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湧
第二天一大早,司徒徹剛做好早餐就接到了齊醫生打來的電話,她把手機歪着頭夾在肩膀上,兩只手端着盤子從廚房出來,
“小徹,昨天半夜小安流産了”,
“怎麽會這樣“,
司徒徹臉色沉重起來,眉頭擰成了疙瘩,周楠從她手上接過早餐,讓她騰出手接電話,
”昨天你走之後不久,劉大媽回來又跟小王吵了一架,小安可能是受了刺激,半夜突然腹痛,我趕到的時候已經出現□□出血,剛從手術室出來,孩子沒保住“,
”那小安“,司徒徹想起那對母子,按了按太陽穴,
”一直在哭,劉大媽在病房這邊鬧“,齊醫生的聲音也透着疲憊,
“你們賠我孫子”,
“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成了這個樣子,我可憐的小孫子啊“,
”你怎麽這麽沒用,我們全家伺候着你,連個孩子都生不出“,
”......“
司徒徹從電話裏都能聽到劉大媽的高音,”叫保安了沒?“
”勸不住“,
”我一會兒過去看看“,
”嗯“。
司徒徹随意扒了幾口面條就起身往外走,周楠拿着車鑰匙在手裏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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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
“好”,
雖然學校離醫院不遠,但走路過去也要二三十分鐘,她沒有拒絕周楠的好意,昨晚的事,兩人默契地沒有再提,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上面混亂,你快回去”,一到醫院,司徒徹就不見人影了,
周楠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幾下,把車子熄了火。
司徒徹趕到的時候,劉大媽坐在地上大聲痛哭,手裏抱着一床小褥子,裏面是引下來的剛成人形的胚胎,嘴裏喊着讓醫院把她孫子還回來,
旁邊站着幾個五大三粗的保安面面相觑,誰都不敢靠近劉大媽,周圍也站了不少看熱鬧的病人和家屬,對着醫生護士們指指點點。
司徒徹繞過她走進病房,小安并着腿坐在床上哭得梨花帶雨,齊醫生站在旁邊安慰她,劉偉坐在原本小王妻子躺的那張病床上陰沉着臉,小王和她妻子昨晚已經轉移到了隔壁病房,
“老師”,
“你來了”,齊醫生無奈地望着司徒徹,帶着她走到窗戶邊,
“怎麽樣?”
“子宮內膜基底層受損,最壞的結果“,齊醫生看着不遠處整個人縮成一團的小安,眼中含有疼惜,
司徒徹的目光落在白牆上,心裏湧起一陣涼意。
“你在這休息,等你好了我再來接你”,劉偉突然出聲,
小安的身子滞了一下,仍然沒有擡頭,
司徒徹跟着劉偉走出了病房,
“媽,別鬧了,鬧也沒用,孩子回不來了”,
“你個不孝子,你媽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你要是不給我生個孫子,我死不瞑目!”
“媽,別胡說”,劉偉上去扶她,咬了咬牙,“孩子總會有的“,
”我可憐的孫子啊“,劉大媽抱着那床小褥子被劉偉拽着一路哀嚎着離開了醫院。
司徒徹琢磨着他那句「孩子總會有的」,目光如炬地盯着母子倆遠去的背影。
隔壁病房裏探出一個腦袋,小王見劉大媽他們走了,才從裏面出來,
“司徒醫生”,
“嗯,昨天沒有受傷吧?”
“沒有,他那兩下子花拳繡腿的,不打緊,謝謝您昨天攔着我“,他比劉偉結實多了,要是在暴怒之下打了劉偉,後果不堪設想,
司徒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還以為你想去派出所喝茶呢“,
小王的臉有點紅,撓了撓後腦勺,好一會兒才蹦出一句話,“您的力氣好大啊,比劉偉強多了”,
“醫生是個體力活”,司徒徹雙手插在口袋裏,似乎是在回答他,
“我沒有......勾搭小安,就是給她端了點粥,我看她沒什麽胃口,我老婆也知道的“,小王緊張地看着司徒徹,”昨晚那娘倆又罵我老婆,我才申請換了病房“,
司徒徹點了點頭,小王這個陌生人比那對母子要關心小安。
齊醫生從病房出來,見母子倆已經離開,”小徹,這裏暫時沒什麽事了“,
司徒徹擡手看了一眼時間,”那行,我先去上班“,
看着司徒徹進了電梯,周楠轉身離開了醫院。
去值班室換上衣服,剛出來就看見李挽卿端着一份早餐站在門邊,
“吃早餐了沒?”
“吃過了”,
”我還沒吃“,她端着早餐進了值班室,
經過的時候司徒徹飛快地側了一下身子,
”我有這麽可怕?“
”我不喜歡這樣“,
”昨天是我喝醉了,做了什麽不好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司徒徹不說話也不看她,
“那只狗是你的?”李挽卿昨天喝得有點多,對站在一邊的周楠完全沒有注意,但對那只狗印象深刻,好像在哪見過,
“挽卿,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司徒徹說完就離開了值班室,
李挽卿目送她離開,若無其事地繼續吃早餐。
晚上周楠回家的時候發現停車場裏多了一輛跑車,
“秦伯,家裏有客人?”
