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女士過世那年,池漁在暗網找過殺手。
暗網被稱為“深層網絡”,采用多層次加密多節點編碼系統,搜索引擎無法捕捉,用戶需通過特定的隐身軟件方可訪問。
因為難以監管和追蹤的高隐蔽性,暗網充斥着大量非法交易平臺——買|兇|殺人比比皆是。
池漁甫接觸暗網新大陸,卯足勁在所有能找到的網站發布了懸賞任務。
半個月過去,她收到一條回複:[這位老板有空了解下行情,大家讨生活的,不讨飯。另,感覺你年紀很小,作業做完了嗎?]
四年級小學生池漁就郁悶地去寫作業了。
寫完以後她不死心地去看了別人發布的暗殺懸賞,發現別人的賞金單位是電子貨幣,雖然數額低,換算通用貨幣,最少比她提供的獎金高出九百多倍。
小池漁通過進一步計算知道,她要一分不花攢夠三十年才能雇得起殺手。
也不一定。
比較歷年豬肉價格,預測物價上漲趨勢,三十年後通貨膨脹的概率很大,她照樣雇不起。
所以有時候池漁既納悶哥姐們哪裏弄來的錢請殺手,又唾罵鐵種馬池億城一毛不拔活該當鳏夫——除了每月低保,池億城從不給子女現金。
非人們蜂擁入住屠宰場這晚,池漁去了冷庫。
殺手二號二耙子反複哀求“給我水”,殺手一號一口一個“我neng死你”。
唯獨被陶吾吓得尿褲子的殺手三號依舊昏睡不醒,偶爾發出含糊不清的夢呓。
池漁專心聽了會兒,發現和眼刀男跳樓前念叨得差不多,殺手三號念叨的也是某種外語……或者咒語。
夜深人靜。
Advertisement
池漁躺上床,腦海裏隐隐約約閃過一個念頭:眼刀男跳樓自盡是因為陶吾,殺手三號至今人事不省疑似神經錯亂也是因為陶吾。
為什麽?
明明是團沒有攻擊性的奶白小毛球。
池漁小幅度翻身,約是神獸感官靈敏,聽到動靜微微側目,慣常挂着——反正比月色亮眼的笑。
這麽愛笑幹嘛不去賣笑,犯得着打白工。
池漁拉上眼罩。
一夜無夢。
睜眼下意識看門口,不見陶吾蹤影,床頭櫃上有一杯放了綠葉的清水。
水意外甘甜,池漁一口氣喝光,沒留心葉子也順道滑入口中。
甘甜原來是葉子的作用。
出去逛了圈,仍沒看到宣稱24小時貼身保護的神獸保镖。
毛坯是名副其實的水泥毛坯房,除了池漁住的那套,其餘的連門都沒裝。
餘光掠過的盡是外形不拘一格的非人。
想着騰出來的抽屜已經被非人們的零鈔填滿,池漁考慮要不要買點布簾當門窗。
樓梯口卧着一只毛發棕黃胡子蒼黑的……女羊。
羊小妹歡快地一躍而起,“小池總早啊,小池總在找陶吾吾嗎?陶吾吾去買早餐了很快回來。小池總放心哦,陶吾吾交代過了,她不在的時候我們會保護好你的。”
三條舌頭有條不紊地說着人話。
“別看我們在化形期,正因為在化形期,比一般人還能打的哦。特別是我們阿牛哥。嗨,阿牛哥!”
池漁扭頭一看,從房間走出的牛頭人環抱水桶,碰上她視線慌忙低頭,緊張地摳起鐵桶漆皮,“小池總早上好。”
“以前我擺地攤碰上臭流氓,都是阿牛哥幫我打跑的。”羊小妹俏皮地甩着尾巴,“我們阿牛哥啊,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牛頭人眼神閃爍,後背貼上了牆壁。
“武藝千般阿牛郎,夜挑八百惡人腸,昔日替天行道義,而今解難離困危……”
羊小妹陶醉于自己的即興說唱,沒注意小池總的臉色多雲轉陰,不知為何戴上膠手套。
牛頭人看得清,摳禿了鐵桶翹起的漆皮,拼命給她使眼色,“羊小妹!”
羊小妹轉向池漁,“命運……”
池漁招招手,“來。”
羊小妹踢着“噠噠噠”的小蹄子蹦蹦跳跳過來,不忘唱全,“多舛小池總……”
“張嘴。”
羊小妹聽話地張開嘴。
池漁飛快幫羊小妹的三條舌頭編好麻花辮,“好了,閉嘴。”
陶吾提着早餐從樓梯間出來,羊小妹“嗚嗚嗚”地還沒閉上嘴。
“我下去了,不用跟。”
池漁接過陶吾遞來的早餐,徑自去電梯間。
早餐豆漿小油條加金魚馄饨,并一兩生煎。
馄饨湯紫菜和蛋花料很足,放了蝦皮,點了麻油,鮮香撲鼻。生煎咬開皮,肉香随流出的湯汁四溢。
包裝普通,沒标明餐廳信息,味道是真好。
生生饞醒了殺手一號和二耙子。
不過有可能是被洗牲畜用的高壓水槍沖醒的。
池漁吃了三分之一有了飽意,忽然反應過來她是不是連陶吾那份也拿走了。
随即放下剛準備插吸管的豆漿。
轉念一想,管她呢,反正跑得快,自己再去買呗。
于是又拿起來。
但豆漿的甜腥冒出來,她還是沒喝。
二耙子哭出氣喘,“給我一點……求求你……”
殺手一號忙着舔頭發流下來的水珠,聽到二耙子說“我什麽都告訴你”,只是啐了聲,沒像昨天那樣叱責他。
“扛這麽多天,你們也挺專業的。”
池漁轉手往杯蓋倒了一點豆漿,用長鑷子夾着送到二耙子面前。
吃夠了調料齁鹹的方便面,微甜的黑米豆漿不亞于珍馐美味。
二耙子紅着眼眶抿幹淨杯蓋的豆漿和蒸餾水,虛弱地哀求:“再給我一點……”
“先回答問題。”
“您問。”
“你們三個搭檔多久了?”
