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腰肚面+破局

顧希言此時也未就寝, 他拿出那張棋譜仔細琢磨。這盤棋黑子明顯處于劣勢,不出幾步就會陷入死局。有什麽方法可以破局呢?他覺得腦中亂得很,一時找不到頭緒。

正在此時老仆陳伯來報:“少爺,韓治中來訪。”

夜已深了, 韓沐此時前來必有要事, 顧希言當即請他到書房。韓沐此時不及寒暄, 徑直道:“伯約, 我想到破局之法了。”

顧府丞眼睛一亮, 沒料到韓沐此次與他想到一起去了。他順手從書櫃中拿出棋盤和棋子, 将黑白兩子對照着棋譜排列好, 沉聲道:“敢問以何法破局?”

韓沐笑道:“伯約平日笑我是棋癡, 殊不知眼下卻派上了用場。這還是和我明淨寺的淨慈大師對弈時學到的招數,你看......”

韓沐右手持黑字,一面破局一面向顧希言解釋道:“只需在此處打個劫, 然後沖其要路連續殺掉兩個白子, 此局可破。”

顧希言眼睛一亮,喃喃道:“确是如此。此局可還有別的破法?”

“這......”韓沐沉吟道:“應該沒有別的法子了吧。不過我也不大确定。明淨寺淨慈大師棋藝高超,若去請教他, 定會有收獲。”

韓沐見顧希言點頭不語, 內心一動道:“伯約是不是也覺得, 方夫人随身攜帶的這張殘譜大有深意。或許要破解此案,必得由這殘譜入手。”

顧希言沉聲道:“這也是我的猜測罷了,張侍郎的府邸我已令衙役嚴加看守,明日一早我們便去談個究竟,或許能找到玄機。”

已近醜時,二人忙碌了一天皆疲憊不堪,顧希言便留韓沐在府中歇下。二人躺在榻上打了個盹, 還未睡熟,天已經蒙蒙亮了。

此時老仆陳伯上前問道:“少爺、韓治中,已是卯正該起身了,可在家中用了早餐再出去?”

“不必勞煩您老人家了。”韓沐随即道:“我們在附近面館吃碗面就好。”

顧府的南側有一間開了多年的老店,做的腰肚面遠近聞名,每日午時便打烊,一大早便有人來排隊。

二人輕車熟路來到店內,此時店中食客已經不少了,店家引着他們在一張狹窄的桌子旁坐下,笑問道:“二位還是老樣子嗎?”

顧希言點點頭:“和往常一樣兩碗腰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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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店的特色是面條一鍋一煮,小鍋細烹。用料也很有特色,高湯是用新鮮豬骨熬制兩個時辰而成的,色白汁濃,腰花、豬肚也是昨晚剛剛采買的新鮮材料,所以格外美味。

掌廚的是一位高高胖胖的中年男子,只見他動作娴熟地在小鍋內加入一勺高湯,兩勺清水,再陸續加入腰花、豬肚、青菜、雪菜等配料,最後取出事先擀好的面條放入小鍋中大火翻煮,不出半炷香的時間,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腰肚面便做好了。

這碗面分量很紮實,飯量大的成年男子吃綽綽有餘,腰片開麥穗刀,表面剛剛熟,中間還隐隐帶着血絲,一口吃下口感像是嫩豆腐,絲毫沒有腥味。在油潤的湯汁裏泡上片刻,再取出來,中間的血絲便已經消失了,入口脆嫩,就像是在吃家常豆腐了。可見廚師對火候把握十分精準。

豬肚是鹵過的,有淡淡的五香味,軟嫩滑爽,咀嚼之間特別有趣。韓沐嘗了腰片和豬肚,又喝了一口湯,發出滿足的喟嘆:“這家店的腰肚面真是地道,湯汁濃稠鮮甜,不過比醉仙樓的還差了些,醉仙樓腰肚面的湯頭是用豬骨加鹹骨一起熬制的,喝起來更加鹹鮮适口。”

韓沐注意道顧希言的臉色迅速黯淡下來,深悔自己失言,忙打岔道:“是我雞蛋裏頭挑骨頭了,這家店已經很好了。伯約趕緊動筷子,我們還得趕緊去張府呢。”

顧希言的面色已是平複如常,他吃飯的速度很快,面條很筋道,浸潤了濃稠的高湯,根根入味。腰片軟嫩彈牙,豬肚醇香十足,配上清甜的菘菜十分适口,不到一會兒功夫,他便已經将面前這碗肝腰面吃完了,連湯也喝得一點不剩,反而催促韓沐道:“我們走吧。”

短短幾個月時間,張侍郎與方夫人相繼暴亡,張府的管家李貴沮喪異常,更令他苦惱的是,應天府一衆衙役昨晚将府邸嚴密看守起來,府上下人一舉一動皆十分不便。

李貴聽聞顧希言和韓沐來訪,也不敢怠慢,一徑引着他們來到方氏的起居之處。

張府地方軒闊,張侍郎與方夫人日常起居并不在正房,而是在後院四間廂房內。這四間房子三明一暗,三個明間是張侍郎和方夫人燕居的地方,正中間是客廳,擡頭匾額上寫着清風堂三個字,紫檀木大案上懸着一張仇英的《煙霞圖》,地下兩溜六張紫檀木交椅。

