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飲鸩止渴

“姐姐!”璟皓驚喜至極,他根本也不在乎這什麽争鬥的勝負,如今見到了姐姐,什麽都不重要了。

“嗯,皓皓退下。”

“姐姐!”璟皓上前一步,不肯退去,仙琴已然是置于指尖。

“皓兒!退下。”樹敵之事暮雲不想讓璟皓參與其中,這還是暮雲第一次厲聲呵斥璟皓。

璟皓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收了仙琴,一手拎起了玄熾一同下了試仙臺。

“暮雲!敬長愛幼是我仙族傳統,你如今對我不敬!可是藐視我蛟族!”

“小暮雲,此事交由外祖處理。你剛歸來,回去休息吧。”烨攸嗓音暗啞,這三百餘年似乎是發生了什麽事。

“陛下,難不成放出了戰神,就可以踩着我們旁族了?”玄溺張狂,步步緊逼。

鳳容夕眨眼的功夫就坐到了烨攸身旁,随意倒了一杯茶,誰知今日烨攸竟有些反常,竟要制止一二。

鳳容夕起了疑心,茶杯湊到唇邊,輕易就察覺出了問題。

這茶水,有毒。

鳳容夕默不作聲,又将茶水放歸。“呵,那玄溺族長大可一試,若能比得過本君座下首徒,蛟龍一族大可踩在我樂族頭上。”

“小暮雲!退下!聽外祖的話!”烨攸蹙眉,一把壓住了鳳容夕。

“本君是司戰之仙,金口玉言。只怕是蛟龍族不敢接戰下書。”

“暮雲得令!師父,這鏡曦還你,免得蛟族耍賴說我們欺負人。”暮雲看似随手一擲,那柄仙劍竟然就那樣穩穩歸入劍鞘。

在場仙衆無不屏息暗嘆。這樂族的前郡主不過消失了三百餘年,竟然叫人看不出境界了,光是這氣場也非往昔可比。

這哪裏是關禁閉,分明是吃了小竈啊!

“蛟龍族,玄溺。請賜教!”玄溺不愧是一族之長,既然情勢所迫,倒是大氣的站了出來。

鳳容夕微微阖上雙眸,手指輕輕敲打在桌岸之上,烨攸只道他鎮定悠閑,不将暮雲放在心上。

卻不知他這雙眼,只是被這光刺的有些灼痛。

雲霭一出,遮擋了大部日光,鳳容夕這才睜開了雙目,只見他雙目微紅,隐隐泛淚。

玄溺亦是仙族強者,雖不是頂尖,但他手中一把游龍折扇也是出神入化。這人年輕之時也曾是英武善戰的年少将軍。

暮雲劍尖如龍游水,一筆帶過不甚深入。

暮雲明白這玄溺為一族之長,此刻局勢不明,絕不可趁此取了性命。

只是這玄溺無論是否落于下風,都始終不肯從袖袍之中伸出左手,頗為奇怪。

試仙臺上下鳳容夕與暮雲二人皆發現了此關鍵,暮雲不顧有無危險,專攻于玄溺左臂。

只見那招招式式,皆被玄溺靈活處之,他那手臂全然不像是受過傷的模樣。

暮雲心急,一心想要戳穿玄溺,淩厲劍招就再攻上去。

玄溺此刻左手動了動,就被臺下烨攸與鳳容夕察覺。

“好了!”烨攸使力,将二人振開分隔兩旁。“玄溺兄受累了,幫朕考驗我族小輩有功,快快休息好生養傷。剛剛璟皓小郡王勝出,擇日受封少将。玄熾表現亦不錯,入營做個參事吧。”

“陛下,小郡主進步斐然,簡單比試牽扯到了臣下傷口,我蛟族這便告退了。”

玄溺分明是裝的……

暮雲看向鳳容夕,卻見到他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他不希望暮雲阻撓玄溺。

“噢,準了。今日我也累了。都散了吧。文官殿試再尋吉日。”

如今仙界唯有表面和氣,內裏竟已勢同水火。

不需片刻,人群盡散。

“咱們也走吧。皓兒,你也來。”烨攸喊過璟皓,璟皓熟稔的托起烨攸手臂,陪他緩行。

暮雲一瞬間心中酸楚,外祖何時落得這般落魄模樣了!

