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師樂已經離開餘坪好一段路才收到戚宴的消息, 這時她才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一直提了一口氣,這會兒才放下來。
她回道:“我在去青城的路上, 你們在哪個醫院,我來看看阿姨。”
這話發出去,那邊又是好幾分鐘沒回消息。
師樂猜想他可能真的太忙了,反正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青城,她也不急。
不過幾分鐘後, 戚宴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他那邊很安靜。
師樂看了一秒,才接起來。
“姐姐。”戚宴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師樂聽到的一瞬, 無端有些心疼:“嗯,忙完了?阿姨怎麽樣?”
“她很好。”戚宴輕聲道, “只是沒來得及送姐姐,抱歉。”
師樂松了口氣, 又被他語氣弄得有些不太滿意, 揚聲問:“又不是生離死別, 怎麽,以後還打算不見我了?”
戚宴笑了聲, 說:“姐姐,我原本想見你一面的。”
“我也想見你一面。”聽到他媽媽沒事, 師樂也就把心放了下來,從包裏拿出那封信,問:“所以你們在哪個醫院?”
戚宴說:“我不在青城。”
師樂動作微多頓:“那你在哪?”
“一個挺遠的地方。”戚宴看着天邊的落日,怔怔然道, “可能見不到姐姐了。”
師樂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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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時感覺有些煩躁, 轉過頭看着車窗外, 問:“今天不回青城?”
戚宴:“嗯。”
師樂說:“我要在江州待幾天,也不遠,可以……”
“姐姐。”戚宴打斷她的話,聲音很緩,“見不到姐姐了,所以就電話裏跟你道個別。”
師樂臉色微沉,她呼了口氣,也不管外面灰塵,把車窗打開,讓風吹着自己。
戚宴這意思,就是不跟她見面了?就算她從江州過來,就算他不忙了,他也不見?
這小子是膽肥了嗎?
“我從來不聽電話裏的道別。”她手搭在車窗上,對電話那頭說,“要說就當面說,我不是還欠你一頓飯?你不要了?”
戚宴:“不要了。”
聞言,師樂愣了幾秒,隐隐動了氣:“我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
“是我說話不算話。”戚宴低聲說,“對不起。”
師樂一口氣憋着,不上不下,又不知道該怎麽發出來,最後沒憋住,低聲說了句:“操。”
她一字一句地喊他:“戚宴,你想好了。”
手機裏很安靜,師樂也等着他的一句話,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人突然就不願意見自己了,明明前幾天還在跟她要禮物,還要讓她記得離開前的這頓飯。
憑什麽,說反悔就反悔。
他憑什麽!
“戚宴。”師樂喊他,“說話。”
一旁聽到這通電話的師珒和許婧都轉過頭看她,沒明白為什麽突然就生氣了。
幾秒後,戚宴喚她:“姐姐。”
他應該是這幾天都沒休息好,聲音太啞了,聽起來也沒什麽精神。
聽到這一聲,師樂心裏突然就軟了下來。
他說:“姐姐,我以後能見到你的。”
師樂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微微蹙眉:“什麽?”
“姐姐,一路順風。”他不等師樂回答,繼續道,“天天開心。”
“你…”
戚宴:“我很高興,在餘坪遇到你。”
說完這句話,戚宴電話就挂了。
因為師樂開了窗,師珒把車速放慢,怕灰塵撲到她。
他問:“誰的電話?”
師樂拿着手機,看着外面的往後拉的景物,有些出神:“一個,小同學。”
聽到這個稱呼,許婧稍微有些意外:“你說上次跟你在河邊的那個?”
師樂嗯了聲。
看着手裏,她跟戚宴的微信通話記錄還在,聊天記錄也在,可不知為什麽,她覺得這個瞬間,兩人距離卻突然拉遠了。
她回過頭,問:“你們說,會有兩個星空嗎?”
師珒和許婧都是一臉茫然:“你說什麽呢?”
師樂低下頭,看着手裏沒送出去的信,眨了眨眼:“我以前不信,但現在好像信了。”
她像是一瞬間就明白了,為什麽戚宴會說那樣的話,會說以後就不是同一片天。
他好像一早就打算好了,這個夏天結束,那就是結束。
他比誰都聰明,也比誰都拎得清,她一早就知道。
餘坪。
路過的人看到站在樹下的戚宴,打着招呼問:“小宴,你回來了?你媽怎麽樣了?”
戚宴回過頭,點了下頭,溫聲道:“好多了。”
“你臉色不太好。”那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戚宴笑了下。
等人離開,他視線才落回手機上,久久沒有動彈。
他曾不止一次站在角落裏,看着她現在這個位置,哭也好,笑也好,都很滿足。
這會兒,那人走了。
他鼓足勇氣想來見她最後一面,因為知道,以後見不到,也不能見。
可聽到她離開的消息後,那股勇氣好像一瞬間都卸了下去,再也起不來了。
像是被戳了一個洞,讓他喘不過氣來。
看着天邊的落日,戚宴恍惚就想到了那天在山頂的女生。
她垂着眸,認真地看着手機,給他唱最溫柔的歌。
“願你成為自己的太陽”
她說:“17歲,這個時候就該開心一點,大膽一點。”
戚宴愣了許久,忽的轉身走到校門口,問那幾個在操場上玩的孩子:“樂樂老師走了多久了?”
