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月聽到被賜婚給胤祥的消息,其實也有點驚訝。再仔細一想被德妃召見,以及遇到胤祥後他的舉動,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不過胤祥昨天沒有告訴她兩人的親事,再加上馬爾漢也是旨意到了才知曉,所以這門親事,估計康熙也剛定下來。
想到胤祥,七月內心平靜,無喜亦無悲。
能做皇子阿哥的嫡福晉,好處壞處都顯而易見。
壞處自不用說,除了最後登上大位的雍正,好似其他阿哥們的結局都不太好。
七月不知道他們具體的下場,不過她知道阿哥們不好,身為他們妻子的,也好不到哪裏去。
皇子阿哥們,除了福晉之外,側福晉小妾一大堆。旗人不重嫡庶,她這個嫡福晉,只是名頭聽起來好聽罷了。
好處也很清楚,眼前最明顯的就是,魏嬷嬷态度的轉變。
七月先前提出要見馬爾漢時,魏嬷嬷雖沒有直接反對,臉上卻明明白白寫着厭惡與不耐煩。
若是七月再繼續堅持下去,估計她會被捆起來扔進佛堂裏去忏悔。
現在的魏嬷嬷,恭敬中帶着絲讨好,看上去喜氣洋洋,忙着吩咐道:“藍煙,去給七小姐拿風帽來,外面冷得很,可別凍着了,哎喲,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七月一動不動坐着,似笑非笑看向魏嬷嬷。
藍煙先是笑着對七月福身道了喜,觑着她的神色,對魏嬷嬷說道:“嬷嬷別急呀,七小姐從昨日早上進宮之後就沒用過飯,手又受了傷,屋子裏連熱水都沒有,這麽冷的天怎麽洗簌,總不能餓着肚皮,披頭散發去見老爺夫人吧?”
魏嬷嬷神色讪讪罵了句雪露,說道:“藍煙你快去打熱水,再讓廚房做碗雞湯面給七小姐送來。”
藍煙看向七月,見她輕輕點頭後,方趕緊去忙碌。
魏嬷嬷親自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等藍煙提了熱水進屋,與她一起伺候七月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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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好頭,廚房的雞湯面也送來了,與之一起前來還有烏氏院子的丫鬟:“七小姐,老爺等得不耐煩了,夫人讓七小姐趕快些去正院。”
七月餓極了,對丫鬟的話充耳不聞,專心致志吃着雞湯面。她右手受了傷不方便,笨拙地一根根夾着面,吃得非常緩慢。
魏嬷嬷見着七月的動作,急得不行,卻又後悔不已,她真是一時糊塗了,讓廚房煮什麽面,随便拿些奶饽饽點心來就行了。
七月不理會丫鬟,魏嬷嬷嘴動了動,終是沒有作聲,走過去低聲吩咐了丫鬟幾句,丫鬟聽後,忙轉身離開去正院回話。
藍煙上前,低聲說道:“七小姐,您的手不方便,要不奴才重新去給您拿些粥飯點心來。”
七月喜歡吃面,她已經很久沒有吃到熱騰騰的雞湯面,說道:“不用,我能吃。”
藍煙松了口氣,安靜肅立在一旁候着。魏嬷嬷幹着急也沒辦法,也只得陪着幹等。
等到七月吃完面漱口之後,已過了午飯時辰、魏嬷嬷雖然餓着肚子,到底沒敢再多說,生怕七月又尋接口拖延着不走。
七月吃飽之後,身體暖和了些,腦子的眩暈也好了不少,随着魏嬷嬷與藍煙一起去了正院。
正屋裏,須發全白的馬爾漢坐在上首,手上端着茶碗,耷拉着眼皮,不知睡着還是醒着。
烏氏頭上戴着抹額,手撐着腦袋,神色恹恹坐在下首。
等到七月進屋,烏氏朝她看來,冷冰冰說道:“怎地這麽久,你阿瑪朝堂大事一堆,還得等着你這個閑人,簡直成何體統。”
馬爾漢掀起眼皮打量着七月,目光渾濁,帶着些許的茫然,似乎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
七月沒搭理烏氏,依着規矩上前福身見禮。
馬爾漢坐直身子,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說道:“承蒙皇上厚愛,把你賜給了十三阿哥胤祥做福晉,以後你得侍奉好夫君,不要給十三阿哥丢臉,給兆佳氏丢臉。”
七月剛要答話,馬爾漢繼續說了起來:“嫁給十三阿哥之後,你得操持家務,與妯娌們打交道,進宮給娘娘們請安。畢竟你見識淺薄,要跟在你額涅身邊,好好學些做人的道理。”
七月聽到這裏,譏諷地笑了笑,身體尚且虛着,徑直走到烏氏對面坐了。
烏氏臉色一黑,厲聲道:“你這是什麽态度,你阿瑪還在訓話,哪有你坐着聽的道理。”
馬爾漢微皺着眉,對烏氏擡了擡手,示意她不要多說,烏氏馬上閉了嘴。
七月挪動着,讓自己坐得舒服了,察覺到馬爾漢陰鸷的目光,擡頭朝他點點頭,說道:“您繼續,我聽着呢。”
馬爾漢很瘦,顴骨略高,上了年紀臉皮垂下來,不茍言笑的時候,看上去尤為陰森可怖。
“你能賜給十三阿哥,也是因為皇上對我的提攜。”
馬爾漢神情扭曲着,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了這番話。
等了七月許久,早就已經一肚子火,一個不起眼的女兒,竟然敢給他臉色看。
放眼大清的朝堂內外,除了皇上之外,連太子都得對他客客氣氣,真是氣煞也!
