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七月暈暈乎乎回到院子,下雨天光線昏暗,屋子裏顯得尤其陰冷,胸口悶悶的,站立不穩,脫掉衣衫爬上炕,裹着被褥,還是冷得縮成一團。

迷迷糊糊間,不知是睡着,還是暈了過去,再次醒來,天空依舊陰沉着,屋內一片幽暗。雨停了,屋頂沒了如春蠶吃食般的沙沙雨聲,安靜得荒涼。

七月睜着眼睛看向窗棂,像是時空錯亂,分不清今夕何夕。

全身酸軟無力,撐着坐起身,眼前一陣暈眩,靠在炕頭,待呼吸平穩,方慢慢穿上衣衫下了炕。

腳正伸進鞋子,門哐當一聲重響,雪露走了進來。

七月目光在雪露身上停留半刻,嘴角上揚,露出譏諷的笑。

烏氏是在懲罰她的不聽話,除了不給飯吃,還把雪露送了回來,讓七月明白,她的一切權威,都不容置疑。

七月漠然收回視線,繼續穿鞋。

雪露裝模作樣福了福身,誇張地笑道:“哎呀七小姐起來了,平時都是奴婢喚七小姐起床,夫人吩咐了,不許任何人給七小姐送飯,奴婢就沒有叫七小姐,七小姐還真能睡,居然一覺能睡到半晌午。”

七月穿好鞋,待身上的酸痛緩解些,撐着站起身朝淨房走去。

雪露跟着繼續說道:“七小姐起來了正好,夫人吩咐了,說是七小姐脾性太差,得磨磨七小姐的性子,讓奴婢前來叫七小姐去佛堂念經,什麽時候性子磨下來了,再什麽時候出佛堂。”

七月神色茫然,想起前世她實在太過辛苦,鼓起勇氣第一次反抗。

他們是怎麽對她的呢?

她換了公司住處電話,他們找不到她,最後他們報警,終于找到了她的聯系方式。

他們也不出面,只不斷給公司打電話,請領導轉達,說他們錯了,一遍遍給她道歉,請她不要拉黑他們。他們已經老了,一身病痛,誰知道哪天就沒了,他們不願意到死,都見不到女兒一面。

他們手段高明,講話邏輯清晰有條理,七月百口莫辯,在所有人眼裏,她就是個不孝順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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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們收入都不低,家裏房子好幾套,不過那些都不是她的,全部要留給弟弟。

她每個月的工資,全部都被他們要去,她只留下了可憐的生活費,幾天才買得起一次肉菜。

七月覺得,兩世的他們,做法都異曲同工,要死死鎮住她,用菩薩,用世俗道義。

木桶裏還是昨天剩下的半桶冷水,水面漂浮着一層灰,七月用木瓢将上面的一層拂去,舀了一盅水漱口後,再倒了些在盆裏。

右手還纏着帕子,七月只用左手打濕布巾,擰得半幹後,胡亂擦拭手臉。

雪露忍着興奮,追上前來倚着門看熱鬧,眉毛亂挑,痛快看着七月只用一只手,狼狽地洗漱。

因為水太冷,洗完之後,她消瘦的臉龐更加蒼白,隐隐透着青色,左手卻凍得通紅。

雪露看得幾乎沒樂出聲,不斷催促道:“七小姐,您得快些,仔細夫人又生氣了。”

七月走到門邊,雪露斜着身子擋住了門,停下腳步,看也不看她,平靜地說道:“滾。”

雪露一怔,臉色變了變,咬着唇神色扭曲着,旋即又得意地笑,腰肢一扭讓開了路。

七月目不斜視走出去,在妝奁臺前坐下來,去拿梳子的手停住。

胤祥送她裝顏料的匣子外面,沾着青綠的粉末,她打開匣子,裏面的湖筆少了幾只,小匣子裏的各色顏料,有的空了,有的只剩下了底下的一層。匣子裏,各色顏料混在一起,紅紅綠綠髒污不堪。

合上匣子,七月再打開裝頭面首飾的匣子,裏面雪露先前還回來的金耳飾金镯子,此時又不翼而飛。除此之外,這次多不見了一副金壓襟。

七月合上蓋子,手頓了下,搬開匣子,拿出藏在匣子後面的青瓷瓶。

雪露站在一旁,神色不斷變幻,看到七月打量着瓷瓶,嘴角撇了撇,說道:“七小姐,這是十三爺府上送來的藥膏,昨兒個少爺玩新弓箭,手都勒紅快破皮了,夫人留下了一大半藥膏給少爺用。不過,夫人念着七小姐手也受了傷,吩咐奴婢把剩下的拿來了給七小姐,可憐夫人一片慈母心,七小姐卻頂撞夫人,若是傳出去,七小姐這個不孝的名聲,只怕是會跑不掉了。”

七月充耳不聞,用手肘夾着瓷瓶,拔開了上面的瓶塞,一股清亮的藥香味飄散出來,聞着很是舒服。

纏在右手上的帕子,有部分已經與血肉黏在一起,七月忍着痛,一點點拉下帕子,掉皮之處,又浸出了血絲。

七月拿了支銀釵伸進瓷瓶中,裏面的藥膏已經見底,好不容易刮了一些出來,仔細塗抹在傷處,換了塊幹淨帕子包裹起來,用牙咬着打了個結。

忙完之後,七月拿梳子梳通頭,也沒有挽髻,随意披散在了腦後。

雪露袖手旁觀,一會左腳換成右腳,百無聊賴看着,見到七月披頭散發,立刻說道:“七小姐,哪有姑娘家不梳好頭,你這樣去到菩薩面前,就是對菩薩的大不敬,惹得夫人更生氣,七小姐你可擔待得起?”

