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卷一【八】(4)
很是伶俐聰敏?怎麽會頭腦不清?”
“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妹妹是聽葉五小姐親口說的,說她這個新妹妹腦子不太好,葉大夫人送她諾大的一顆南珠,被她一口當糖球給咬碎了,還嫌難吃。據說當時一院子的丫頭婆子都看得傻住了。只是三公主勒令不許她們往外傳,府裏也被她放了狠話,所以這流言才沒有傳出來。”
“若是如此,葉将軍和三公主豈不是很是傷心?”
“葉将軍和三公主統共就這麽一個女兒,便是傻子也只能護着。反正三公主素來心思深,看不出什麽深淺。倒是葉将軍也沒什麽反應,卻是令人不解的事情。”
蘇聽風嘴角一勾,在心裏默默冷哼了一聲,心道:“到底誰才是傻子?”
卻聽那邊繼續笑說道:“聽說葉七小姐也已經及笄,你們這幾個未成親的可不要被三公主抓了壯丁,娶個傻子回來。”
而後立刻有人回他:“便是個傻子,那也是個家財萬貫靠山強大地傻子。聽坊間留言,那葉七小姐可是俊麗得很,娶這樣個傻子,總比娶個醜八怪好得多。你想娶說不定都娶不到呢。”
蘇聽風這回索性靠在了椅背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半溫的魚粥,神态略帶傲慢地微微颔首,贊同了男聲那句“你想娶說不定都娶不到”的說法。
葉七娘心思坦率,說是單純,其實通透。她說不定還看不上像這樣八卦啰嗦,在背後說人家小姑娘閑話的男人呢。他們未免自我感覺太好。
卻聽那男聲說道:“……比如說首輔家的白夢居士,她倒是稱得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心地善良善經營。.不過你們想想她那張臉,不覺得晚上睡覺做夢都會被吓醒嗎?”
卻聽另一個男聲說道:“泊遠,慎言。白夢居士雖則面容遭毀,但是品行卻令人敬佩。連賀老都贊過她精四書,通五經,比起男子一點不差,你怎麽能光以容顏來評判她?”
那泊遠卻一笑,說道:“便是通盡天下所有典籍,她也是個嫁不出去的女人。我便是當着她的面也敢這樣說。否則你說,你願意娶她不?若是你敢說一句是,我便幫你向景程提親去。”
那男子頓時被噎住,卻不再說話。
蘇聽風想:這也是個沒出息的。
卻不料更遠的地方卻響起了椅子被推開的聲音。蘇聽風本來不認為這聲音有什麽稀奇,畢竟酒樓之中這樣的聲音比比皆是,只是這時聽到的聲音更加偏近一些而已。
不過當撩開布簾的聲音響起,而腳步越來越近的時候,蘇聽風終于意識到了不同。那腳步聲的來源似乎應該是出于對方包廂的另一側,而腳步匆匆,踢踏聲清楚幹脆,分明是沖着隔壁的幾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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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還有女子的聲音,叫着“五弟!?怎麽了?你要去哪裏?”
隔壁的包廂因為兩個男子的擡杠,氣氛冷場了一瞬,便立刻有其他人開口勸酒說和,意圖打破這冷場。
卻不料這個時候,有個人突然沖了進來。
沖進來的是個少年,聽聲音還略顯稚嫩,似乎是看了包廂之中的人一眼,然後用帶着些許高傲輕蔑的語氣說道:“原來是你們?”
包廂之中的人顯然都會突然沖進來的人吓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有人沉聲問道:“夏公子也來這裏用食?只是這是要幹什麽?”
姓夏的少年譏笑着說道:“我只是來看看,在這裏大言不慚的都是些什麽人。”
此時與他同室的不知道是兄弟姐妹還是什麽的幾人已經追了過來,聽見少年出言不遜,頓時有個男子開口呵斥,說道:“你對幾位公子胡說些什麽?”
少年說道:“二哥,你的骨頭若是又軟了,就後頭呆着。我剛聽到有登徒子口出狂言冒犯深深姐,這件事我是一定要計較個清楚的,你最好不要攔着我!”
