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3

如果真讓人走了,以騰勝苗的脾氣至少又得十天半個月不理自己,賀顧軍想到這裏,縱使心裏不痛快,他還是快步追了出去,“跟你開玩笑呢。”

“有你這樣開玩笑的嗎?”騰勝苗覺得很累,距離上次剖白心意才過去一個月就再次開始了信任危機。

“我錯了,你快進來吧別凍着了。”

賀顧軍嘴上說着自己錯了,語氣和神态全然不是這個意思,騰勝苗想到一句話,虛着點和氣,他心想如果較真下去這日子恐怕真的沒法過了,他也沒再說什麽,回屋後拿了睡衣洗澡去了。

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也沒能高高興興收尾,睡覺的時候兩人心裏還都有點別扭,本來就無話題可聊,當晚更是沒甚可說的。

第二天兩人一起出門上班,由于周姝還在度假,賀顧軍要暫時替她處理公司事務,所以年後第一天班他上得并不輕松,下午的時候他本來想着晚上和騰勝苗一起看電影吃飯緩和一下關系,孰料他媽媽又打來電話說賀璋的情況不太好,讓他趕緊回去。

賀顧軍還未趕到家,又接到他表弟唐輝的電話說他們去醫院了,讓他也直接去醫院。一家人在醫院彙合,賀璋被推進了搶救室,賀顧軍和周娜還有姑姑一家守在急救室外,他摸出煙盒,看到旁邊的禁煙标示又把煙塞回了兜裏,在走廊裏轉了兩圈後對唐輝說:“我找個地方抽根煙,這邊有事了叫我。”

唐輝略點了下頭,“嗯。”

賀顧軍記得康複治療區一側有一小片空地是可以抽煙的,他攥着打火機走過去,轉過那座小小的假山後看見騰勝苗和那個護士并肩坐在小噴泉旁的一張長椅上,中間只隔着一拳的距離,賀顧軍覺得刺眼,想走,但騰勝苗已看見了他。

“你怎麽過來了?”

賀顧軍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我爸在那邊搶救,我,我過來抽根煙。”他說着晃了一下手裏的打火機。

喬巧随着騰勝苗站起了身,“你們聊,我先走了。”

騰勝苗指了指身後樹幹上的标示牌,“這裏現在也不能抽煙了,全院禁煙。”

賀顧軍側身讓過喬巧,把打火機塞進了褲兜裏,站着沒說話。

“我跟你去看看叔叔吧。”騰勝苗說。

“還在搶救,過去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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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坐一會兒吧。”

賀顧軍點了下頭,在方才喬巧坐過的地方坐了下來,“你今天不忙啊?”

騰勝苗知道他想問什麽,可是情緒過了,他不想再解釋一遍了,只簡略說:“剛下手術。”

“哦,你們小時候就認識吧?”

“嗯,她讀書成績不太好,初中畢業後在家人的安排下稀裏糊塗讀了幾年護理,很早就參加工作了,現在想轉行,又不知道做什麽。”

不難看出騰勝苗臉上都是疲态,情緒也很消沉,賀顧軍只當他是做手術累的,也沒多想,“所以找你給出主意?”

騰勝苗苦笑,“我能給人家出什麽主意啊,她應該也就是随便說說。”

因為什麽會聊到就業方向這個問題只是在賀顧軍腦子裏過了一下,他沒來得及想更多兜裏的電話就先響了起來,是唐輝打來的。

“我爸應該是醒了。”他邊接電話邊起身就跑,騰勝苗緊随在他身後。

一個小生命剛在自己手底下溜走,至少此刻騰勝苗覺得自己無法再承受任何其他的打擊了,他有些緊張地盯着賀顧軍翕動的嘴唇,怕從他嘴裏說出什麽不好的消息,由于沒看路還差點撞了人,好在,賀璋已經暫時轉危為安,騰勝苗松了口氣,賀顧軍眼疾手快地扯住他道:“小心點。”

“嗯。”

晚上唐輝堅持要留下來陪房,賀顧軍也知道後面需要陪護的日子還uo,也沒跟唐輝客氣,把病房裏的事情都安置妥當後就和騰勝苗一起離開了。兩人情緒都很低落,在家附近的一家火鍋店裏把晚飯打發了,吃完火鍋回到家時間還早,騰勝苗身心俱疲,就攤在沙發上看電視節目。

賀顧軍泡了兩杯茶端過來,“還記得交換那件事嗎?”

騰勝苗接過茶杯“嗯”了一聲。

“那會兒你走之後我爸說事情已經辦妥了,秋季就可以過去了。”

“我要真出去了,你一個人能應付得過來嗎?”

