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師樂聲音有些啞, 還帶着淺淺的鼻音。

“嗯?可以嗎小同學?”

戚宴很輕地眨了下眼睛,随後側過身子,長腿一邁下了車:“可以。”

他站到一邊, 看着師樂走到摩托車旁,熟練地上了車,扶正車頭,看起來已經有一定的經驗了。

“姐姐會騎車?”

“嗯。”師樂點了下頭,“玩過一段時間。”

這種摩托車跟重機不同, 她先試了試手感, 确認沒問題後歪着頭問:“先送你回去?”

“姐姐說話算話。”

戚宴很輕的笑了一聲:“不用。”

“姐姐是有事嗎?”

“沒事。”師樂不掩飾自己的動機,在她看來這也不是見不得人的, “就是突然想去兜個風。”

過往許婧總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帶着她去外環騎車,一路飛馳, 又刺激又爽,是種很好的發洩方式。

戚宴眉梢微微壓了下, 想起了前一晚在衛生院看到的那一幕。

無言幾秒, 他指尖在褲縫上輕輕一磨, 擡起眼來:“那姐姐不如帶上我。”

師樂動作一頓:“什麽?”

“我對餘坪更熟。”戚宴緩緩道,“知道哪裏适合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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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樂略一挑眉, 與面前的少年人對視:“我這摩托車後座,還沒坐過別人。”

她說的是實話, 每次出去許婧都有自己的車,用不上她。

其餘時候,她性子倦,那時候騎車只是陪許婧玩, 溫吞吞的, 那些找刺激的找不上她。

想勾搭她的, 上不了車。

至今還沒載過人。

戚宴喉頭一滾,下意識看向車後座,壓下了心裏那點讓他不适的失落。

随即聽到女生的笑音:“上來吧,給小同學開個例外。”

戚宴倏忽擡頭。

“傻不傻。”師樂頭往後一偏,示意他上車:“這不是你的車麽?姐姐還能不讓你上不成?”

戚宴嘴角彎了下,從後面上了車,将手扶在車後的架子上。

師樂發動了車:“小同學,指路。”

“左邊。”

左邊正是跟許婧開車的那條路,一直沒什麽人,師樂原本也想往那邊走。

她微微吸了口氣:“坐穩。”

摩托車碾着霞光,瞬間就開了出去。

不同于城裏的路,鄉下的路要坎坷些,飛不起來,但速度快一些,風也會打在臉上,這完全不同的體驗依舊讓師樂卸了一口氣下來。

身後的人很安靜,好像真的只把自己當做一個指路的人,然後就悄悄掩着自己的呼吸了。

他真的是一個很會把自己放在合适位置上的人,用一個讓人舒适的态度。

師樂也沒跟他說話,車一直騎了很遠,師樂都不知道自己騎到哪裏了。

只是一路向前,朝着夕陽,聞着空氣裏夾着泥土和綠植的清香。

臉上不時被女生向後飛揚的長發掩住。

有些癢,戚宴卻沒有動手把她的頭發從臉上撥開,任由着那點不可言說的隐秘讓他慌亂的心思随着頭發胡亂的散在風裏。

他緊緊抓住身後的架子,手都捏的泛白。

車最後停在了一個岔路口前,路口比較小,師樂沒上過這種路。

在她想要不要回去的時候,戚宴突然開口:“姐姐,想去看看日落嗎?”

師樂擡眼看了下天邊,太陽已經快要落下去了:“日落?”

戚宴指了指靠邊上的一條小路:“這裏上去,有個山頭,十來分鐘就到了。”

師樂這會兒還不想回去,她潇灑拔下車鑰匙:“走。”

戚宴從後面下來,擡腿走在前面,找了根樹枝,幫她把路上生長起來的雜草打開。

師樂瞧着:“像是不常有人走。”

“嗯。”戚宴一邊走一邊跟她說話,“以前村裏放牛的人會走,現在沒幾家人養牛了,就算養也是放在離村近一點的地方。”

師樂閑聊着問:“你養過?”

