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戚宴的聲音響在耳邊, 又響在手機聽筒裏。
有那麽一瞬間，師樂覺得是自己聽錯了，這個人, 怎麽會從她心裏走出來，突然到了她身邊呢？
她遲疑了幾秒，慢慢低頭，将耳朵靠近了手機。
戚宴一頓，看着她的動作。
她像是及其小心地, 在聽手機裏的聲音, 甚至都沒有正眼看看他這個在她面前的大活人。
從認識到現在，戚宴從沒有見過她這麽無助又茫然的樣子。
落水時的她, 半醒不醒時都還能笑着讓他借個肩膀靠一靠；在醫院偷偷落淚的她，也依舊孤傲的像只黑天鵝；看着學生感動的她, 也還要惱羞成怒地拉着他一起下水。
可現在的她，卻什麽都不是, 像是被磨了一身的傲骨, 團着身子, 一碰就會碎。
他心裏像是被什麽捏住，讓他呼吸不暢, 讓他窒息。
戚宴把手機收起來，輕聲喊她：“滿滿。”
手機裏的聲音戛然而止, 現在是耳邊的聲音，原來不是手機裏的人出來了。
師樂擡起頭，像是終于反應過來：“啊。”
“戚小宴。”她自言自語似的，“我好狼狽啊。”
這次裝都不能裝了。
“不狼狽。”戚宴把她的頭發撩到一邊, 忽的看到她的側臉上那個清晰發紅的巴掌印。
他指尖顫了顫, 沒敢碰：“不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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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聲重複了一遍。
他問：“臉怎麽了？”
師樂扯了扯唇, 把臉轉到一邊，沒回答。
叫的車到了，戚宴說也沒說就跟她一起上了車，師樂的頭靠在窗上，車裏開了暖氣，把外面的一切都籠上了一層霧氣。
“抱歉。”戚宴在打電話，餘光一直注視着她的動作，“嗯，有點事，我先走了。”
師樂察覺到他放下手機，随後動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手伸過來，将她的頭和窗戶隔開：“窗戶冰。”
師樂微微偏過頭，看戚宴自然地把手了收回去。
她沉默幾秒，忽的笑了聲：“那怎麽辦？”
“嗯？”
車內的溫度好像也讓她情緒有所緩解，師樂歪了下頭：“有點累了，得找個地方靠靠。”
聞言，戚宴微微擡眸，看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那一瞬間，他好像突然福至心靈。
安靜兩秒，戚宴往師樂那邊靠了靠，輕嘆了一聲：“靠我。”
話音才落，師樂就靠上了他的肩膀，低笑一聲：“謝謝戚小宴。”
濕了的微涼的頭發抵着戚宴的下巴，把他冰得清醒一瞬，卻又甘之如饴地繼續沉淪。
戚宴低頭，師樂半合着眼，不知道在看哪，睫毛微微顫抖着，她的手有些紅，不知是凍着了還是什麽。
戚宴單手取下了自己的圍巾，團着蓋在她的手上。
圍巾上似乎還帶着他的體溫，師樂沒說話，輕輕把圍巾捏緊了。
下了車，師樂還是将圍巾給捏在手裏，團了又團，裹在手上。
她頭發被雨雪浸濕，羽絨服外面那層也濕了，她擡頭看着路燈，說：“戚小宴，我還沒吃晚飯。”
戚宴給她撐着傘：“嗯，給你煮火鍋好嗎？”
師樂彎了下眼睛：“好。”
回家後，師樂不用提醒就自己回房去換衣服了。
這房子不算大，戚宴把傘放在陽臺上，回來路過廚房時，看到裏面挂了兩條紅色圍裙，跟之前買的那兩條一模一樣。
他愣了兩秒。
然後聽見師樂出來的動靜，她換了件毛衣，走進了洗手間，開始洗手。
戚宴倒完水發現不對，走過去時看到她手已經被搓得很紅，但還在用力地洗了一遍又一遍，
他皺了下眉，把水關上：“師滿滿。”
師樂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
“髒了。”她說。
戚宴深吸了口氣：“很幹淨。”
他抽了張紙輕輕給她把手擦幹，帶她走出洗手間：“喝點水，過會兒菜送來了我們吃火鍋。”
師樂坐在沙發上，看着戚宴用手背試了試溫度，把水給自己端過來，她擡手遮住眼睛，忽的笑了一聲。
戚宴轉過頭，也沒問她在笑什麽，只是坐在了她的身邊。