花發已生,腰背也坨去半寸。

暮雲偷偷望向鳳容夕,今日他亦不吐一言。這氣氛壓抑至極。

待回了極天殿,璟皓攙扶着烨攸安坐。

未等暮雲尋到機會開口,鳳容夕已是率先開口。

“烨攸!”

“飲鸩止渴,我知。”

“那你為何不将我喚出!”鳳容夕少見如此激動。

烨攸苦笑:“你這身體與我捆綁一處,美夢終不久,何必拖累你二人提早難過。”

“罷了,與你生氣也無用。暮雲,将重生之事,與你外祖說說吧。”鳳容夕頓感挫敗,坐在了一旁,向暮雲吩咐。

“外祖。可還記得暮雲六百歲那年在雲天苑外院被戰神所救?”

“嗯。記得。”烨攸不明所以。

“那時,這一世的暮雲已被卿荇,玄熾等人毆打致死。是我重生而來,又占了這副身軀。前世的我,死于新仙奕丞六百年,當時我與皓皓一千六百歲,皆因反叛奕丞而死。”

“唯有三十載,烨兄,如今形勢你定要如實相告。”

“戰神大人,來不及了。父親他,如今……已是天昱上将,軍中威望僅次于您。甚至年輕小将只認上将,不識戰神。”璟皓艱澀開口,對暮雲所說沒有絲毫懷疑。

“黎絨呢?仙帝親衛怎麽不護在你身旁?”鳳容夕忽然想起了那嘴硬心軟的黎絨。

“幾十年前,那老家夥與我吵了一架,帶着黎族下界去了人間岩海。想來也有幾十年未有音訊了。”

“……烨攸,我早與你說過,攘外必先安內!你就是不曾聽勸!如今冥淵一事尚有隐患,若是魔域再有變動,仙界酸儒告你一個通敵之罪!你們樂族會有多被動!”

“不會。因為我跟旁枝已經絕裂了。就算被動也只有我這一枝罷了。”烨攸全然一副放棄的模樣,璟皓欲言又止。

誰知烨攸搶在鳳容夕之前開口,他央求道:“仙族懼怕神權已久,小暮雲被救的那天起,我這一枝就躲不掉了。容夕……你還不明白嗎?帶暮雲走吧。如果……那人願意護佑她的話。”

這二人如今又打起了啞迷。

“他亦有難言之隐。不會同意的。”鳳容夕只覺得這額旁兩穴跳痛起來,無法思慮再多。

暮雲這下終于聽懂了,他們二人說的他,就是那位鳳凰族的祭司。

不過在暮雲看來卻不打緊,本來這樂族的事情就沒必要麻煩他們避世不出的鳳凰族。

他能放容夕自由就已經很好了。

“你們二人若有什麽主意,只管與皓兒商量吧。我有些累了。對了,柯兒織造的白绫你倆拿去遮眼,久不見光莫刺傷了。”烨攸心思細膩,早早已經準備萬全。唯獨忘了自個兒退路。

璟皓取來白绫,送二人回府。

一路之上,三百年間往事娓娓道來。

如今魔域叛軍如百足之蟲,雖死不僵,對仙人領域發動小規模侵略,仙庭之上,多族對于樂族仙權有所不滿,內憂外患,紛亂叢生。

奕丞之能來的詭異,可此刻根本無人計較,仙域需要的是另一個能護佑他們的将軍,他的能力來自于何處并不重要。

“人言可畏。不如我們也用一用這人言。皓皓,你回去便與外祖商量,不如就将其與魔域之主的盟約公之于衆。早晚都要被人察覺潑了髒水,莫不如我們先将此事擺上臺面,再撇的清些,然後……”

一切布局緊鑼密布展開,可時不待人。

終究是棋差一招,時不對勢。

戰神匆匆趕回軍中整頓勢力,而暮雲竟一頭紮進書房之中,行雲流水文墨播撒,歌了那仙道正統,貶了那投機族衆,天有道,自不會讓綱紀惑亂。

烨攸為仙族正統,而這內外之亂,殊不知正是由內而發,攘外則預先安內。

洋洋灑灑數章,拓印開來。

暮雲心知這雲天苑的少年學子最是受不了此等蠱惑,遂抱起這大把的拓印文章,在那雲天苑的塔樓之上,如雪抛撒。

若能保衛得仙域正統,那豈不是光耀門楣的榮譽!自問世家子弟誰人能夠抵禦得了榮耀二字,和這名留青史的誘惑。

不日,學子仙家紛紛信了暮雲的道。

與朝殿請願,成立這仙庭監察司,監督各家言行。

監察司掌管于太子衍朝手下,然而仙域無人不知,這監察司的實權,實際則在一位終日白绫覆眼的女仙手上。

如今仙域,仙帝早已病退架空,名義上的掌權者太子衍朝,平庸無能,治理仙界?還不如讓他去釀酒。

還好,正統之中,還有兩位小輩,前郡主與小郡王。

一人主朝綱,一人主殺伐。

“司丞大人,有新消息。”