“養過。”戚宴回答地很快,“水牛,養來可以犁地,現在用不着了。”

少年人走在前面,身形已經很高了,低着頭給她細心地開路,說話時聲音輕柔又緩,給人一種很莫名的安全感。

這種安全感來的突兀,師樂這會兒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跟這個小同學才認識了一個多星期,卻已經願意跟他爬到這不知名的山上看日落了。

師樂目光在他背影上微微停留:“小同學,你好像什麽都會。”

戚宴動作微滞,随後搖搖頭:“也不是。”

師樂還要說什麽,戚宴便道:“到了。”

她擡起頭,繞過最後一個彎一瞬間便看到了遠方高山之上的那輪落日,霞光映在這方山頭。

這山頭只有幾塊石頭和一堆雜草,比她在任何景點和城市裏看到的,都要蕭瑟和簡陋。

也很純粹。

山腳下有幾戶人家,山頂上挂着太陽,天上仿佛已經開始閃出了幾顆星星,師樂坐在一塊石頭上,看着遠處:“這地方真好。”

戚宴坐在她不遠的地方,聞言擡頭:“姐姐喜歡就好。”

師樂看他一秒:“小同學。”

戚宴目光在她身上停下。

師樂:“你今年多大了?”

“17。”

師樂移了個位置,坐過去:“比我小三歲。”

戚宴捏着樹枝,語氣有些僵硬:“快十八了。”

師樂被他這莫名固執的語氣逗的一笑:“那姐姐也會長的啊。”

戚宴沒說話,他找不到什麽話來反駁。

“17歲,多好的年紀。”師樂笑意盈盈的,“這種時候,就應該開心一點,大膽一點。”

戚宴一怔。

師樂不再多說,她站起身,對着夕陽吹了聲口哨。

答應帶着戚宴來兜風,還有個原因,他身上擔子重,總是把自己放在一個規規矩矩的圈子裏,謹慎又小心。

就算是抽個煙也隐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這太累了。

師樂覺得,有些地方,兩個人還是挺像的,既然兩個人都累,一起兜個風算什麽。

戚宴跟她一起站起來:“姐姐17歲的時候在做什麽?”

“我的17歲啊。”師樂沉吟一聲,笑着回頭,“在籌謀一件大事。”

戚宴嘴角勾了勾:“很大膽嗎?”

“很大膽。”師樂失笑,“再沒有比我更大膽的了。”

她沒再多說,戚宴也沒再多問,也不敢問。

兩人沉默地站了會兒,戚宴突然開口:“姐姐,你上次在青城唱的歌叫什麽名字?”

師樂有些詫異:“你還記得呢?”

“嗯。”戚宴垂着眸,“很好聽,我回去搜過,沒搜到。”

耳邊傳來一聲低笑,戚宴扭頭,對上了師樂含着笑意的眼睛。

“當然找不到。”她說,“那是原創。”

戚宴反應了一下:“姐姐自己寫的歌?”

“嗯。”

師樂在火車那二十幾個小時裏,找不到什麽可以消磨的,看着窗外的景象,腦子裏慢慢有的旋律。

這旋律,在那個天橋上,那一瞬間成了型。

師樂問:“喜歡聽?”

戚宴遲疑着點了下頭。

師樂轉身,坐在石頭上:“過來。”

戚宴見她拿出了手機,搗鼓了會兒,然後擡起頭看着他,一本正經道:“為了感謝小同學的落日,姐姐給你開個小演唱會。”

戚宴無聲笑笑。

他目光在師樂身邊轉了下,然後坐在師樂身邊。

師樂注意力在手機上,沒注意他的動作。

她在app上選了一個鋼琴音,輕輕點了點,随即開了口。

“你是晚風漸息

星河若隐一場小別離

你是破曉清晨燦爛眼中的光景

你是時光輕輕哼唱宛若星輝鋪滿小巷

黑白的琴鍵閃着晨曦的光

願你的身後總有力量願你成為自己的太陽

願你永駐時光愛上彼此的模樣

你眼中的光芒依舊閃亮訴說着那些瘋狂

有夢想我來陪你收藏 ”

……

天邊的落日已經隐在了山後,山頂的光淺淺的,她的聲音很啞,沒有那天晚上的驚豔,順着風散在四周。

戚宴看着女生專注按着手機上琴鍵的模樣,在這歌聲裏,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轟鳴聲,震得他心神都在顫抖。

師樂彈了小半首歌就沒再唱了,她擡手摸摸喉嚨,輕咳一聲:“演唱會到此結束。”

說完沒聽見戚宴的聲音。

她擡起頭,看他似乎在走神,笑道:“怎麽?難聽到這地步了?”