想到兒子關柱,馬爾漢硬生生把氣按了下去,勉強換成了和藹的神色,說道:“你的院子離正院遠,每天來回辛苦,搬到你額涅的正院來住吧,好方便每天跟在她身邊學規矩。”
七月看着馬爾漢不斷變幻的臉色,要他對這個不被待見的女兒和顏悅色,實在是難為了在府裏說一不二的他。
一時還沒能習慣掌握好度,神情轉變得不自然,看上去扭曲可怖,令她感到可悲又可笑。
烏氏揉了揉額頭,附和着馬爾漢說道:“你阿瑪說得對,你的脾性太差,連父母都能頂撞,若是改不了,你嫁出去之後,只能給家裏招來禍事,還不如讓你出家做姑子去,省得全府上下都被你連累了。”
烏氏的話音一落,馬爾漢很快接上:“你額涅都被你氣病了,也就是親生母女,着實心疼你,沒有與你計較。不然,去衙門告你一個忤逆不孝,照着律法,你得被打板子發配充軍。”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馬爾漢恩威并用,還不惜拿律法來吓她。
七月知道忤逆不孝是重罪,但給馬爾漢與烏氏百一百個膽子,他們都不敢上衙門去告她。
第一,家醜不可外揚,七月忤逆不孝,子不教父之過,他們做父母的,也落不到什麽好名聲。
第二,馬爾漢以前官做得小,一月到五月,親事都不顯,只有六月稍微嫁得好些。如果七月落個忤逆不孝的名聲,她們幾姐妹的名聲也會受損,在夫家被瞧不起,對關柱的幫助就會更少了。
馬爾漢能做到尚書,絕對不蠢,哪怕烏氏認為關柱天下第一,以後有大出息。聽起來是高興,馬爾漢卻不敢真正那般認為。
可惜馬爾漢太老了,關柱又太小,兆佳氏全族,也只有馬爾漢一人拿得出手。唯一的希望就是靠着女兒們嫁個好夫君,以後好拉扯關柱。
七月更是清楚,她就算是關柱以後唯一的希望,在烏氏與馬爾漢的心裏看來,她也只是個可以随便捏圓捏扁,無關緊要的女兒,打心底不會拿她當回事。
因為,身為女人,她不能給兆佳氏傳宗接代,只這一條就足夠了。
七月淡淡地說道:“對不住,女兒昨天就已經給兆佳氏丢臉了,給十三阿哥丢臉了。昨天府裏的馬車差點翻到,女兒受了傷。”
她伸出受傷的右手晃了晃:“傷還未好,十三阿哥送來的藥膏已經用完,估計以後會留疤。兆佳氏的臉面,恕女兒無能為力,實在是不知如何才能護住。”
烏氏的臉色難看了幾分,馬爾漢倒是老奸巨猾,笑呵呵地說道:“你弟弟手受了傷,事急從權,就把十三爺送來的藥膏先給他用了。不過藥膏而已,我差人再去太醫院尋幾罐給你就是。十三爺救了你,我已經讓人備了禮,上門去道過謝。當差犯了錯的随從,當然要依着規矩懲罰。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你也要記得了。”
烏氏附和了句老爺說得好:“你弟弟要讀書習字,哪能傷了手,你這個做姐姐的,弟弟受了傷,居然不聞不問,倒先心疼起你的藥來。女人嫁了人之後,哪能沒娘家兄弟支撐,不然以後受了委屈,誰幫着你出頭?”
七月沒有與關柱打過交道,對他說不上愛恨,聽到烏氏說以後得靠着他替自己出頭,她哦了聲,不緊不慢說道:“好,以後我若是被欺負了,就回來找關柱為我讨還公道。”
烏氏聽得臉一白,馬爾漢也尴尬不已。
誰敢向皇子阿哥讨公道!
馬爾漢抹了把臉,說道:“婚期已定,欽天監已經算過了良辰吉日,明年三月就成親,你等會就去搬到正院來吧。要操心你的親事,給你準備嫁妝,你額涅忙得很,以後你不許再惹她生氣。”
七月聽到婚期,不禁略微驚訝。一般成親都在秋後,沒想到她的親事這麽緊急,再過小半年她就得嫁人了。
不過,要搬到烏氏正院住,七月寧願他們去告她忤逆。
還要在兆佳府上生活半年,七月只想接下來能安靜過日子,不疾不徐提着要求:“我現在住着很好,規矩也學得很好,還是不搬了。還有,我的丫鬟,我要自己選,平時穿什麽顏色款式的衣服,我要自己決定,吃什麽飯菜點心,也由我自己做主。如果不答應,我就抗旨不嫁了。”
馬爾漢氣得眼前一黑,手撐住椅子扶手喘着粗氣,死死盯着七月,許久後,陰森森地說道:“好,就依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