“進來。”暮雲看着眼前奏折,明珠之光刺眼,她此刻仍帶着白绫。

推開門的正是卿荇。

不知為何,他有些局促不安。甚至有些臉紅。但僅僅一瞬,又冷靜下來。正色道:“司丞大人,玄溺已經叛逃。是否要告知戰神追殺?”

“嗯……不,發信與小郡王。”

“噢對了,司丞大人,這裏有一封發自人間滄溟的信件。”卿荇驟然想起,于懷中掏出一只壓扁了的紙鶴。這紙鶴形狀怪異,完全不像是璟皓的手筆。

也難怪卿荇會将它忘記。

暮雲将紙鶴接在手中,草草看了看,當即心下有了猜測,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傻傻笑了兩聲,突然意識到卿荇并未離去。

她清了清嗓,自以為化解尴尬,問道:“卿荇,還有事?”

“啊……就,也沒什麽。”只見卿荇雙手用力攥成了拳竟有些泛白。“那個……司丞大人的眼睛……我去尋來了狐族秘制藥膏,應該會舒服一些!我去巡查了!”卿荇抓過暮雲手心将小瓷罐塞進她手心,轉身就跑了,竟然留下一室清香。

看來這卿荇騷狐貍又是洗了澡才來的。

暮雲不再思索其他,将信件展開,果然是容夕的手書。

這手書不知是何時送來,在卿荇那裏放了多久。

趁着夜色,暮雲偷偷溜出了監察司。

相會于人間。

人間此刻竟出于傳言中的冬日。

堅冰封東海,銀妝點牆頭。

在那東海之濱滄京城中,亭臺伴風雪,悠悠琴鳴,躲于層層珠紗之後。

一陣涼風掀起珠簾,日久不見的容顏終于露出半片。

誰知此刻,琴聲戛然靜止。

遠遠的,聽見那人說到:“怎麽,司丞大人,許久不見,不敢認我了?”

暮雲眼中淚再含不住。越過層層簾幕,湧入一人之懷。

“這信啊,我年初就從滄京發去了監察司,這到了年尾,大人才有空光顧。”

“還不是你,将傳信紙鶴疊的太醜,被卿荇當成了垃圾信件。”

“司丞大人,容夕不知,我們仙庭何時要求戰神必須要将紙鶴疊的漂亮了?”戰神低着頭,酥酥麻麻的聲音響在暮雲耳畔。

她被此等打趣之言羞紅了臉。

伸手探向他眉心,将他神魂拉入自己靈海。

神魂相貼,幾巡過後,戰神求饒,拉着暮雲回了現世。

“如何?我技術不錯吧!這些日子可是向卿荇讨教了不少狐族秘術。”

“司丞大人厲害,待我歸來再好生讨教,這狐族秘術。”鳳容夕的重點放在了狐族二字之上。

暮雲倒是不心虛,直接掏了卿荇所贈的秘藥借花獻佛。

“你自行留用吧,左右旁人也無法識我容顏,你若不嫌,是否戴着白绫也不重要。”風容夕有些疲憊,尋了一旁竹塌半靠。

“你又要去哪裏?”暮雲順勢坐卧在了他懷中。

“魔域近日多有動蕩,不知吉兇。我打算啓程前往。”

暮雲見他已生睡意,就靜坐一旁,愛意濃重,化作一片清涼劃過他耳際。

“暮雲……”

他伸出手,一片溫熱覆蓋住了她的手背。

他呢喃道:“下雪了。”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這是人間的一句詩詞,驟然想起這等詞句。

竟是讓人心慌張不安。

“等你此次歸來,我們成親吧。如今我也算是仙庭重臣,終于配得上你了。”

“好,都聽你的,我的司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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