“13號。”師樂靠在沙發上，仰頭看着天花板，“你明天要走了。”
戚宴沒回答。
師樂自顧自地說着：“今年我不去江州了，說起來，我還欠你一個紅包是不是？”
“戚小宴。”師樂說話聲音越來越輕，“這麽一想，我好像欠了你很多東西。”
“那怎麽……”
戚宴打斷她：“要抱一下嗎？”
師樂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師滿滿。”戚宴又問了一遍，“你要抱一下嗎？”
師樂放下擋眼睛的手，她眨了眨眼，過了好幾秒才轉過頭。
戚宴離她很近，目光一直都落在她的臉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一直看着她。
她忍不住想，好像很多次，每次她看向他的時候，這個人的視線都是在她身上的。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在戚宴那裏的特別。
她何德何能呢？
師樂像是突然卸下了一口氣一般：“要。”
她怔怔地看着他，讷讷道：“戚小宴，你抱抱我吧。”
話音才落，戚宴附身，把她抱在了懷裏，他進門脫了外套，身上沒有外面的寒氣，很暖。
師樂的手垂在兩邊，只是頭動了動，埋在他懷裏。
戚宴覺得很無力，這個人在他懷裏，可是他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為什麽難過，為什麽受傷。
她也只字不提。
她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都藏得很好，他甚至清楚地明白，如果今天不是他遇到了，跟着她回來。
這件事師樂永遠都不會讓人知道。
這麽想着，戚宴又氣又不甘。
他把師樂摟緊了些，好像這樣他就能離師樂更近一點。
門鈴這時候響了，戚宴想松手，但一直沒動的師樂卻突然拉住了他的衣服。
戚宴幾乎沒想，繼續抱着。
直到外賣敲門沒人應，打來電話，師樂才推開他：“開門吧。”
是送菜和藥的。
戚宴把菜先放在餐桌上，然後拿着藥走到師樂面前，他蹲下身來，拆開藥。
又擡手把師樂的頭發給撩到而後，露出她紅腫的半張臉來。
戚宴呼吸有些不穩，他捏着藥瓶，說出來的話語氣卻是平靜的。
“噴了藥，我去做飯。”
他打開藥，輕輕地噴在她的臉上，又用棉簽塗勻，繼續說：“你想一想，要怎麽說。”
師樂眼睫微微一動，垂着眼看他的動作：“說什麽？”
“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戚宴塗完臉，又拉過她的手，也噴了些藥上去，“你想說的我都聽。”
“但你不能什麽都不說。”戚宴耐心又溫柔，“師滿滿，你開心我可以不問。”
“你可以躲着一個人開心，但你不能躲着一個人難過。”
他塗完後，拉着她的手，放到唇邊吹了一下，而後擡起眼睛來：“說你生氣，說你委屈，你說了，我都幫你出氣。”
他看着她的眼尾：“好不好？”
廚房裏不間斷傳來戚宴炒菜的聲音，他走之前，打開了電視，給安靜的客廳增加了一點聲音。
師樂在沙發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她要說什麽呢？
好像一直以來，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埋在心裏的，她不想麻煩別人，也不想惹人煩，沒有那麽多人會願意管她的糟心事。
哪怕是許婧，是師珒，她都不願意去說。
她覺得這些事，自己能解決，也能承受，大家只要知道那些高興的就好了，剩下的不好，她可以自己承擔。
可剛才，她真的有一瞬間的沖動，想要告訴他，她很難過，很委屈。
她甚至不想要他離開，只要讓他一直抱着自己就好。
她可以說嗎？
她覺得好像在戚宴的溫暖裏，自己顯得很不堪。
但她又很貪心，就像在看到戚宴突然出現的那瞬間，她才明白，她雖然不願意說，但真的非常渴望有一個人能在這個時候出現。
她太需要了。
既害怕，卻又渴望。
師樂起身，走到廚房門口，戚宴拿下了之前的一條圍裙系在身上，正在準備配菜。
他一直注意着客廳，聽到動靜就轉過頭來：“餓了？”
