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從月牙谷回去李玄度大病了一場。他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內力都在岩洞中使出去了,如今丹田之內一窮二白,又白忙活了一場。
他這一遭病的不輕,靳大夫愁的頭發大把大把掉,唯恐自己醫術不精保不住李先生的命。趙珩那段日子一直黑着臉,跟鍋底兒似的,銀毫見了他都躲的遠遠的。
好在除夕前兩日李玄度病勢有所好轉,人也能坐起來說說話兒了。趙珩卻仍不敢掉以輕心。
李玄度見他整天皺着眉,忍不住勸道:“新年新氣象,不要總是愁眉苦臉的。我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趙珩剝了烤栗子遞給他,道:“以後不許你随便催動內力,你的丹田就跟個破篩子似的,再折騰幾次遲早得毀了,你就徹底廢了知道麽!我會勤于練習劍術,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你。”
聽聽,這話說的多貼心啊,李玄度心裏頭熨帖的很,笑眯眯道:“年輕人也別給自己那麽大壓力。”
說着,他把冰涼的手指搭在趙珩的脈上探了探,眉頭一松,頗感欣慰道:“除我之外,我還從未見過如此有天賦的人。陰氣在你體內順行,你的內力愈發渾厚了。不過滅魂劍的威力甚大,無論發生什麽,阿珩都不要忘了堅持本心。”
趙珩把一旁溫着的藥碗端過來,板着臉道:“你好生活着,我便能守住本心。”
李玄度:……
閑扯了一會兒,李玄度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身體虧空的時候就容易嗜睡,睡飽了才有精神。趙珩知道他這個毛病,拿清水給他漱了漱口,又往火堆裏添了柴,把洞裏燒的很暖。見李玄度睡着了方才輕手輕腳的出了岩洞。
趙平都見趙珩出來,輕聲問道:“先生睡着啦?”
趙珩點了點頭:“爹找我有事兒?”
趙平都道:“斥候探到西戎消息,阿潤端了塔山的一處囤糧據點,以布清城為據與塔山對峙,塔山收縮兵力守護王庭。不過蘇泰和賽山那邊未有異動。”
趙珩微微眯起眼,笑道:“老汗王一死,塔山又将老汗王一脈屠了個幹淨,西戎早已無主。這個時候誰聲望更大,誰兵馬糧草更多,誰便能成為草原上新的汗王。塔山雖有實力但因橫征暴斂貪酷無度而不得民心,阿潤空有民心卻根基不穩,他所聚集起來的部落都太弱小了。”
“蘇泰和賽山不是省油的燈。大周西北六城他們守不住的,但也決不甘心就這麽回去,眼下無非坐山觀虎鬥罷了。他二人都是老汗王嫡系,師出有名。待塔山和阿潤鬥的兩敗俱傷之際,蘇泰率軍回歸,西戎王庭便落入他手中,也算名正言順。”
“但蘇泰和賽山在西北的境況也未必見得有多好,大軍日日吃糧,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我所料不錯,蘇泰一定會想辦法加速塔山和阿潤的争鬥,來年春日必有一場大戰。大戰的結果顯而易見,我大周不費吹灰之力便可重奪西北六城。不過如果是我守碧水關,我一定不會讓蘇泰回到西戎。蘇泰陰險狡詐,就像一條毒蛇,放他回草原他日必定反咬一口。”
趙平都肅着臉點了點頭:“便是我也不會讓蘇泰得逞的!家園盡毀,百姓流離失所都是拜蘇泰所賜,國仇家恨咱得一筆一筆的算清楚!”
西戎內亂牽動着無數人的心緒。
姬昊拿到顧松亭呈上來的折子,笑着對楊泉說:“天助我大周。”
楊泉也跟着笑道:“天佑陛下,天佑大周。待顧都督收回失地,那些反對的朝臣們自然會明白陛下當時的良苦用心。”
姬昊點了點頭:“起複顧氏的确是一步好棋。顧氏父子沉穩,碧水關有他父子二人坐鎮,朕心甚安。”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楊泉,去準備些糧食酒肉,朕要犒賞邊軍。甄家那邊也透個氣兒,顧家兒和甄家女訂了親,兩家同氣連枝,總要有所表示。顧蘭西也老大不小了,朕也不好耽擱了人家。犒軍時也給顧松亭透個底兒,就說待邊關戰事穩定,便叫顧蘭西回國都完婚吧。”
他嗤笑一聲:“大司馬只怕也等不及了呢。”
楊泉斂眉垂目,躬身應是。
顧蘭西接到犒軍物資時還挺樂呵,一聽說姬昊讓他回去完婚,俊臉當時就耷拉下來,扭着身子回大帳跟他爹吐槽。
“咱們這位陛下可真有意思,他又不是我老子,沒見過這麽能催婚的。”他嗤笑一聲:“陛下這是怕我父子二人功勞太大,日後不由他控制,想趕緊用那病怏怏的甄家小姐拖着我呢。我們兩家一聯姻,國都那幫老家夥肯定坐不住,聽說這陣子甄大司馬焦頭爛額,日子不好過啊。”
顧松亭知道他心裏有氣,便道:“痛快痛快嘴便算了,既是聖旨我們不可不從,爹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對了,我瞧你沒事兒就往東市跑,去找芳唯那小丫頭。我打聽了一下,轉過年芳唯也有十三了,合該談婚論嫁。她橫遭變故,母親慘死,父親又不知所蹤。當時戰事緊急,只恐他父親早已逢難……唉,爹也是打心眼兒裏看好芳唯這丫頭,你若對人家有心,爹便舍了老臉,替你求個側室。”
顧蘭西驚恐的看着他爹:“不是爹,你瞎說什麽呢!”
