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

"沒說過。"

"你就騙人吧,除了他還有誰能讓你這麽失魂落魄?"

"......你說話少惡心行不行?"

"喲,還怕人說?別裝啦,別以為我不知道。"

"好好,你知道。"

"我看他是也知道,才故意躲你的吧。"

"你真想知道是吧?好吧,我幹脆告訴你算了,今天我的确見過他,在他們學校大禮堂,當時他正在聽章先生的演講,我們聊了一陣子,後來我邀他來我們家,他不來,我說怎麽啦,他說他不想讓你傷心,我奇怪啦,‘你少自作多情啊,我們家謝媛眼光可高着呢。'你說對吧?難道你真的喜歡他?你猜他怎麽說?他居然說:‘我知道媛媛一直對我有意,可我已經有淑琴了,我真的不想傷媛媛的心,你就轉告她讓她別對我抱希望了。'你怎麽眼睛紅啦?喂,別跑啊,我還沒說完呢......"

巨大的關門聲,謝媛消失在她卧室的門後。謝康幹笑着靠在牆上,我在幹什麽啊?他覺得某個地方沉沉的痛起來,好像是胃,又好像是腸子,或者是心髒。我瘋了,用不着這麽報複她吧?她只不過說出了事實。他慢慢坐倒在牆邊,眼睛朝天花板的某個局部固定,手像拔蘿蔔一樣拉住自己的頭發,看樣子又癡又兇。留聲機......留聲機。

謝康曾經不清楚陳戰知不知道。一開始他覺得應該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他猜自己掩飾的很好。可當他發現連謝媛都知道之後,便有點動搖,當時他們家剛從月田弄堂搬出去,他和陳戰都不太适應分開兩地過日子的生活,事實上,直到現在他本人都還沒有适應。他們約好每個禮拜六見面,地點選在碼頭旁的石階。這種見面,随着陳戰從分離中痊愈,漸漸稀疏起來,後來也終于斷了。但謝康一生都有了禮拜五晚上輾轉難眠的習慣,他從此也對碼頭過敏,有時候看着來來往往的駁船和閃爍水面的陽光,他的心就就顫抖成了婦人的分娩。

具體是哪一天,他搞得不太清楚,但總之有那麽一天,城市被一場雪蒙得窒息,所有的人都從窗戶裏探出腦袋透氣。謝康走在雪地上,他膝蓋以下的褲管已經濕淋淋了,他每跨一步,就留下一個冰窟窿。他是怎麽突然萌發那個壞主意的呢?大概,是在看見陳戰凍紅的臉頰的瞬間吧,或者聽到他叫自己名字的剎那,反正,與他有關。謝康直直的栽倒在雪地上。謝康發誓,如果不是陳戰表現得那麽慌張,把自己抱的那麽緊,眼淚流到了自己臉上--他是不會繼續裝下去的,他本意只是吓吓陳戰罷了。可他幹嗎要反應那麽強烈呢?所以自己才會貪戀他的體溫、沉迷他紊亂的呼吸,才會在他的擁抱中将裝死進行到底吧。

謝媛一句話吓壞了謝康,那會兒他已經被陳戰背回家,他父母都不在,謝媛坐在火爐旁嗑瓜子,她跟在陳戰後面,一直沒有做聲,直到陳戰将她哥哥安放在床上,拿一條毛巾揩她哥哥的頭發,她才突然說:"陳戰你真傻!謝康是裝的!"謝康差點跳起來了,他妹妹繼續說:"他是裝的!你真傻。"陳戰好像沒有聽見,這當然只是謝康的猜測,而且不敢保證準确度,畢竟當時他自己也慌慌張張,他之所以這樣推測,是因為陳戰為他擦頭發的手沒有停下來,甚至在謝媛說話的同時,它們連抖都沒有抖,它們隔着一層毛巾,非常小心的輕和的摩挲着謝康的頭發,接下來是他的臉和脖子,這一切都那麽天經地義,好像拿毛巾的手是謝康自己的手,好像毛巾撫摸過的臉是陳戰自己的臉,謝康忘記是否有一個過渡期,使自己從慌張到平靜,他現在回憶起這些,只感到自己剛從赤道上回來,皮膚發燙,同時他又聞到某種味道,讓他像曬了整天的太陽般發昏。

