斷掉的手臂、康國公主喉嚨裏的匕首……那些場景，讓我耿耿于懷好些天。

當我在戰鬥的時候，對方的短刀曾差點捅進我眼睛裏，這一幕時常在我夢中重現，而我則在冷汗中猛然醒來。

我想，如果将軍還在的話，也許可以聽我訴說，開導我讓我能好受些；或者徐琴師還在彈琴的話，也許可以彈奏幾曲，撫慰我的心靈……

可是這些都做不到了。

我本想喝幾口酒來放空自己，卻想起龍司藥囑咐我養傷期間不宜飲酒；我又想找幾個舞姬來消磨時日，又想起龍司藥說我現在的身體不适合做那種事；我想看書，可是一拿起書，白紙黑字就變得像地獄惡鬼一般，一幕幕全是血腥的畫面……

我仰頭躺在地上，自言自語一般問道：“将軍，你第一次上戰場之後也有過這種感覺嗎？還是只有我會這樣……是我太軟弱嗎？”

“崔使君才不是軟弱的人。”

我看到龍司藥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來，不由得掩面嘆息：“完了，真不該允許你随意進出我的房間。完了完了，什麽都被你看到了……”

“崔使君~”我聽到龍司藥柔和的聲音在喚我，她輕輕将我的手從臉上拉下來，對我說，“崔使君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你站在我面前拔劍戰鬥的時候，我看着你的背影，覺得可靠極了，雖然你和響馬賊的血常常會濺在我身上，但我因為有你在，就一點都不害怕了。我到現在都還會經常夢到那個戈壁灘，夢到戰士們的血，但我一想到你，噩夢就全都消退了。崔使君，你知道嗎，當埋伏着的賊匪出現的時候，你拔出劍對我說的那句‘聖祐，來我身邊！’，對我來說是最動聽的話語。”

我默默聽完她這一番話，望着她閃爍着柔情的眼眸，不由垂下眼眸無奈地笑了。

“聖祐，你真會說話。”

她靠近我：“崔使君，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真好。現在在我面前的，是一個真實、溫柔又強大的崔使君，渾身都散發着誘人的味道呢。”

“別亂說話。”

龍司藥打開藥箱，幫我檢查傷口。我靜靜坐着，不言不語，心中卻翻滾起千層浪濤，腦海中模拟出龍司藥的聲音，巧笑倩兮對我說：“崔使君，你動心了。”

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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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以來，整個王宮都在忙着為屈支公主的出嫁做準備。

屈支國的小公主，來找過我很多次，聽我這裏的伶人們彈奏解悶。她常常對我說的一句話就說：“徐琴師，你真厲害，憑借自己就能闖出一番天地，不用随波逐流、前路渺茫。”

我想了想，說：“小公主可別折煞我了。我并不厲害啊，就算闖出那麽一點小小的名聲，那也是從小沒日沒夜練習換來的，我這條路并不像公主想得那麽順暢。公主願意聽嗎？願意聽我就多說點。人人都說我彈琴彈得好，可是，我現在彈得有多好，當初就被教坊的師父打得有多慘。手指按弦按得生疼，按到磨出血沫也不能停，彈錯一個音，挨一個藤條，連續彈錯十個音，就少吃一頓飯……只有不停地練習，我們才能擁有拿得出手的技藝。可是就算你再厲害，也不過是個會彈琴的工具而已，在達官顯貴中讨生活，過得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可公主你不一樣，你有顯貴的身份，你至少能好好活着，過着還不錯的生活，這樣還不好嗎？公主，就算要羨慕，那也是我羨慕你啊。”

屈支公主連連搖頭：“可別羨慕我，我不過是有個好聽的頭銜罷了，等我出嫁之後，也是要讨生活的，畢竟誰都不能保證，我的性命今天在、明天也還在啊。”

發覺我無論如何都寬慰不了屈支公主，自己也很無奈。

那個碧眼舞姬很機靈，見屈支公主常常過來，便見縫插針往屈支公主面前湊，今天端個茶，明天送個點心，一來二去，屈支公主也眼熟她了，見她長得美，便常常叫她坐下說話。

我私下裏問過碧眼舞姬：“你難道打算讨好屈支公主，讓她帶着你嫁到康國嗎？那個地方可不一定比屈支更好。”

她說：“沒關系，只要我能成為公主身邊不可或缺的人，就像譚女官對于大唐公主那樣，我就能過上比現在好的日子，至少不用跳舞取悅人了。”

我沒有再勸，随她了。

大唐公主：

八月，屈支收到大唐文書，言及趙王欲聘屈支國小公主為妻，問屈支答不答應。

我很是驚訝，我那個叔父趙王，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娶邊陲小國公主的人啊。

我從母妃給我的信中找到了答案。原來趙王新婚的妻子沒多久就病死了，京中的官員覺得晦氣，都不肯将女兒嫁與他做續弦。而那些肯将女兒嫁給他的，他又看不上。父皇被他的事整煩了，幹脆說：“幹脆給你選個西域女子做媳婦吧，聽說那邊的女子命硬，應該不會被你克死。”

趙王最後竟然也答應了，說：“也行。不然就選屈支國的小公主吧，晏晏在給你的信中也說過，那個公主美貌伶俐。既然是被晏晏贊賞的人，應該是不錯的。”

于是，大唐的文書就這麽來了。

我一面覺得這也太草率了吧，一面又覺得屈支公主嫁去大唐，總比嫁去康國來得好，是以非常支持。

可是國王那邊就頭痛了，已經和康國商議好了，難道又要毀掉婚約嗎？這次毀掉的話，屈支和康國的關系可就真的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