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月光的清輝灑下來, 能望見遠處的隐約的西山,山巒起伏,像是蒙上了層輕紗, 美得不似人間。

晚間的閣樓上,比京城的低溫要低一些,七月與胤祥依偎在一起, 身上搭着厚厚的皮裘,抱着膝蓋背靠着牆,坐在厚羊毛地氈上,微微仰起頭, 望着天際仿佛觸手可及的圓月。

旁邊的小爐上煮着水, 汩汩響了起來。胤祥不舍得離開,身上肌膚傳來的細膩溫熱, 他拉緊皮裘裹住兩人, 偏過頭,一下下親着七月的眉眼。

七月眯縫起眼睛笑,偶爾回親他一下。胤祥得了鼓勵, 呼吸漸漸急促。

前面已經鬧了許久,胤祥食髓知味,七月笑着偏開頭躲開,伸手去拿扔在旁邊的衣衫:“水開了, 我去沖茶。”

出了好些汗,七月的嘴唇已經幹燥, 胤祥雖滿臉的不情願,還是馬上說道:“冷, 你坐着吧, 我去。”

說完, 用力擁了她一下,感受到彼此的肌膚溫溫度,好似融為了一體,胤祥才大喇喇起身,撿起衣衫慢條斯理往身上穿。

七月看着胤祥精瘦挺拔的身軀,在月色下,泛着細膩如瓷般溫潤的光澤,成親這麽久,她看到會害羞,會忍不住想偷看。

似乎察覺到七月的目光,胤祥的動作故意放慢了些,看上去一本正經,嘴角卻微微上揚,帶着不懷好意的笑。

七月紅着臉,嗔怪地道:“你穿快些,別着涼了。”

“不會,我身子好着呢,不信你瞧。”胤祥悠然自得轉動了一圈,展示自己的強壯後,慢吞吞穿上雪白細棉裏衣,再往身上套常袍。

七月瞪了胤祥一眼,含羞帶怯,眼眸中波光流傳,看得胤祥心像是被貓爪撓了一下,手上邊扣着絆扣,邊俯身下來,親上了她的眼眸,扣着絆扣的手指,改成了解開。

又一翻激烈之後穿上衣衫,夜色已深,月涼如水。

兩人喝了一盞熱茶,吃了些月餅瓜果等點心,誰也舍不得離開。

坐回氈墊上,用皮裘蒙住兩人,靠在一起親親密密說着話。

胤祥問:“你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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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答:“不冷。”

胤祥說道:“我有點兒冷,讓我再靠緊些。”

胤祥的手,幾乎把七月勒進了骨頭裏,有點痛,卻很快意。她真不冷,他身上的暖意,幾乎快要把他灼傷。

在秋季天氣晴朗的時候,白天可以看到日月同輝。

七月心想,月亮與太陽,應該就像他們此時吧。

“明天我們去山上走一走,我讓張瑞去看過了,說是有些紅葉已經開始泛紅,得走近了才能看見。山上還有好些野山楂,你喜歡吃冰糖葫蘆嗎?”

胤祥的話說得混亂沒有重點,七月卻喜歡聽。聽到山楂,嘴裏不由得泛酸,皺着眉搖頭笑:“我不喜歡吃,外面的糖吃過之後,裏面的果子太酸,我怕酸。”

“真好,我也不喜歡吃。”胤祥笑着親了七月一下,“我們又一樣東西相同了。”

兩人平時的吃飯口味相近,七月喜歡吃清淡的飯菜,胤祥也一樣。她喜歡吃甜,胤祥在宮裏長大,滿人吃得更甜,糕點都是又甜又膩。

他細心得很,看到她幾乎不碰糕點之後,便吩咐廚房做了幾種不同口味的出來,她哪一種吃得多,以後再拿上來的點心,便換成了她喜歡的口味。

一般在大清,聽起來是男主外女主內,其實不管內外大事,都是男人做主。

七月以前認為,雖說胤祥開明,她嫁進來之後,不過是她掌管中饋,管着後宅,他管着外面。

成親之後,不管內外,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們商量着處理,收入與支出的賬冊他們一起看。

他花費一筆銀子,都會告訴她用在了何處,哪怕是當時沒有來得及說,在賬冊上都記得清清楚楚,她看過之後一目了然。

七月的嫁妝雖不算多,胤祥沒有把這筆賬,記在府裏的公賬上,而是算作她的私人財産。

真正坦蕩,心胸開闊。

七月想,哪怕是以後他變了,曾有過的這些時光,能抵過歲月長。

月亮漸漸西斜,空氣裏的露水愈發重,胤祥怕七月着涼,依依不舍拉着她起身,說道:“我們明晚再來賞月。”

七月說好,牽着手一起下了樓,回去院子洗漱歇息。

誰知,他們第二天沒能去成西山,晚上也沒能上閣樓賞月。

胤祥擔心七月着涼,她人好好的,先前他還吹噓自己強壯不會生病,誰知到了半夜,他身體開始不舒服,頭暈無力。

七月睡得迷迷糊糊,聽到身邊胤祥的輾轉反側,平時他怕吵着她,幾乎沒有動靜。

正感到不對勁,聽到胤祥好似坐起了身,七月一個激靈立刻醒了過來,見胤祥正從床尾繞過去下了床,不禁關心地問道:“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胤祥頭疼欲裂,知道自己肯定是病了,怕影響到她睡覺,将病氣過給她,起床想要去暖閣裏坐一會。見七月已經被吵醒,忙安慰她道:“我沒事,你快睡吧。”