殺手一號對二耙子的态度雖有點居高臨下,但看得出有交情在。而且,那晚上三人表現出的默契也非一朝一夕能養成。
“七……我想想,八年了。”
“哪裏接的任務?”
“經紀人發的。”
“你們跟經紀人怎麽聯系?”
“短信。”
“說詳細點。”
“一般是經紀人給我們發信息,去某某商場的某儲物箱取東西。有時候是資料,有時候是一次性手機,現場指示。”
“除了你們,經紀人手下還有別的人嗎?”
“有。”
“你們對其他人了解多少?有聯系渠道嗎?”
二耙子瞄了下殺手一號,底氣不足道:“大家幹的是送命的買賣,有啥好聯系的。”
“經紀人從哪裏接單?”
“您問到商業機密了小姐姐。”二耙子忍不住問,“你咋不問誰想殺你?”
“我知道是誰。”
二耙子擠出個看不出是哭是笑的表情,“你問的我都照實說了,能……能再給我口豆漿嗎?求你了。”
池漁給他加了一杯蓋。
這時,殺手一號問:“你是不是姓池?”
池漁沉默了下,決定收回“挺專業”的評價。
“你們做業務都不事先調查目标詳情的麽?”
二耙子又驚又喜,而且喜大于驚,“你真是小池啊?”
池漁拿走他沒喝完的豆漿,涼涼道:“現在知道,晚了。”
“我們哥仨辦事沒那麽講究,雇主提供照片和方位,閻王爺才管你姓甚名誰。”殺手一號低沉地笑了聲,一掃往前的陰冷,“你說你十四歲被人關過,我估摸下來應該是你。”
二耙子插話道:“關你那幫傻叉車裏睡覺開空調沒開窗,憋死了。嗐,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看來你們殺手間消息蠻靈通的。”
“是你在我們殺手界太有名了,小池。”二耙子腆着臉說,“商量個事兒,你別給我們吃方便面了行不。真的。再吃下去就腌木乃伊了。”
“還有別的傳說嗎?”池漁掰了一半小油條給他。
“有有有!”二耙子感激地直點頭,吞下油條,迫不及待地說,“第一次聽說有人分期付款付傭金,目标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是你吧。我聽說的時候,跟我大哥說這人是出來搞笑的吧,分期付款誰接。”
殺手一號接話:“還真的有人接,是個吸面粉的。”
“吸面你知道吧。就那個,反正得定期吸,不吸會死。”
“說回來,吸面的收了定金當晚就出去買面,結果好死不死碰到個釣魚的,就被抓進去了。後來雇主還找吸面的經紀人要定金,還個粑粑的定金。”
“經紀人煩了,幹脆自己找人免費給他們套麻袋。”
池漁:“……哦。”
一時不知該感慨她哥姐果然一如既往沒出息,還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忽然又想起給她留言的那位暗網用戶。
在懸賞網站寫下讨生活的,是個也要吃飯喝水的人……吧。
池漁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你們的手機在哪裏?”
臨上去前,她把三名殺手放回地面,留下小油條和兩只生煎,不顧二耙子百般哀求,帶走了吃過的馄饨。
出電梯便看到房間門口站着林鷗。
羊小妹在林鷗的撫摸下閉緊嘴巴呆滞如雞。
“漁寶兒。”林鷗胡撸了兩下山羊耳朵。
池漁沉下臉:“你來幹嘛?”
“我戲服落你這兒了,是商家找人手工做的。上次拍了一半沒拍完要接着拍,着急用。”林鷗連忙說,“我給你發了信息也打過電話,所以就……”
池漁進去拿了疊整齊的黑色長袍出來,“沒洗。”
“哪能讓你洗。”林鷗拿了衣服不着急走,一把揪住戰戰兢兢想溜走的山羊的尾巴,“……屠宰場老板終于準備宰羊練手嗎?”
池漁還沒想好怎麽解釋,羊小妹咩地一聲慘叫:“不要哇!!”
林鷗抱起雙臂,看了面色如常的池漁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揪了揪耳垂,鎮定自若道:“什麽時候動手?殺完以後怎麽弄,烤全羊還是煲羊肉湯?”
一道影子猛地朝她撲過去。
山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抱着林鷗的大腿痛哭流涕:“別別不不要殺我我不好吃啊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 池漁:#打卡# 今天槽神獸了嗎?槽了。
陶吾:不,你沒有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