戚宴眨了下眼,對上她的笑臉:“很好聽。”

“你上次也這麽說。”師樂傾身,仔仔細細地盯着他的眼睛,“告訴姐姐,說的是實話嗎?”

戚宴被她直勾勾地盯着,頓時有些坐立難安:“實話。”

師樂看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提起來,沒忍住笑起來:“你緊張什麽?”

說完她才發現,自己跟小同學似乎有些近,他什麽時候坐過來的?

她這麽傾身過去,小同學就往後仰,着實看起來有些奇怪,難怪會這麽緊張。

師樂不逗他了。

她把手機收起來,站起身拉開距離:“這次不是原創了,去搜就能搜到。”

她看了眼天色:“走吧,該回去了。”

戚宴抿抿嘴,順從點頭,跟在她身後。

兩人很快從山上下來,師樂正準備騎車回去,戚宴先她一步上了車。

師樂原地站住,挑了下眉。

“天黑了,姐姐對這不熟悉,有些危險。”戚宴低頭發動車子,“還是我來吧。”

聽他這麽說,師樂也不堅持,她坐在了後面,把鑰匙遞給戚宴。

戚宴回頭接過來,目光一頓,困在師樂的手心:“姐姐手怎麽了?”

他不記得在山上有讓她受過傷。

師樂指尖一蜷,把手收了回來:“怕是在哪裏不小心蹭的,沒事。”

從小在山裏長大,戚宴對各種摔傷很有驚豔,不會有什麽地方摔倒會傷在手心。

最先傷也是會傷在手掌下方,再是手心,更何況師樂身上幹幹淨淨的,也不像是摔倒過的樣子。

像是有什麽東西,拿在手裏,手被割破了,而且是來之前。

戚宴眉心微蹙,發動了車子。

不知不覺兩人出來得有些遠,回到熟悉的地方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村子裏沒有路燈,哪裏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戚宴把車停在了清河邊的橋上:“姐姐等我一下。”

師樂以為他有什麽事,于是下了車,打算說自己走回去。

但戚宴卻已經跑開了,她只好等在原地。

她倚在車上等了會兒,那邊少年就跑了回來,手裏拿了什麽。

“姐姐,手。”

師樂不明所以,把沒受傷的那只手伸出來。

戚宴:“另一只。”

師樂這才看到戚宴手裏拿的,是幾張創可貼。

她愣了愣:“你去買的?”

是,虎子之前是說過,這邊有個小賣部來着,戚宴還給她去買過牙刷。

“嗯。”戚宴把創可貼撕開,“姐姐用手機照一下。”

買都買回來了,師樂也不好拒絕,她拿起手機給他打光。

一直沒仔細去看她手心的這點傷,顧不上,也不想看,這會兒看她覺得其實也不嚴重。

戚宴随身帶着濕紙巾,給她輕輕把手心的血漬給擦了,然後才将創可貼貼上。

師樂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小同學,你也太貼心了。”

戚宴沒接這話,他将剩下的幾張都塞到了師樂手裏,語氣很平:“好了。”

師樂瞧着他的神色,隔了幾秒,有些詫異:“你這是在生氣?”

戚宴:“沒有。”

師樂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她伸手攔住戚宴要上車的動作:“是嗎?不像啊。”

“讓我看看,小同學會生氣啊?”

戚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煩悶的感覺,那傷确實也不是很嚴重,但擦幹淨也看出來了,口子挺長,手心的位置也有些深。

她居然還面不改色地騎那麽快的車,一點都沒透露出來。

他目光落在一旁的車把手上,說不準上面還有她的血漬。

師樂問:“你氣什麽?”

戚宴:“沒氣。”

師樂:“你以前不是這麽跟姐姐說話的。”

她思考了一下:“是不是我麻煩你了?”

“不是。”戚宴微微吸了口氣,看着她依舊沒當回事的神情:“姐姐不知道自己受傷了嗎?”

師樂:“?”

她略微頓了頓:“你氣這個?”