“哪方面?”賀顧軍微微側着身子,望着騰勝苗的臉。

“公司和家啊,那個時候小孩應該剛出生,叔叔的情況又不太好。”

“現在辛苦點不是為了以後輕松點嘛,你不用擔心我這邊,這樣的機會以後恐怕很難再有了,你還是去吧。”

騰勝苗低頭喝了口茶,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夜裏騰勝苗做了一個血淋淋的夢,手術室裏到處都是血,找不到血是從哪裏湧出來的,他拼命地擦洗但是怎麽都擦不完,從夢中驚醒,他擡起賀顧軍壓在他胸口的手臂坐了起來,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後他覺得口渴,就輕手輕腳起來去拿水,開門的時候,聽見賀顧軍迷迷糊糊問:“怎麽了?”

“晚上調的醬太鹹了,我出去喝點水,你要喝嗎?”

“我不喝。”

騰勝苗掩門出去,只開了客廳的一盞小燈,屋子裏到處影影綽綽的,他走到茶桌前,杯子裏還有睡前的殘茶,他朝裏面續了點熱水端着喝,可能是室內太暖,年前種的水仙已然長徒了,細長的花枝欲折不折垂在那裏,騰勝苗彈了一下花朵,又給盤子裏倒了點礦泉水。

喝完水騰勝苗回卧室重新躺下,賀顧軍在被底翻了個身準确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任由腕骨被扣着,借着房間裏的微光望着屋頂,明天還要上班,他知道自己這一夜很難再睡着,知道必須要睡但無法入睡的焦慮讓他十分痛苦。

時光悄無聲息地流淌而過,不管是失眠的夜還是難熬的班,不管這一天你是高興還是痛苦,冥冥中的那個大手才不會稍作停留,總是毫不留情地将屬于昨天那一頁掀過,把今天推到你面前。

冬天終于進入了倒計時。

賀璋離世是在一個初春的傍晚時分,那天五點半的時候騰勝苗從門診出來換賀顧軍去吃晚飯,賀璋最近這一周情況一直都時好時壞,可以說所有人都有心理準備,但他們還是沒想到他會在那個時候走。

“勝苗,你有宗教信仰嗎?”

窗外的柳樹已經發出了淺黃的嫩芽,騰勝苗收回視線,搖了搖頭,看着眼前虛弱的老者說:“沒有。”他從沒聽賀顧軍說過他們家有什麽宗教偏好,何況賀璋的身份也不大可能會有宗教信仰,所以對于賀璋突然這麽問有點困惑,不過他很快就懂了賀璋的意思,那就是死,眼前這個被病魔折磨摧殘的老人此刻應該是在思索與死亡相關的東西。

“但是我知道有一個地方,人人死了之後都會去,我們從那裏來,最終回到那裏去,人并非沒有歸宿。”他不知道這樣有沒有安慰到床上的人,但他看見賀璋嘴角露出一絲很淡的笑,然後他的眼睛就慢慢閉上了。

起初騰勝苗以為老人是累了,過了一分鐘後他下意識地摸上了老人的脈搏,然後發覺已經停止跳動了,他又去摸頸動脈,去試鼻息,試過所有的這些之後他猛地站了起來,按響了床頭的呼叫鈴。

不肖兩分鐘醫生和護士就呼啦啦進來一大群,騰勝苗後退着讓開,摸出手機打給賀顧軍……

賀璋追悼會那天騰勝苗也去了,除了極少數人,很少有知道他真正身份的,遺體告別之後他站在角落裏看着一身黑色西裝的賀顧軍不停地向人鞠躬,整個過程肅穆又壓抑,終于到了尾聲,人都走差不多了他才向賀顧軍走過去,賀顧軍正站着和他小姨周姝講話,看見騰勝苗走來,就向他介紹說:“這是小姨。”

騰勝苗禮貌地叫人,周姝含笑沖他點點頭,他們都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會是在這種場合。

“你陪顧軍休息一會兒吧。”周姝說完又向賀顧軍說:“姐姐那邊有我,你放心吧。”

賀顧軍點頭,和騰勝苗一起向一側的休息室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騰勝苗注意到賀顧軍身體在小幅度地發抖,“怎麽了?”

“低血糖。”

騰勝苗趕緊扶着人就近坐下,倒了杯熱水遞給他,“在這裏等我,我去買糖。”

“嗯。”

開追悼會的禮堂附近并沒有便利店和超市,騰勝苗走過一條街才找到一家小超市,他拿了巧克力和水果糖,走出幾步後又跑回貨架拿了牛奶和面包,等他再返回一條街外的禮堂,發現方才坐在休息室門口的賀顧軍已經不見了蹤影,其實前前後後也就十五分鐘的時間。

騰勝苗提着袋子跑出來,在另一間休息室找到了賀顧軍的表弟唐輝,“顧軍呢?”

“沒看到啊,怎麽了?”唐輝一直在這邊和媽媽一起陪從舅舅和母親老家趕來的遠親。

“他低血糖犯了,我買了糖回來找不到他了。”

“打電話了嗎?”

騰勝苗經唐輝這麽一提醒才想起來,他掏出手機飛快地在通話記錄裏翻到賀顧軍的電話撥過去。

“他關機了。”他望着唐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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