七月緩緩站起來,轉過身看向雪露,眼神平靜無波,聲音也平平,說道:“你拿走我的所有首飾頭面,馬上還回來。毀掉的筆與顏料,如數賠給我。”

雪露先是一怔,接着眼珠子一轉,嘤嘤哭道:“七小姐,你說的這些話,可要有證據,奴婢哪有拿你的東西,不如你跟奴婢,去夫人面前說個清楚明白.....”

七月面色不變,冷冷打斷了雪露的話:“因為你不過是看人下碟,所以我給你機會。我不想聽廢話,拿了我的,馬上,立刻全部還回來。”

雪露也不哭了,一抹眼淚,譏諷地說道:“七小姐,奴婢可冤死了,奴婢沒拿的,你讓奴婢怎麽還。走,不行,你一定得跟着奴婢,去夫人面前說個.....”

“咚!”

哐當一聲脆響,接着是瓷瓶掉在地上的碎裂聲,很快,雪露凄厲的哭喊聲響徹雲霄:“殺人啦,殺人啦!”

雪露額頭的血順着臉頰流下來,七月好整以暇欣賞了一會,淡淡說道:“我說過不聽廢話,你卻不相信。趁着你還沒死,快去把我的東西拿回來。”

雪露聞着濃濃的血腥味,吓得眼睛朝上一翻,砰地倒地暈了過去。

正屋的動靜,引來了東西廂的兩個姨娘與她們的丫鬟,幾人來到門口,見雪露倒在地上血流不止,不禁驚恐地看向七月。

七月神色自若,指着雪露說道:“她沒有死,吓暈過去了。不過,可否拜托你們,把她拖出去?”随後欠身施禮。

平時大家住在一個院子,雪露的所作所為,彼此都清楚得很,東廂的張姨娘率先回過神,對丫鬟說道:“沒聽到七小姐的話嗎?快去搭把手。”

西廂的李姨娘也跟着吩咐了丫鬟,兩個丫鬟戰戰兢兢上前,先試探了下雪露的鼻息,見她還有氣,頓時松了口氣。

兩個丫鬟一起架着雪露的胳膊,拖着她往外走了兩步,雪露就醒了過來,摸到臉上的血,又張嘴嚎啕大哭。

兩個姨娘不願意沾惹是非,也沒有多問,很快就離開了。

七月盯着地上的血跡,難得暢快笑起來,坐在榻上,等着烏氏的怒火。

沒多時,屋外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七月轉頭看去,跑在最前面的是藍煙,烏氏身邊的管事魏嬷嬷緊随其後。

藍煙沖上前,不住打量着七月,焦急問道:“七小姐,您沒事吧?”

七月搖搖頭,魏嬷嬷看着屋內的狼藉,緊緊皺眉,責備地道:“七小姐,您是姑娘家,哪有二話不說就直接動手打人的道理?夫人昨兒個就被七小姐氣得不輕,再聽到七小姐打殺奴才,幾乎沒氣暈過去。七小姐,您是存心要讓夫人不好過啊。”

藍煙拿腳輕輕把碎瓷片攏在一起,神色愧疚,低低說道:“七小姐,十三爺差奴才送了藥膏來,奴婢沒能幫七小姐守住,對不起。”

七月輕笑,藍煙不過是下人,怎麽能與烏氏抗衡。估計拿她的藥膏給關柱抹紅印,是得了馬爾漢的默許。

否則,胤祥送來的藥,烏氏絕不敢輕易扣下來。

昨天關柱生日,他們一家其樂融融一起慶賀用飯,本來七月也有幸,沾着關柱的光一起過生日,順便見一次,還是中秋見過面的馬爾漢,不過她不聽話,連飯都沒得吃。

魏嬷嬷見七月還在笑,啧啧搖頭,語重心長說道:“七小姐,你與夫人是親生母女,母女之間哪有隔夜的仇,氣壞夫人,對七小姐有什麽好處?您聽奴婢一聲勸,夫人雖說下令不許七小姐用飯,心中不知多心疼呢。如今您又打傷了雪露,退一萬步說,雪露是夫人給您選的丫鬟,長輩所賜,您就算有再多不滿,也該先給夫人說一聲,不然就是直接在打夫人的臉。您随奴婢去夫人面前賠個不是,夫人的氣也就消了,免了七小姐的懲罰。”

七月微微一笑,聲音不高不低,語氣卻無比堅決拒絕了:“不。我與她沒什麽好說的,真要說話,請讓老爺來。”

魏嬷嬷與藍煙還沒有來得去請,馬爾漢先派人來了。

宮裏賜婚的旨意到了兆佳府,七月被賜給十三阿哥胤祥為嫡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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