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說什麽?!”趙珩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李玄度把最後一支野花擺弄好,漫不經心道:“巫族嫡系修習巫術,壽數要比尋常人更長,別看我六十多歲了,但在我們巫族我還是年輕小夥呢。”

“六,六十歲的年,年輕小夥?!”趙珩面容扭曲,第一次感覺書到用時方恨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震驚。他腦子裏一團漿糊。

是他天真了,以為李玄度不過就三十出頭的樣子……六十歲,都能當他爺爺了!

“我吓着你了?”李玄度見他表情怪異,忙解釋道:“我可不是什麽妖精,只不過因修習巫術之故,我們巫人的各個階段要比尋常人更長罷了。雖說我已經活了六十多年,不過身體狀态卻和尋常人二十歲差不多。我們也會生老病死,只不過巫術練就的長生骨讓我們比尋常人活的更久,若逢大難,身體能承受的苦痛也比尋常人更強。”

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看到過的,我被穿了琵琶骨廢了修行,若非有長生骨,我早已化成一縷孤魂了。”

巫族術法玄之又玄,趙珩是領教過的,他忍不住問:“所以你體弱是因為修行被廢,而不死是因長生骨保住了你的命。那……你會很快老去麽?”

李玄度搖搖頭:“除非長生骨不在了。但即便沒有長生骨,我也不過是在現在的基礎上和尋常人一樣老去罷了,也沒什麽大不了。人都會死的不是麽。”

趙珩眼神複雜的看了眼李玄度,心裏頭不知道暗戳戳在琢磨什麽。

李玄度斜睨他一眼,又斂眉垂目的尋思一瞬,突然想通什麽似的,猶猶豫豫的問趙珩:“你問我生辰,又問我是否娶妻,莫非是要給為師說一房妻子?”

趙珩:……

李玄度屈指撓了撓腮,不太确定的說:“不會是梨花姑娘吧……”

這下換成趙珩吃驚了,他又急又氣,啐他一口:“你還要不要臉!梨花才十三,你居然,你居然……”

“诶別急,別急,我不是怕你誤會麽。雖說平日梨花對我關心了些,還給我縫了件褂子,但我還不至于那麽喪良心。”李玄度瞅了趙珩兩眼,忽然悟了:“不是,你跟我這麽急赤白臉的,莫非是你自己瞧上梨花了?”

“呸!”趙珩又啐他一口:“飽暖思淫欲,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見天想那檔子男男女女的龌龊事兒!”說完扭頭就跑了。

李玄度一臉莫名:“這不是你先提的話茬麽……诶不是,我好歹是你先生吧,怎一點不見你尊師重道呢!”

他瞅了瞅滿室花草,頭疼的嘬了下牙花子,趙大公子的心窩子就跟那琉璃片兒似的,動不動就碎一地……

趙珩氣呼呼的跑出去,山風一吹才冷靜下來,便覺自己這股火氣來的莫名其妙,可回去給李玄度道歉他又拉不下來這臉。只好憤憤的踢着石頭撒氣。

……

過了一宿,趙平都終于退了燒,人睡的正熟,氣色瞧着也比昨日好了許多。趙珩早上起來看過趙平都,便到瀑布旁邊打拳。待百姓們三三兩兩起身準備幹活時他才收手,着手安排一天的工事。

趙平都還沒醒,趙珩也不好安排武威軍的将士們,只讓他們先休息調整。将士們也不好白吃白喝,擎等着人伺候,便幫着曹木匠他們一起整頓防禦工事。到底是軍人,一天下來的進度要趕上之前好幾天了。

軍人訓練有素,令行禁止,即便只有區區百人也不容小觑。趙珩瞧了一上午,心裏暗暗有了計較。

“大哥!”趙琮小跑過來一臉開心道:“爹醒了!”

“我去看看爹。”趙珩拍了拍趙琮的小腦袋:“去叫阿九他們,該去聽先生講課了,別總是貪玩。”

趙琮應了一聲,屁颠屁颠跑了。

趙平都渾身被裹成了粽子,行動頗為不便。見了趙珩,他掙紮着要行禮,忙被趙珩攔下:“不必如此多禮,說實話,我從未把自己當成什麽天皇貴胄。”

趙平都一臉羞愧:“是屬下沒本事,讓小殿下淪落至此……”

“該羞愧的是我。”趙珩坐在石床上,克制着自己的悲傷,輕聲道:“我沒有保護好母親還有弟妹。”

“小殿下……這不能怪你……”趙平都憤憤道:“都是那些可惡的西戎人!”

“……對了爹,你們怎麽會在大月山上?”