師樂搖搖頭，她沒感覺到餓，只是有些急切地想要确認，這裏有一個人陪着她。
她站在廚房門口，也沒動，只是目光一直追随者戚宴，看着他把一切的東西準備好。
戚宴也不催她，任由她看着。
到最後，他關了火，洗手走到師樂面前，先看了眼她的臉，才出聲，像是要把發呆的她叫醒，他低頭，聲音很柔：“滿滿？”
師樂：“嗯？”
戚宴笑了下：“吃飯了。”
一般吃火鍋的時候，師樂會說話，但她今天只是埋頭默默地吃。
戚宴給她把菜都燙好，看了她半晌，然後問：“今天滿滿不拍照嗎？”
師樂動作一頓，擡起頭來。
隔了幾秒，她搖了下頭：“不拍了。”
“嗯，那今天，換我來拍。”戚宴拿起自己的手機，打開攝像頭，對着她的臉，拍了一張，輕笑一聲，“好看。”
師樂表情有些僵硬。
她剛才是什麽表情？她笑了嗎？以往怎麽笑的來着？
但戚宴已經把手機放下了，他把菜撈出來：“吃吧。”
“吃了才有力氣。”他頓了一瞬，說，“告狀。”
師樂：“……”
這頓飯，師樂吃得很慢，可能是有了剛才戚宴的預告，知道過會兒會發生什麽，可她還沒想好。
察覺到她的抗拒，戚宴壓着自己的神色，也慢慢陪她吃完了這頓飯。
把一切都收拾好以後，他走出來，看到師樂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戚宴腳步微頓。
到了師樂面前，他蹲下身來，看她呼吸平穩，睫毛似乎也沒動，像是真的睡着了。
只是拳頭虛虛握着，嘴巴也輕輕抿着，不太自然。
虎子以前偷懶裝睡時，有了太多的招數，戚宴有了經驗。
只是他沒想到，師樂也會這麽做，真的在一些細節上，是讓人無法自持的可愛。
戚宴短促笑了聲，微微靠近：“滿滿？”
“睡着了嗎？”
師樂沒有反應。
她确實想不到該說什麽了，只能這麽去逃避，只希望戚宴能趕緊放過她。
卻沒想，這人卻蹲了下來，慢慢靠近了她。
以前他會這麽大膽嗎？！
師樂的臉被碰了一下，是她被打的地方，戚宴動作很輕，像是怕她疼，只是一瞬間就收回了手。
她聽到戚宴嘆了口氣。
“正好你睡着了。”
戚宴輕聲說：“那你應該聽不見了。”
他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語：“還好你睡着了，不然我還會有點緊張。”
“師滿滿，我有話跟你說。”
師樂心裏砰的一下，突然炸開來，他要說什麽？
她雖然情感經歷是零，但不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天真女孩，早在她心思不純的時候，就特意關注着戚宴。
有些東西，其實不難看出來。
但戚宴向來小心翼翼，她以為他會一直沉默。
師樂覺得自己快裝不下去了。
戚宴不知道她內心的掙紮，而是靠近了一點，在她耳邊放輕聲音：“師滿滿。”
“我，喜……”
師樂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戚宴察覺到她的動作，話音也停了下來，往後退開了些，無聲地看着她。
師樂看着他的表情，只瞬間就懂了，他知道她在裝睡。
所以，剛才那些都是為了刺激她。
她有一瞬間不知道是遺憾還是什麽情緒，只是跟戚宴對視着。
也睡不下去了，師樂幹脆起身，垂着眸看着蹲在面前的戚宴。
戚宴彎了下唇：“想好了嗎？”
跟戚宴這麽鬥智鬥勇下來，師樂心裏那股煩悶好像都散了很多，幾個小時之前發生的事突然就好遠了。
她想起來就覺得費勁。
比起那些事，師樂好像覺得，自己更想聽到戚宴把剛才話說完。
戚宴發現，怎麽這人睜開眼睛以後，整個人的情緒好像都變好了很多。
她垂着眸，卻像是在思考什麽。
隔了幾秒，師樂忽的勾了下唇，她微微挑眉，帶着挑釁似的，看着戚宴。
她說：“想好了。”
戚宴略感意外。
又聽師樂繼續道：“但秘密嘛，總有要交換的。”
戚宴眸色微沉，隐隐有了預感，再看着師樂挑釁的神色，他心下多了幾分恍然。
他緩聲問：“你要怎麽交換？”
“我把秘密告訴你。”師樂彎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美眸裏像是明晃晃的引誘，“你把剛才沒說完的話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