“是趙家二小姐,夫人邀請她來的”,
本來打算從後門直接上二樓的周楠,轉身去了客廳,
“媽”,
“楠楠,你怎麽回來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沈瑜驚訝地看着女兒嗔怪道,又趕緊給她介紹,”這是趙家公司的總經理趙漫阿姨“,
”趙阿姨好“,
”你好“,
趙漫起身朝她伸出了手,很幹練的一個女人,這是周楠對她的第一印象,打完招呼就在沈瑜旁邊坐下,
”小周總真是沉穩端莊,沈姐姐和周總肯定很欣慰“,
”唉“,沈瑜瞟了瞟旁邊跟一尊佛似的小周總,”要是這樣就好了,我家這個女兒啊,好好的公司不肯繼承,要去做什麽大學教授,把我給氣的啊“,
”現在年輕人都是這樣,有自己的想法,大學教授也不錯的,比我家挽卿做什麽護士強多了,累死累活的還不讨好,等以後想明白就好了“,
周楠的神色微斂,低着頭一言不發。
“這就算了,戀愛也不肯談,二十多歲的人了,我還得天天為她操心”,
“咳咳”,趙漫嗆了一下,“小周總還年輕,談戀愛的事不急的“,
”話是這麽說,女孩子的青春年華一眨眼就過了,哪能不抓緊時間啊“,
沈瑜沉浸在自己的憂心裏,沒有注意到趙漫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周楠卻沒有錯過,沈瑜這個樣子見怪不怪了,随她去說也懶得反駁,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
過了好一會兒,沈瑜小心翼翼地開口,
”樂樂,有消息了嗎“,
趙漫愣了一下,也露出愁容,搖了搖頭,”一直沒有姐姐的消息“,
”快三十年了,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過得好不好“,
兩個人簡單地交流了幾句又回到了公司上的事,周楠一直沒有打擾她們,趙漫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想,李挽卿果然不止是護士,這一點司徒徹應該知道,性別和身份,會是她拒絕的理由嗎?
吃完飯周楠回了二樓,叫來了秦清,
“阿楠”,秦清對她彎着腰,
“秦伯,前兩天我看見一個穿着職工服的人在公共場合鬥毆,這對公司的聲譽影響很不好”,
“有這回事?”秦清擡頭看着她,眉梢帶着喜色,這是周楠第一次主動關心公司的事,他心裏甚是欣慰,大小姐天資聰穎,要是願意繼承公司,一定能青出于藍,
“嗯”,
“我會查清楚”,秦清低頭應着,這種小事确實不需要麻煩周靖。
周楠回家了,安頓好站站,司徒徹就留在醫院值夜班,她盡量把夜班都安排在周楠回家的時候,免得她一個人害怕,只是,她最近想起周楠的次數好像變多了。
正當她準備在值班室的床上躺下,急診室裏就拖進來幾張手術床,
”闖紅燈,50邁的速度攔腰撞上後座,頭部頸部胸部骨盆受到重創“,
”已經輸入3升生理鹽水,血壓50/30,脈搏120“,
”這邊還有一位,頭皮撕裂,肱骨骨折變形,血壓低于65“,
”老張,這個小孩送到1號搶救室,這個跟我去2號“,
”六個紅細胞血型和交叉配血,做血常規和生化七項“,
”去拿AB型陰性血,把胸管包給我“,
”......“
又是一次醉駕導致的車禍,司機撞上了一家三口,自己卻還好好地躺在觀察室睡覺,一點傷也沒受,老天真是不開眼。
做完這輪手術,已經是淩晨兩點了,司徒徹一邊揉着頸椎一邊往值班室走,想着李挽卿應該也在裏面,轉了個方向,上樓去了婦産科。
樓道裏空無一人,慘白的日光燈與窗外的黑暗形成鮮明的對比,幹幹淨淨的瓷磚反射的亮光沒能照到每一個角落。
司徒徹走到小安的病房前,裏面清晰地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她在努力地隐忍,司徒徹收回了放在門把上的手,她不該多管閑事的,世界上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她又能改變什麽呢?
邁着沉甸甸的步子回到一樓,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發呆,她連自己都管不好,哪有資格去管別人?搬到周楠那裏去之後,她好像很久沒有過這種情緒了,無暇顧及不代表不存在,抑郁症是埋在心裏的一顆炸彈,誰能知道,一個每天都在救人于生死的醫生,卻救不了自己呢?
擡手摘下眼鏡,這眼鏡就是抑郁症刻在她身上的烙印,她本該穿着一身正氣的警服在黑夜裏懲惡揚善,可是忍受了日日夜夜失眠和抽搐的折磨後,她親手遞交了退學申請。
經歷的事情越多,她就越來越發現其實這些職業都差不太多,問題不在于職業是什麽,而是人,太過複雜了。
她雙手合抱在身前,垂着頭想讓自己從這種消極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一聲巨響打斷了她的理智和冷靜,她緩緩地轉頭看着窗外,整個人像一塊石頭杵在那裏,同事們都從值班室沖出來往外跑,她才後知後覺般的從長椅上站起來,擡腿就逆着人群往樓上跑,
“阿徹,你去哪?”李挽卿趕緊追上去,
她一路狂奔到四樓,推開了小安病房的門,暖黃的夜燈還亮着,床上的人卻已經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瑜:你怎麽還不談戀愛?
周楠:你怎麽還不表白?
司徒徹:我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