趙平都嘆道:“前線戰事吃緊,朝廷卻遲遲不派援兵,大都督重傷不治,軍心潰散,被西戎趁虛而入,占了陽門關。陽門關後幾乎無險可守,我們在白虎坡僵持數日。沒想到西戎這次傾巢出動,派出大股兵力猛沖白虎坡,武威軍被沖散了,我們這一小股隊伍退無可退,只能進大月山。所幸遇到小殿下……只可惜,武威城還是破了。”

“城破了,再奪回來便是。只要人還活着,未來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呢。”趙珩如是道。

趙平都點了點頭:“小殿下說的是。”

沉默一會兒,趙平都忽然反應過來,不由激動道:“小殿下的意思是……”

趙珩微微挺了挺胸膛:“我在積蓄力量,終有一日我要奪回武威城!”

趙平都這時才開始重新審視趙珩。回想上次離開家時,趙珩的身體雖有好轉,但依舊羸弱。這時再看,盡管少年人骨骼未豐,但卻比以往更加強壯。他眼神堅毅,認真凝視你的時候會帶着一絲尚不成熟的威嚴,依稀有了幾分當年太子殿下的影子。

“小殿下,你的身體……”

趙珩道:“有賴李先生,不僅幫我拔除巫術,亦教我讀書明理,助我樹立威信。”

趙平都想起李玄度來,不由嘆道:“屬下這條命也是他救的,我會找個機會為自己的魯莽向他道歉的。小殿下既有此心,屬下必定不遺餘力輔佐。但憑差遣,絕無二心!”

他道:“小殿下放心,屬下帶來的這些人都是忠心追随,他們大多也是武威城的百姓被征了兵,城破家亡,他們亦心有不甘。只要小殿下振臂高呼,他們必定誓死追随。”

趙珩等的就是趙平都這句話,他起身沖趙平都拱了拱手,真誠說道:“多謝!”

趙平都忙避過:“小殿下此舉折煞屬下了,這都是屬下該做的。”

達成目的,又見趙平都傷勢好轉,趙珩心情頗為滋潤,腳下步伐也輕快許多。他從趙平都的岩洞出來正準備出去獵兩只野禽回來,好給趙平都補補身體。還有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先生,昨兒自個态度不好,總得找個臺階把人哄一哄才是。

誰知才出岩洞,便見他那土埋半截的六十歲先生笑得一臉猥瑣,和梨花姑娘笑鬧逗趣兒。

趙珩頭頂呲呲冒火,氣的心梗。

晚上,趙平都吃到了野雞湯,渾身舒坦。李玄度聞着肉味兒但連個肉沫都沒見着,不禁沉思,以往有肉都是先緊着他來的,自己怎麽突然就失寵了……

他暗戳戳的盯着趙珩瞧了會兒,得,又得想法子哄人了。

山中日子清苦,卻也靜谧安适。山下卻劍拔弩張,硝煙彌漫。

春風吹遍中原大地,轉眼便入了夏。一隊車馬從嶺南前往大周國都的官道上徐徐駛過。

嶺南條件艱苦,才将将四十歲的顧松亭兩鬓已生了白發。十五年倏然而過,國都繁華不再。

“爹,我聽說西戎人已陳兵碧水關,皇帝這是沒法子了才起複顧氏。我們若勝了,人家說戴罪立功。我們若敗了,不僅顧氏威名掃地,還要給那些沒用的朝臣背鍋,保不齊國破家亡了,我們還得落得一身罵名。怎麽看都是裏外不讨好。”顧蘭西策馬上前,瘋狂跟他爹吐槽:“還不如我們在嶺南呆的舒坦。”

“孽障!”顧松亭橫眉倒豎,拿馬鞭戳了戳顧蘭西的頭:“身為大周将領,豈能棄國家、棄百姓于不顧!”

顧蘭西輕嗤一聲:“爹心裏惦着大周天下,大周皇帝可未必會念爹的好。當年顧氏如何被棄如敝履,爹都忘了麽!娘身子骨弱,受不住嶺南苦寒,沒兩年就去了,爹也忘了麽!”

顧松亭嘆息道:“我與你娘情深意篤,怎會不傷心。可你看看,這天下間有多少人苦于戰亂,又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我們是将士,将士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顧氏百年将門,男兒征伐沙場,不屑陰謀詭辯。堂堂正正才是揚顧氏之威!”

顧蘭西不是不懂,他只是不甘。

“爹,大周的天下,扶得起來麽?”

顧松亭默不作聲,許久之後方才嘆氣:“新皇乃當年三皇子,三皇子一向崇敬隐太子,雖在朝中甚少露面,但為人尚算謙和。若能有隐太子三分風範,便是天不亡我大周。”

“兒啊,爹知道你心裏有氣,但你先得記着咱們身上擔着的責任。”

夏日燥熱的風撲在臉上,夾着百姓疾苦。大周危亡就這樣落在顧氏父子的身上。年輕的顧蘭西看着他爹滄桑的臉,遍布着憂國憂民的溝壑。

他握着缰繩,望着遠處灰蒙蒙的天,抿唇說道:“兒子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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