"你不會那個陳戰吧?"這是謝媛的原話,她在陳戰離開之後,迫不及待的審訊謝康,當時她15歲,胸部在同齡人中算中等偏大,謝康也就幹了一件事情,釘着他妹妹的胸一言不發,後者強自支撐了半天,留下一句"流氓"憤憤而去。照理說他應該笑,但他的臉色越來越暗,從那時起,也許更早,他那份隐秘的感情就開始洩漏。他有點怕。

謝康坐在人力車上,車夫在他前方奮力奔跑,速度之快,令謝康錯覺自己正揚鞭抽他。禮拜天傍晚街上人聲鼎沸,而半個小時後他将回到學校,一想到這裏,他就有點打不起精神。他其實可以不買報紙,盡管報童聲音嘹亮,而且這個小孩子一旦強調"財政局長千金"和"豔屍橫陳",馬路上所有行人的眼睛都狠狠亮了。早些時候,謝康出門經過老吳的店鋪,後者正用雙手攤開一件流光溢彩的壽衣,那時他就已經知道顧淑琴的死,老吳說:"最近過世的都是年輕人。"老吳抽口煙,突然想起了什麽,"你昨天說的是不是真的?"

"那還有假?"

"那我真做了啊。"

"做吧做吧。"

顧淑琴的死亡使當天晚報銷量大增。謝康在人力車上風一樣飄着,經過之處議論紛紛,全是圍繞這個頭版頭條。因為印刷的關系,顧淑琴的照片不太清晰,原本明亮生動的雙眼,現在如同左右兩只壓扁在報紙上的蝸牛,死亡的氣息和油印味混雜在一起,滿街湧動。

"死者前男友陳某已被警方拘留,據死者生前好友透露,案發前三天,死者與陳某剛剛分手,陳某一直心懷怨恨......"

這幫豬草喂大的警察,謝康把報紙揉成一團。

"先生,你不能把這個帶進去。"

謝康掏出一把鈔票,塞進獄警手裏,"放心,包裏不是鐵鍬和鋤頭。"

陳戰站在鐵欄後等他,幾年前他在碼頭邊等他也是這個表情,只是背景變換了顏色,從前是清一色的藍,這往昔的藍和時光的殘渣在調色盤裏混雜,謝康拿起今天的毛筆,攪拌均勻,把背景塗成徹頭徹尾的灰。陳戰就站在這一片灰色中等他,雖然表情相同,終究不是從前了。

"你那天說的是真的麽?"他看着謝康。

"什麽?"

"那天,我在你家吃過飯,你把我帶到你的房間......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麽?"

"什麽?"

"你說......你愛我......"

"是的。"

"那你......準備怎樣愛我?"

謝康看着陳戰,笑了,"我明白,我會救你出去。"

"我也愛你,謝康,"陳戰氣喘籲籲的說,"可是我殺了人......除非有人代替我......"

"我明白,我會救你出去。"

"我也愛你......啊,你拿的是什麽?!"

"留聲機。"謝康淡淡的說。

"......你......你錄下我的話,交給警察局......你錄下我親口承認殺人的話......你禽獸不如,你這個變态,你要害我......"

謝康的表情很平靜,他等陳戰詛咒完畢,"再見。"

槍決謝康的那天,陳戰在城根下象棋。

"啊,重來重來,我不走這着!"

"不行,怎麽又悔棋?......老萬,你來替我下,沒意思,這個小李老是悔棋!"

"哦,來啦,"老萬跑過來,"今天開開眼界,有誰比我老萬還愛悔棋......咦?這不是上次那個小謝麽?"

"小謝?他說他姓李。"

"他上回和我下過棋,也說他姓李,後來他老子來啦,說他姓謝......"

"哎,小李,你上哪兒啊?棋不下啦?......哎,他真姓謝?"

"不知道。"

"那你說他老子姓謝......"

"逗他玩呢,他老子怎麽可能那麽年輕?勁兒也大,上回就掐了我手脖子一下,疼了一星期!"

"哎,你看,他上城牆了。"

"上回也是,不過上回是兩個人,這回就他一人。"

刑場,兩個警察檢查着犯人的屍體。

"這是什麽?"警察A從一具屍首身下摸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稀奇玩意兒。"

"嘿,那是留聲機。"

"留聲機?這就是留聲機?"

"怎麽啦?"

"這蠢貨死前求老子讓他聽一下留聲機呢,"他低下頭,用靴子将地上的屍首踢翻個面,現在屍首正面朝上,"老子當時還在納悶兒留聲機是什麽屁,以為這蠢貨在日弄老子,掴了他一耳光,嘿,原來真有留聲機這號東西。"

"你啊,人家好歹将死的人,你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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