顧松亭糙臉一紅,支支吾吾道:“爹知道這樣委屈了芳唯那丫頭,若陛下不曾給你定親,爹自然願意你将芳唯明媒正娶進門。可這不是沒辦法麽!芳唯孤苦伶仃流落在外,你不心疼?你雖癡長芳唯幾歲,不過也算不得什麽……”
顧蘭西聽他爹越說越離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爹,西戎戰事還不夠你操心的,怎還操心起我來了!芳唯那小丫頭呀,我若說納她為妾,她能追着我跑遍碧水關也得把我打死了事,小丫頭倔呢。”
許是想到那場景,顧蘭西忍不住撲哧一樂:“小丫頭片子。”
顧松亭看着顧蘭西直發愁,個傻兒子,那點兒心思都寫在臉上了,怎麽就不開竅呢!
顧蘭西見他爹愁眉苦臉的,起身擺擺手道:“天晚了,爹可別操心了,趕緊睡吧!”說完一撩簾子大跨步走出帳外。
月明星稀,黑漆漆的天也沒什麽好看的景兒。顧蘭西掐腰仰頭看了會兒,總覺得星星再亮也不如芳唯那一雙眼睛好看。他眉頭一蹙,屈指在額頭一敲,傻笑一聲:“瞎想什麽呢這是!定是給爹氣的,都魔怔了。”
……
淮陽王府邸張燈結彩,氣勢恢宏。楚煜宴請淮陽當地官員,賓主盡歡。宴席散去後,楚煜趁夜色登上摘星殿。李玄序正在殿中做法。
“淨晖還是沒有消息麽?”楚煜喝了酒,臉色有些發白,映得那雙眼眸愈發深沉。
李玄序搖頭:“慚愧,我那弟子恐是遭了劫難。”
楚煜眉頭一皺:“先生,我已經給你不少時間了。淮陽有龍氣之說早已散播出去,人盡皆知。恰逢姬昊作死舍棄西北六城,大失民心,這本是我們的好機會。豈料姬昊起複顧氏,如今西戎又逢內亂,顧氏必會趁機奪回西北六城。顧松亭在西北素有威望,若被他奪回六城,我們前功盡棄。”
他目光落在星盤上殘缺的那一塊:“就因為這點殘缺,局勢便急轉而下,先生也不甘心吧。”
李玄序躬身道:“臣已命弟子再行前往月牙谷,只要找到師父當年封印的滅魂劍,以劍魂填補空缺,雖不如那人命格金貴,但尚可完成星盤走勢。王爺寬心。”
楚煜仰頭看着琉璃穹頂,星月争輝,璀璨奪目。他攥緊拳頭,一字一句道:“這天下,本王勢在必得!”
摘星樓下有處水榭,雖隆冬時節,淮陽一帶天氣卻不似北方那麽冷。淮陽王世子楚司珏正在水榭中與幕僚飲茶。
“父王又上摘星樓了。”楚司珏晃了晃茶杯,一臉陰鸷:“楚地信奉巫術本無可厚非,但父王過于依賴巫族,幾次遲疑不前錯失良機。再這樣下去,還談何逐鹿中原。”
幕僚周貍攏着手道:“那位玄序先生是巫族大巫,巫術了得,這幾年淮陽勢力強盛玄序先生功不可沒,王上自然看重他。不過世子殿下說的沒錯,天命雖重,但事在人為。大周本已茍延殘喘,若能适時出擊,淮陽必能再進一步。”
楚司珏哼道:“父王終究是老了,他只想名正言順成為這天下之主。可在我看來勝者為王,何必在意那些賤民蝼蟻如何看我們。大周曾也是推翻前朝而立,可百年後誰還記得前朝呢?”
“史書是屬于勝利者的,若我楚氏定鼎中原,百年後百姓們自然也只知楚氏而不知姬氏,如此看來,背負一時的罵名又算得了什麽呢。眼下一再延誤時機,反倒給了大周茍延殘喘之機。顧氏出山,我們若想蠶食大周,只會更加艱難。”
周貍道:“世子殿下便是這般想,也莫在王上面前直言。言多必失,王上對世子已有所不滿,諸位公子可都盯着世子之位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當下還是要積蓄力量才對。”
楚司珏眉頭舒展:“先生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