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城故事(一)

夏憶南訂火車票時才知道已經冬月十九返鄉客流高峰了,此時高鐵動車一票難求,只刷到一張需要九小時車程的普快硬座。

夏憶南簡單收拾了行李,因想着租的房子兩個月後才到期,終究是需要再來一次S市收拾東西的,所以沒有和佳姐穆雪知會,算是個小小的不辭而別。

列車到了X市,閨密靜瑩已開車等在了出站口,兩人緣分奇特,住在同一個大院的員工宿舍樓,上同一個幼兒園,小學時靜瑩就搬走了,當時小朋友們的年齡小,也不懂留下任何聯系方式。上高中的第一天,夏憶南傻癡癡的看着坐在自己後排的小姑娘說:“你長得特別像我們那個院裏的靜瑩。”

周靜瑩很淡定的回答道:“我就是你們那個院的靜瑩。”風輕雲淡的完成了“認祖歸宗”。

每每回到X市第一件事就是開吃開喝,尤其是有老X市人作陪的時候。上了車周靜瑩問夏憶南:“寶貝兒,要吃什麽?”

夏憶南不假思索:“板面和燒烤。”X 市人經常笑言這兩樣是X市餐飲的兩大支柱。

周靜瑩“呵呵呵”笑得鬼斧神工:“你知道嗎,咱們市長出差回來第一頓飯也是這兩樣。”

“說的像你和市長很熟似的。”

周靜瑩笑得更魔性了。車子開到夜排檔,沒有菜單,只供應烤串,板面和啤酒。板面湯是用芫荽根和老的黃色豌豆熬出來的,那種鮮美區別于肉湯,沒有任何腥味,筋道的板面配上黑鹹菜和炸香的辣椒油,絕了真是。燒烤的種類繁多,放在玻璃冰櫃裏一字排開。在客人挑選好的食材後,老板會進行第一次加工,食材烤成七分成熟後,連同一個微型的碳烤爐一并給客人,客人可以自己邊烤邊吃,氛圍極好。

“往年過年的時候都是你最忙的時候,今年怎麽回來了。”周靜瑩邊撸串邊問夏憶南。

“不想幹了,也不想呆在外地了,這次是徹底回來了。”

“那顧陽呢?”周靜瑩問。

“分了。”

“別人是衣錦還鄉,你是落難而逃,沒有節操啊你,你有何顏面面對我這個江東父老?”

“那你還讓我不過江東,客死他鄉啊?”夏憶南白了周靜瑩一眼。

“你現在回來也不會比客死他鄉好多少。”周靜瑩抄起啤酒瓶悶下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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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聽聽?”夏憶南問。

周靜瑩用自己手裏的酒瓶碰碰夏憶南手邊擺着的啤酒瓶,示意夏憶南喝酒。

求人賜教的時候夏憶南自然不能小氣,拿起酒瓶一頓灌,大半瓶下了肚。終于得到了周靜瑩的認可,她擺擺手示意夏憶南不要繼續喝了,說:“你這個年齡單着身回到X市不是作死嗎?那大人還不得按住了讓你相親?我今年一年相親相的是不勝其煩,還籌謀着過了年去S市跟你混混,結果年前路就堵死了。我說最近不是杯子碎了就是眼鏡丢了,都是這些不詳的預兆。”

“你這大大咧咧的樣兒,杯子碎了眼鏡丢了是家常便飯好嗎?還能算上不祥預兆。”

“哈哈哈哈,罵人不打臉,注意節操注意節操。”周靜瑩笑出了豬叫。

兩人推杯問盞,夏憶南喝到迷迷糊糊間還聽見周靜瑩在吹牛:“白酒一斤半,啤酒随便灌。”

喝到天亮才找代駕回到周靜瑩的小公寓,這是周靜瑩躲避父母催婚,省吃儉用給自己置辦的。兩人一覺從早上8點睡到晚上9點,夏憶南看到睡眠十三個小時的戰績,不由感慨家鄉的空氣才是最好的安眠藥。

在外千般好,回家當時難。果然應了周靜瑩的神預言,大姨先是敲打一番夏憶南,裏裏外外就一個意思:當初家裏放你出去追求理想追求愛情了,幾年時間也耽誤了,你也沒成事兒,既然回來了,就安安心心按照X市的大部分正常人的生活軌跡來生活,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否則你會死的很難看。

然後大姨開始撺掇各路親戚各路同事給夏憶南張羅相親,到X市的第二天熱氣騰騰的相親局就組成了。夏憶南沒有任何反抗,規規矩矩去“應聘”。她覺得大姨的訓話可謂是“蛇打七寸”,戳中了她薄薄的臉皮和不強大的內心。