七月聽他說話聲音都啞了,馬上坐起身,探身過去拉住他一摸,臉手都發燙,把他往床上拉,說道:“你快上來,外面冷。”

胤祥坐回床上,歉疚地說道:“我身體不大舒服,估計是着涼了,你別擔心,吃些藥就會好。七月,我不想與你分床睡覺,可是我怕把病氣過給你......”

七月聽得皺起眉,果斷地打斷他,連聲說道:“你先別說那麽多話,去躺着,我去讓人給你請大夫。”

胤祥聽到七月幹脆利落發號施令,許久未曾見到她這一面,不由得楞在了那裏。

七月下了床,手腳麻利穿好衣衫,點亮屋裏的燈,走出去喚人吩咐了一通:“多燒熱水,爺的幹爽裏衣多拿兩套進來。張瑞,附近村子的大夫還算不錯,你去請的時候客氣些,大半夜的別吓着了人。”

胤祥斜躺在床上,視線一直追随着七月的身影,看到她有條不紊指揮着下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

前世時,她也這般利落,那時候他感到很吃驚,沒想到她瘦弱的身軀,居然有如此大的力量。

以前他生病時,七月總是會陪伴在他身邊,告訴他不是什麽病都有病氣,像是他腿不好,就不會把病氣過給她。

生病到後來,他膝蓋上的病痛擴散到全身,每天痛得崩潰,睡不着吃不下。活着的每一刻,對他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痛楚。

最後,他拒絕吃藥,只一心求死。

她對他說,如果痛了,他可以大哭大喊,男人照樣可以叫累,不用頂天立地,可以脆弱。

她最後也沒勉強他,沉默守護陪伴,因為她的平靜,胤祥生命的最後時光,難得忘卻病痛,獲取了片刻的安寧。

不知道為何,胤祥這時候的記憶特別清晰,那些以為遺忘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仿佛發生在昨天,現實與夢境交錯,他一時分不清了。

有時,眼前是她沉默着忙碌的模樣,有時,眼前是她從容不迫安排指揮下人的模樣。

七月倒好一杯清水,見胤祥不錯眼地望着自己,眼角眉梢都是愛意,愣了下把水遞過去:“你先喝些清水潤潤喉。”

胤祥不去接水杯,耍賴地說道:“你喂我喝。”

七月失笑,斜坐在床沿上,喂胤祥喝完水,在他的強烈要求下,親手給他換了身裏衣。

胤祥喝過水換過衣衫,舒舒服服躺好,張瑞領着大夫回來了。

大夫診過脈開了藥,所幸胤祥只是着了涼,吃藥之後,等熱退了就能好轉。

張瑞送走大夫去熬藥,七月見外面天際已經泛白,說道:“等下你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再吃藥。別到時候吃過藥,飯都吃不下了,吃飽才有力氣,百病不侵。”

胤祥眼裏含笑,溫柔地說了聲好,“我以前生病時,你總這麽對我說。”

七月愣住,見胤祥臉色慘白,嘴唇起皮幹燥,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問道:“你以前也經常生病嗎?”

胤祥想起前世破敗不堪的身體,神色黯淡了瞬,說道:“是膝蓋的病,鶴膝風。”

他見七月神色不解,曲起腿,指着膝蓋解釋:“開始是這裏腫脹,吃藥之後沒有好轉,經年累月,這裏就越腫越大,經常痛得走路都困難。後來,病痛擴散開到全身,無一處不痛,像是在被抽筋剝骨一樣。”

胤祥從不是誇張之人,他說得輕描淡寫,七月只一聽就跟着骨骼發寒,真正病痛時的感覺,她已經無法體會。

“七月。”胤祥擡頭看着她,眼底藏着驚惶與無助,聲音中不自覺就帶着幾分顫意:“如果我以後,還是會得這樣的病,我就得先離開你了,不是我不想兌現諾言,實在是我無能為力。”

七月醫學知識有限,大致猜想胤祥是風濕關節炎之類的病,沉吟片刻,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堅定而清晰地說道:“前世大夫肯定告訴過你,要如何保養身子。現在你還年輕,沒有開始生病,就從現在開始做起,遠離那些可以致病的東西。既然已經重活一世,不管是朝政危機,還是身體的病痛,都一定能避開。”

七月的手心溫暖幹燥,聲音不高不低,令胤祥忐忑不安的心,莫名就平靜下來。

反握住她的手,笑着說道:“好,我都聽你的,這輩子我不再沖動行事,不再喝酒,吃喝上都會注意着。”

“還有件事。”七月聽他說完,突然嚴肅說道。

胤祥不解看着她。

七月微微一笑,說道:“閣樓上太冷,以後我們絕不能再在那裏,不穿衣衫看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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