最後幾個字,他的語氣卻是猛然淩厲了起來,把所有人都驚了一下。
那二哥似乎對他這個弟弟有所畏懼,還真的不開口了。
卻聽少年說道:“你們這群人也真是好笑,也不看看自己都是些什麽東西,竟然還大言不慚談論起景白夢來了。我告訴你們,你們想娶景白夢,還得回家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喊得憤怒,幾位少爺公子卻沒什麽人回他。有個想回的,還被人拉住了,在耳邊嘀咕道:“景白夢的親表弟,不過是個小孩子,跟他計較什麽?”
大概也确實是自覺理虧,幾個男子都沒怎麽跟少年争執,只有個青年說道:“是是是,我們不配。”
少年被他們應付小孩子的态度給生生氣着了。可是人家這樣回應,卻讓他又找不到撒潑的理由,半晌,才開口說道:“白夢姐自有我求娶,你們就好好把心放到胸口裏面。她會是我未來的妻子,如果再讓我聽到你們一句半句輕薄她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他這段話說得有人不悅,隔壁傳來了甩袖子的聲音,有人正欲開口,卻被拉住,最後只低聲跟同伴嘀咕了一聲:“這小子有完沒完!?”
而少年确實是說完了,微微喘息着,轉身走了出去。
他姐姐這時才開口跟包廂中衆人開口說了兩句:“五弟年輕氣盛,在家中被寵壞了,幾位公子包涵。”然後便匆匆跟着少年的腳步走了。
其他幾人也就此跟着回了包廂。
經這麽一遭,隔壁的幾人終于曉得了什麽叫做隔牆有耳,說話聲音輕了許多,也不再随意對他人評頭論足,轉而開始說起了時事八卦。
但是經歷了之前那一場,幾人的興致也淡了許多。他們本來就比蘇聽風來得早,此時差不多酒足飯飽,飲過幾口茶水就紛紛站起身,決定走了。
卻不料下樓之後,卻見到一個戴帷帽的女子身後跟在小二身後走了進來。
雖說是帷帽,但是卻不是景白夢戴着的那種黑紗層層把面目擋得分毫不露的帷帽。事實上,當朝風氣開放,女子出外游玩的事件也多有,除非像是景白夢這般真面目見不得人的,否則也很少有人戴帷帽。
即便是有,也多數是像眼前這女子一般,只輕紗一片讓面目顯得有些朦胧的。要是離得近了,其實還是能夠看清模樣。
酒樓樓梯狹窄,幾人倒是恰好把那女子的模樣看了個清清楚楚。
那女子也算是大方,還對着幾人露出了微微一笑。
待到她上了樓梯,幾人還是停留在原地,許久不曾說話。半晌才有人感嘆了一句:“不知道是何家小姐,這般樣貌實則可稱絕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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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卷一【十八】多求即苦 ...
“可稱絕色”的姑娘上了二樓,在小二的引領下找到了蘇聽風所在的包間,就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蘇聽風早聽到聲響,擡起頭望向她,問道:“景白夢?”
帶帷帽的女子應了一聲,說道:“是我。”
然後她摘下了帷帽。
蘇聽風看到了她那張完美無瑕的臉。
景白夢臉上帶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可以想象姑娘心裏是多麽地喜悅。她努力地想要克制,不過實在克制不住索性就放棄了,任由嘴角拉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說道:“你說傷疤脫落了讓我來找你,我就過來了。問了你鄰居大嫂,她說中午你出門的時候說是要去吃魚粥,我就找過來了。幸好這附近魚粥做得好的店家不多。”
蘇聽風點了點頭,問道:“感覺如何?長新肉的時候有點癢吧?”