顧希言和韓沐打量了片刻,并未發現什麽異常,便向東面走去,這間房與卧室連接,放着油布、水壺、臉盆、等零碎物件,也并無什麽不妥,再往東走就是卧室,靠北牆西頭便是床榻,拔步床上挂着蔥綠湖绉的紗帳,顧希言掀開帳子檢視,除了被褥引枕并無他物,南牆東頭臨窗有一架梳妝臺,上面擺的都是女子的胭脂水粉,韓沐拉開抽屜,裏面亦空無一物。

二人微感失望,正打算去張侍郎的書房,顧希言忽又問道:“我記得還有一間房子我們還沒去過吧?”

李貴愣了一下道:“再有就是西面暗間的佛堂了。老爺夫人不常去那裏,這兩天府上事情多也沒顧上打掃,二位老爺還要去嗎?”

顧希言并不作聲,目光卻不容人抗拒,李貴忙将二人向西引去。

西暗間最顯眼的擺設是北面架幾上擺的一位觀音大士像,李貴見顧希言和韓沐都留意這裏,便解釋道:“夫人信佛,遇到什麽不順心的大事,總是燃上幾根藏香,在這裏禱告一番。”

顧希言點點頭,又問道:“張侍郎來過這裏嗎?”

李貴笑笑道:“老爺常說自己是儒門弟子,原不信神鬼之說,這佛堂自然是不去的。”

“哦。”顧希言一面漫不經心地答應,一面留意到觀音大士後面的牆上,竟是一副石雕的《金剛經》。這幅《金剛經》占據了大半面牆,是由一片片方塊拼合而成,每個方塊上都刻上了經文。

一旁的韓沐已經出聲念了出來:“第一品,法會因由分。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伯約,這正是金剛經第一品,左側雕刻的是金剛經第二品,善現啓請分,這經文有什麽不妥嗎”

顧希言看了李貴一眼,開口道:“你先退下。”

李貴無聲退下後,顧希言低聲道:“季安,近來我查了張侍郎的履歷,他在任刑部侍郎之前,曾經做了六年的兩淮鹽運使,兩淮一帶近年來私鹽拘禁不絕,我懷疑......”

韓沐眼神一亮道:“伯約的意思是,張侍郎帶頭販賣私鹽。”

顧希言示意韓沐噤聲,湊近他耳語道:“據我所知,張侍郎亦是寒門出身,可張府的豪奢你是親眼見到的,這些天我令人秘密訪查,他在金陵、揚州兩地私下置的産業也相當驚人。僅僅憑國朝官員那一點俸祿,如何能在短短十來年中辦下如此大的家業。”

韓沐深以為然:“販賣私鹽便是來錢最快的法子,風險也最大。可眼下我們并無證據啊,這經文可有什麽玄機。莫非這佛堂就是藏污納垢之處?”

顧希言凝視了牆壁的經文片刻,忽然開口道:“伯約,你看這牆上的經文是不是很像棋局。”

韓沐內心一動:“這金剛經與棋局唯一相似之處,便都是由一片片的方塊拼合而成,莫非?”

韓沐将方夫人留下的那張棋譜從袖中取出,對照經文端詳了好一會兒,并未找到什麽暗示,心中一陣惱怒,索性上前摸了摸經文,用力向下按去,卻并無異樣,不由抱怨道:“張允中這老頭子到底搞得什麽鬼花樣?”

顧希言索性将架幾上的觀音大士像挪開,默默注視了經文一會兒,忽然失聲道:“季安,你來看,這經文的顏色是不一樣的。”

韓沐仔細端詳片刻,也發現了異樣:“的确,經文有灰色的,亦有黑色的,若不仔細看還真是看不出來,而且有的經文摸上去很是滑潤,像是有人經常動過......”

顧希言又看了一眼棋譜,沉聲道:“季安,你到左側去,以灰色經文為白子,我在右側,以黑色經文為黑子,按照我們昨晚演繹的破局之法,且以這面牆為棋盤下一盤大棋。”

韓沐眼神一亮,與顧希言一起按破局之法依次按下牆壁中的經文,分別是“入我座中,善護菩提”八個字。每按押一字,經文便向下縮入半寸,到了最後“菩提”兩個字縮入時,佛堂的地面吱呀作響,不出須臾便露出幾尺寬的門洞。裏面黑漆漆的并無光亮。

韓沐不由大喜:“這座佛堂果然有機關。張允中的老巢終于被我們發現了。”

韓沐打了個呼哨,一衆衙役很快便趕到了佛堂。見到裏面竟然有這樣一處隐秘的所在,皆面露驚異興奮之色,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顧希言此時已完全冷靜下來,提高了聲音囑咐衆人道:“留一半人在上面把守,時刻留意張府的動靜,另一半人随我和季安下去探一探這密室。”

衆人忙應諾了,顧希言取了一只火把照明爬身入內,韓沐與一衆衙役緊随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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