小孩們面面相觑,遲疑着算:“沒多久,可能二十分鐘吧?”
戚宴點了下頭,騎上摩托車,突然就沖了出去。
再給自己最後自己機會,他想。
那天她們來的時候轉了車,還要去青城。
如果他一直走,能追上她的,他一定,會給她一個道別。
他還想給她一個擁抱。
這時候已經沒有去青城的中巴車,舅舅也沒有在窯山。
戚宴騎着車,直接就上了去青城的路。
直到兩個小時後,看到了一輛大巴,上面的人穿着熟悉的A大T恤,因為結束了一段旅程,所有人都很高興地在車上唱歌。
車突然停下來時,大家有些詫異。
童琳坐在窗邊,借着車燈,看到攔下車的戚宴,他滿頭是汗。
童琳驚訝道:“是你啊小帥哥。”
戚宴在車下掃了一圈,沒看到熟悉的身影,他從摩托車上下來:“童老師,能幫我叫下姐姐嗎?”
所有的人當中,只有童琳知道這個姐姐是叫誰。
她愣了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微微張大了嘴。
戚宴擡起頭,目光緊緊鎖着車內。
童琳微微坐直,似乎是有些難開口,最後才道:“她沒告訴你嗎?她沒跟我一起走,她哥哥接她走了。”
大巴又開走了,戚宴站在原地很久沒動。
夜色籠罩了這一片山路,只留有摩托車那抹燈光,卻照不到他垂着的眼。
許久後,戚宴彎下腰,手撐在摩托車座上,垂着頭。
一滴淚落在黑色的車座。
“錯了。”他低聲說,“錯了,姐姐。”
“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
又回到青城,師樂總覺得過去的這快一個月像是一眨眼。
那個壓抑的火車站,那個天橋,天橋上那個明珠一樣的少年。
就晃眼間,過去了。
師珒一進城就問:“要吃什麽?”
師樂靠在椅背上,輕阖着眼:“都行。”
師珒看她一眼,沒說話,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最後帶着她們去了一家火鍋店。
這個天氣吃火鍋有些要命,師樂卻沒說什麽,反而笑了下。
師珒問:“開心嗎?”
“開心。”師樂率先走進去。
她小時候就喜歡吃火鍋,那會兒在她心裏,覺得吃火鍋是一件讓人很幸福的事,因為有人氣。
只是翁婷他們并不會常去,所以只有師珒會帶着她,兩人偷偷出來吃火鍋。
等菜上來的時間,師珒坐在師樂身邊,自然而然給她拿碗筷倒茶,漫不經心地問:“剛才你們說的那個小同學是誰?”
師樂動作頓了下。
許婧也不知道這事兒該不該說,也沒開這個口。
反而師樂往後一靠,輕笑了聲:“就是個小同學。”
“小白眼狼。”
師珒挑了下眉:“學生?”
但聽起來又好像不是。
“不是。”師樂想說,是個弟弟,但莫名的,在這個親哥面前,她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師珒:“那說人白眼狼做什麽?他做什麽了?”
“沒做什麽。”師樂有些煩,前幾天晚上堵着的那口氣,還沒找到個輸出口,這會兒又堵起來了。
兩次堵卻都不是同一種。
她覺得自己心裏那只小鹿才伸了個頭,撞都沒撞上去,就掉了頭了。
說什麽白眼狼,明明對她好的是他,她也沒資格說他白眼狼。
就很氣,生氣都沒資格生氣。
一頓飯下來,她這氣都沒生完。
師珒看不過去了,上車後沒開車,而是指了指副駕駛的師樂:“電話。”
師樂:“什麽?”
“打電話。”師珒指着她的手機,“吃個飯都心不在焉。”
“不是想見什麽小同學嗎?給他打電話,問他在哪裏,我送你過去,今天就非把這面見了不可。”
師樂愣了下,道:“可是他不想見我。”
師珒:“……”
“什麽意思?還是你死皮賴臉想要見人家?”
默了幾秒,師樂才歪着頭笑了,她垂着眼睛,笑得直發抖:“是啊,我還挺想見他的,不過算了。”
師珒被她笑得一臉莫名:“怎麽就算了?”
師樂說:“因為不想小鹿再回頭了,折騰來折騰去挺累的,就這樣…”
她說着一邊系好安全帶,擡起眼睛,話音卻突然止住。
方才來的時候火鍋店那邊沒什麽車位,車停得遠了些,這會兒才發現,不遠處就是青城醫院。
而那個她剛剛才說算了的人,正在不遠處的一個賣炒飯的攤位前。
背對着攤位,面前停着摩托車,垂着頭,拿了根煙放進嘴裏,擡手點燃。
上一次見他抽煙,是在窯山,那會兒他說沒瘾。
師樂看着他身後青城醫院幾個大字,又看看那個有些清瘦的少年。
突然就湧上來了一陣澀然。
她突然就想:不見就不見了吧。
他有那麽多需要操心的事情,肩上的擔子那麽重,哪裏還有心思分出來去照顧她的脾氣。
進了城,已經沒有灰塵了,師樂卻把車窗關上,整個人都陷進了椅子裏。
她輕聲說:“走吧,哥。”
再見,小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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