景白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依舊笑着,眼裏卻閃現了幾分淚光,說道:“都能忍。”
“母親看到傷疤掉了幾分的時候,就笑着哭傻了。這真是我這一生最高興的時候了。謝謝你,蘇聽風。”
她這樣說着,拿着帷帽,彎下腰來,突然态度十分鄭重地對着蘇聽風鞠了一躬。
蘇聽風被她鄭重其事的态度意外到,半晌,才說道:“……也不必這樣鄭重……謝我。”
不過各取所需而已。
第二階所需的因果值是一階的十倍有餘,所以景白夢的因果也沒能讓蘇聽風升級。蘇聽風猶豫了一下,就把超出二階最低值部分的因果轉存到了從法則商店買來的法則玉上面,以備以後有需求時可用。
蘇聽風幫景白夢這一把,說白了只是非物質的交易,他其實不覺得景白夢有欠他什麽。
可是景白夢不知道。
她看蘇聽風有幾分尴尬,只以為他是不擅受人感激,也沒有再堅持道謝,只再次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個時候蘇聽風的外食已經來了,因為景白夢在場,蘇聽風卻不好直接在她面前偷龍轉鳳,便提着食盒招呼景白夢一起走。
景白夢猶豫了一下,有拿起帷帽給自己戴上了。她已經戴帷帽戴了多年,乍然不戴總覺得渾身都不得勁,所以還是換了一張帷幕薄的繼續戴着。
即使如此,那薄薄的帷幕也讓景白夢有些不安。
兩人剛走出包廂,到了二樓的走道上,卻不料身後另一處包廂的幾個青年男女,正好也在這個時候走了出來。
有個蘇聽風聽起來有三分耳熟的少年聲音開口叫道:“深深姐?”
蘇聽風和景白夢一同轉過了頭。
蘇聽風看了對面的少年一眼,發現對方的身高與自己相差仿佛,但還是比他高了少許。年紀看上去卻比他要打上不少,應當與葉七娘相差仿佛,比景白夢怕是要小上兩三歲。
憑推斷,他覺得對面的少年應該就是之前與隔壁那群年輕男子嗆聲的孩子。
……好吧,其實是憑他那不是很靈敏的聽覺記憶。
景白夢回過頭的時候,少年卻愣了一愣,讪讪道:“抱歉,認錯人了。”
他微微躬了躬身,後退兩步,緊閉雙唇,似乎想等兩人離開。
景白夢卻伸手拿掉了頭上的帷帽,笑着輕聲問道:“你确定?”
少年聽到聲音,有些不敢相信地擡起頭,望了景白夢半天,然後張大了眼。他身後的小姑娘卻比他反應更快,迎上去略驚愕地叫道:“表姐?”
景白夢對她笑,叫道:“明曦。”。
少女驚呆了:“天哪。表姐你的傷好了?你變得好漂亮。”
少年這才确認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家表姐,也露出了驚愕的表情,他沒有像自家姐姐那樣沒心眼地開口大喊,而是走過來幾步,把景白夢細細地打量了一番。
景白夢沒有帷帽的遮掩,有些不習慣被人這樣直直地打量,伸出手擋了一下額頭,卻又快速地縮了回來,稍微錯開視線地望向少年的左側,任由他打量。
半晌,少年還沒打量完,景白夢開口無奈道:“怎麽,看上去……很奇怪嗎?”
少年用不知道為什麽有些落寞的語氣說道:“……倒也不是。”
景白夢問道:“倒也不是又是怎樣?我看上去不好嗎?”
少年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笑容,說道:“……不,很漂亮。”
只是漂亮得……有些不像景白夢。
因為遇到了熟人,幾人又知曉了是蘇聽風治好了景白夢臉上的傷,頓時也想跟着景白夢一起送蘇聽風回去。
夏家來的時候乘坐着不止一輛馬車,所以這回景白夢卻是不必和蘇聽風坐在一輛馬車之中了。少女夏明曦和景白夢坐了一輛,少年夏雲瑾卻是和蘇聽風坐了另外一輛。
蘇聽風到了住所,聽景白夢說起才知道,夏雲瑾和夏明曦是景白夢的姑表弟妹,常素臣卻是景白夢的舅表兄弟,兩者都是景白夢的表親,互相之間卻沒有什麽關系。
路上蘇聽風也說起了自己過幾日就要歸家去的事情。景白夢頓時吃了一驚,問他是否告知過葉七娘和常素臣。蘇聽風回答道:“我明日就去告訴他們。”
景白夢嘆了一口氣,問道:“你家可遠?不要這一回去,就音信全無了。”
蘇聽風說道:“極遠,音信難達,海客難抵。不過或許我以後還會再來。”
景白夢聽他的形容,問道:“莫不是在海外?”她笑了起來,試圖驅散這對話裏帶出的些許離別味道,問道:“總不能是在天外?你莫非還是天人?”