“不是氣。”戚宴繞到車的另外一邊,想了想,低聲找了個合适的借口,斂眸輕聲道,“如果知道你的手受傷了,我不會讓你騎車。”

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師樂轉過身,撐在車的座椅上,兩人隔着車對視。

“是我自己想要騎的,還玩的很開心。”師樂說,“還要謝謝你啊小同學。”

戚宴還是沒說話。

“那是姐姐不好,姐姐自己沒注意。”師樂覺得自己是讓小同學自責了,特意軟了聲音,“姐姐給你道歉,行不行?”

戚宴眼睫一顫,擡眸看着她。

師樂看他有反應了,笑着:“小同學這會兒倒是有脾氣了。”

戚宴定定看她幾秒,然後問:“姐姐為什麽一直叫我小同學?”

“我不小了。”他緩緩說,“馬上成年了。”

還說自己不敏感,師樂也順着他:“那你說,我要叫你什麽?”

“戚宴?”

“小晏?”

“還是弟弟?”

想起劉水陽的叫法,師樂想着他對年齡這麽執着,忍不住開玩笑:“跟着劉水陽叫你宴哥行不行?”

聞言,戚宴就知道她壓根就沒把這當回事,還是把他當做小孩在哄。

戚宴胸口頓時憋了一口氣,又不知道該往哪裏撒。

最後,他挫敗般地移開視線:“叫小晏吧。”

“那就叫小晏。”師樂直起身子,揚起手,“謝謝小晏的創可貼,那姐姐回去了。”

戚宴去扭車鑰匙:“我送你。”

他才一動,兩人的一側突然亮起了車燈,刺眼的燈光打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兩人齊齊轉身,看到車上下來了一個人。

許婧踩着小高跟噠噠噠地走過來,她視線在兩人身上打着轉,看了個來回:“我在那看了你們倆半天了,烏漆麻黑幹什麽呢?”

頭都湊一起去了。

師樂:“你還沒走?”

許婧手裏拿了個手機:“你手機落我車裏了,又開不了機,我尋思沒電了呢給你送回來。”

“到了學校發現你不在,說你還沒回去,這不就找過來了。”

她看了眼一旁的少年,意味深長地笑了下:“合着在這兒約會呢?”

戚宴捏着車把手的手微微一緊。

師樂卻一下子笑了:“說什麽呢,這就是一個小同學。”

“這麽大的小同學?”

又高又帥,那背挺得筆直,饒是看慣了帥哥的許婧也不由得說句這顏值真的沒得挑。

哪有小學的學生長這樣?

許婧不信,忽而又想起什麽,試探着問:“你說的那個,乖巧的小同學,是他?”

師樂點了下頭:“剛才借他車用了下。”

她看了眼戚宴,見對方沒多大的神情,應該是沒把那話放在心上,她懶懶道:“別胡說,再吓着人家。”

許婧也知道她這話的意思,別讓人家為難。

她也就沒再提這事兒,跟戚宴打了個招呼:“你好。”

戚宴擡眸:“你好。”

聞聲,師樂多看了他一眼。

他一向對誰都挺有禮貌的,也不會給誰臉色看,這會兒這句話雖然說的沒什麽問題。

但神色屬實有點淺了。

許婧沒當回事:“還挺酷的。”

“走嗎?”她回頭,“順帶捎你回去?”

師樂點頭,跟還扶着車的戚宴道:“那就不麻煩你了,我跟朋友一起回去。”

戚宴點了下頭,溫聲道:“姐姐再見。”

聽到這個語氣和稱呼,許婧無聲挑了下眉。

兩人回到車上,許婧把車開到前面掉頭,路過橋上的戚宴時,她打開車窗揮了揮手:“小帥哥,再見!”

戚宴垂眸,對她輕輕點了下頭,然後目光落在了倚在副駕駛的師樂身上。

她也沖他揮了下手。

戚宴很輕的笑了一下。

掉過頭的許婧往後視鏡裏看了眼,瞥到那已經看不清了的身影:“真是小同學?”

師樂:“不然呢?”

許婧想起少年那微妙的神色變化:“他對你是不是有點意思?”

師樂倚在副駕駛,手搭在窗戶上,看着自己貼着創可貼的手心,輕聲道:“不會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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