穆雪第二天早上去找夏憶南一起上班,多次敲門無果,電話一打才知道夏憶南已經回了X市,且不準備回S市了,趕緊電話報備給李錦兢。李錦兢聽聞,立刻開車往X市趕去,年前高速一路擁堵,再配上自己火急火燎的心情,這叫一個酸爽。短短的路李錦兢居然開了三個小時才到蘇州,他決定棄車姑蘇,買火車票去X市。電話通知董尤佳買票,結果只有動車站票,站五個小時才能到X市,董尤佳再三勸阻,李錦兢并不在意,仍決意站一路去找夏憶南。

大姨置辦的第一單相親,是她老同學的獨生兒子,斯文腼腆,只是言必談自己媽媽和自己的公務員身份。夏憶南雖不喜歡這種優越感,但也理解,人沒有幾個能離開自己的生活圈子所帶來的影響,X市,就是這個氛圍。

既然是任務,就得好好完成,就像對待客戶,也不能因為不喜歡他就怠慢他。言談過程中,夏憶南盡量按照對方的思維模式走,明裏暗裏誇了對方的媽媽和對方。看着對面男士開心的樣子,夏憶南想:看來我也很會哄別人開心。當時怎麽就不知道使勁拍拍顧陽媽媽的馬屁。可能越是在意的事自己越是廢柴,越是使不上勁。不過話說回來,顧陽媽媽又豈是她幾個小馬屁能夠哄住的,顧陽媽媽只會看一個人能帶來的實際流量。

吃飯的時候,夏憶南接到了李錦兢的電話,中途出去了一下。

“在哪裏了?”李錦兢問。

“在X市了。”夏憶南聲音怯怯,想着當天對李錦兢發的火,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我知道啊。我也在X市了,你在哪裏?”

這話倒讓夏憶南一記愕然:“在恒寧廣場吃飯。”

“我也餓了,很餓很餓的那種。”

夏憶南噗嗤笑了:“這個局不能帶你,我在一對一相親。不過結束後,我可以帶你去吃好吃的。”

“好吧,我去恒寧廣場底樓等你,不見不散閏土姐!”

“閏土姐?!相親很土嗎?”夏憶南一句話沒說完,李錦兢就挂了電話。

再回到餐桌,相親男面色十分不悅。

“不好意思,我朋友問我點事,我們繼續吃飯。”

“哦,哈哈,我還以為是借着電話中場離開。”相親男倒是不留面子。

夏憶南不好意思的笑笑,心想:為了大姨的面子,我要撐到你主動離場。

餐畢,相親男很有禮貌的主動要求送夏憶南回家,夏憶南婉拒又婉拒,相親男走後,夏憶南長長出了口氣,真想告訴大姨和她的同學:為了你倆老人家的面子,兩位相親青年真是很拼很拼的在扮演高素質。

假裝出門自己打車的夏憶南,在确認相親男的車走後,迅速給李錦兢打電話:“在哪裏了?”

“轉身。”

夏憶南回頭,李錦兢站在她身後20米的地方抿嘴笑,夏憶南也會心笑起來,剛才緊繃的神經瞬間放松。兩人朝對方走去,李錦兢先開口:“傻子,你怎麽回來的?這個節骨眼不知道票難訂啊?”

“綠皮車硬座呗。”

“呵呵,待遇不錯。”

“謝謝誇獎。您老人家怎麽來的?”

“你是硬座,我是硬站。”

夏憶南哭笑不得:“你的車呢?”

“高速堵車,我把車扔在蘇州了。”

“老板,你受苦了。”夏憶南嗫嚅道。

李錦兢深嘆一口氣:“跟我回去吧。”此時他聲音低沉,目光切切的望着夏憶南:“按照你喜歡的工作方式,要加班也好,要累死也好,總之,跟我回去。”

一句“跟我回去”讓夏憶南眼睛泫然,這是她幾個月來無數次幻想過的畫面和幻聽過的話語,如今見到了也聽到了,只是對面的人不是顧陽。她曾無數次替顧陽找借口,也許是自己換了電話,也許他不知道自己的去向,也許......

可令她難過的是,現在自己無法再替他編出像樣的借口了,因為連一個從來沒有來過X市的同事如今都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如果顧陽是願意的,他怎麽會想不到來X市,何況他知道自己的家。

當年我不辭風雪的去追逐你,今天又何嘗不想得到你同樣的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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