卻是被她一語中的。
蘇聽風笑而不語。
他不說,景白夢想着他大概是難言之隐,或者只是不欲暴露自家所在。她心頭一動,心想着蘇聽風莫不是哪裏的隐士弟子或者後代,嘴上卻已然不再追問,只說道:“那我便等你有閑暇的時候來看望我們。”
然後她又問道:“什麽時候離京?我來送你。”
蘇聽風搖了搖頭,答道:“我想走就走,不必相送。”
他拒絕得幹脆徹底,倒是令景白夢有幾分失落。
待景白夢走到門口,要向着馬車前正等着她上車的夏雲瑾走去,蘇聽風卻突然想到什麽,心血來潮地往前走了幾步,說道:“景白夢。”
景白夢停下腳步,回頭望他。
蘇聽風走進她,聲音略略壓低,說道:“你也不要過于執着。”
景白夢眼帶疑問,問道:“何意?”
蘇聽風說道:“若是求不得,就不要求。多求即苦。偶爾也往別處看看。常素臣與你志不同道不合,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然後他稍微停了一停,開口說道:“比如說,夏雲瑾就愛慕你。”
景白夢聽得失笑,說道:“蘇聽風你別逗我。他不過是個孩子。”
蘇聽風見她聽不進去,也就閉口不說。
景白夢對他笑笑,說道:“謝謝你好心與我說這些。可是我愛慕表哥已有許多年,如今障礙俱除,我總要努力去試上一試,才不枉費了這多年癡心。”
次日,蘇聽風難得來公主府,探訪了葉七娘一趟。葉七娘見他來,倒是非常高興,扔下被她糟踐得一塌糊塗的文房四寶,就來跟他說話。
結果蘇聽風開口卻是一聲告別,一下子就把葉七娘弄得眼中含淚。
她說:“烏媽媽已經不在了,你也要走嗎?”
蘇聽風不明白這些古人為什麽總是有這樣多的情思感傷,但還是難得語氣溫柔了一些,說道:“我總要回家的。”
葉七娘淚珠子要掉不掉,拉住蘇聽風的手說道:“我舍不得你。”
“孩子氣。”蘇聽風開口說她。
葉七娘卻不在乎他話裏的淡淡責備和不認同,反而含淚問道:“人為什麽要長大呢?長大了就什麽都變了。要是不長大……”
“不長大,離別也會到來,很多事也會改變。只是若是長大了,你可以變得堅強一些,不會離了誰救過不下去。”蘇聽風認真地回答她。
葉七娘緊緊咬着嘴唇。淚流不止。
午間常素臣出現的時候,蘇聽風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地在店中看書。常素臣不覺異常,邀他出去用餐,卻不料蘇聽風擡起頭來,默默望了他一眼,說道:“我要走了。”
常素臣頓時一愣,問道:“為什麽要走?要去哪兒?”
“回家。”
常素臣再次愣了一愣,才彎下腰來,笑着柔聲說道:“可是,我還有很多家好吃的食鋪不曾帶你去吃過呢。”
蘇聽風的睫毛忽閃了一下,然後伸手合上了書,說道:“已經不用了。”
常素臣頓時站在原處,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麽。
蘇聽風說道:“這些天謝謝你……那些點心和吃食,都很美味。”
常素臣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總覺得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開口說道:“你家鄉在哪裏?以後我去探望你。”
蘇聽風卻抿唇半晌,只給了他一句:“抱歉。”
常素臣怔在原地。
常素臣心頭一片絮亂,也沒有告別就回了家中。他想了許久,想起第一次見面時那少年外表木讷實則一肚子壞水的行為,想起他吃東西時候的認真和專心,也想起他為人治傷時候的一絲不茍和絲毫不畏懼血腥的膽大。
少年總是面無表情,顯得有些呆氣。但是常素臣卻知道,他十分聰慧,比大多數人都活得明白。
他想了許久,決定不能這樣結束。雖然他覺得這樣的時機終究是不對,但是卻已經沒有時間讓他步步為營慢慢蠶食了。
然而,第二日來到那間臨時醫館的常素臣,見到的卻只有一間丢失了主人的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