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池漁和柴三姐約定的時間在晚上,主要考慮非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通常意義的晚上至少要到天黑,夏季晝長夜短,按她前陣子的觀察,只要月亮在天幕露頭,非人們便三三兩兩地往北區空場。
沿江區域溫差較大,溫度降一點,缥缈霧氣會成為非人的天然僞裝。
天色将晚,池漁下樓前看了眼北區。經受一天灼烤,荒草軟塌塌地貼在地面,鋪就了一張碩大的綠色地毯,沒看到非人的影子。
池漁皺皺眉。
林鷗走前,順便讓為密室逃脫忙活了幾天的非人們提前下班。這幫非人不老老實實曬月亮,跑哪裏去了?
她等了半刻鐘,仍看不出非人影蹤,索性不管了,背上塞好小神獸的包。
屠宰場這幫租客精得很,領到林鷗的第一筆日薪,就有幾個非人颠颠兒地跑來要提前續租。
池漁當然拒絕了,說好的一個月,多一個小時都不行。
算起來,離和老大池子的約定期限還有不到二十天,她無法想象那之後何去何從。
因為理論上,只有兩種可能……
池漁搖搖頭,驅散了腦海無關緊要的雜念。
非人們就聚在南樓邊角的一間暗室。
小池總是甩手掌櫃,活動空間在自己的房間和地下,很少幹涉非人行動——除非哪個沒眼力勁的打擾到她。
所以此次由阿植發起的聚會部分非人免不了忐忑。
小池總在地下幹什麽,大夥心知肚明。當初老陸千叮咛萬囑咐,如非萬不得已,不要擅自插手小池總的事。
Advertisement
狌狌憂心忡忡:“咱們真的要管,要是小池總不高興了,把咱們都趕出去了怎麽辦?”
阿植反問:“林總走前難道沒說過要保護好小池總?”
“保護小池總,我們?”牛魁一臉茫然,“小池總用得着我們保護?”
“這回有11個人呢!”阿植拍打鐵皮水桶,恨鐵不成鋼,“懂不懂什麽叫雙拳難敵四手,魁哥!”
牛魁伸手在水桶撥了兩下,接着埋頭進去檢查兩條魚是否還好,甕聲甕氣道,“陶吾在呢,哪用得着我們。”
“對啊,有陶吾。”狌狌附和道。
“你們這個消極思想,真是可悲!”阿植揪着狌狌手臂上過度旺盛的汗毛,“咱就不能多為将來想想?”
阿植板着一張小臉,看起來比周圍幾個成人形态的非人更嚴肅:“咱又不是越俎代庖,咱們好不容易覓得栖身之地,得捍衛自己的領土啊朋友們!”
經過阿植百般努力,衆非人燃起鬥志,如此這般那般地計劃了番,成功散會。
衆非人離場,雙頭豬并封終于戰勝了選擇困難,決定從前門進入會場。
并封哀傷地嘆了口氣,對着空蕩蕩的會議室發表意見:“難道不應該是殺手們自求多福……嗎?”
十三殺手團的海鹽和碘鹽在屠宰場對面小區。
透過望遠鏡,碘鹽看到一個衣着樸素的大個子走出屠宰場大門。
大個子身材像座塔,大鼻子銅鈴眼,背着大鐵桶,邊走邊往頭上戴黑色頭套。
碘鹽一驚,把望遠鏡遞給海鹽:“這人從哪兒冒出來的?”
海鹽看了看,“咱們三班倒,誰進誰出都寫備忘交給三姐了,沒道理放過這麽一大個子啊?”
碘鹽若有所思:“除非他一直在這裏。”
海鹽忽然“啊”地一聲,放下望遠鏡,“他在看我們。”
戴好頭套的大個子左右張望,就在剛剛,他準确無誤地把視線投向兩人所在的方位。
碘鹽和海鹽耳朵貼耳朵,兩人共用一只望眼鏡。
銅鈴眼越來越大,碘鹽遲鈍地意識到什麽,轉頭向海鹽道:“就咱們兩個回深市,現在。”
海鹽說:“來不及了,哥哥。”
明明前一刻還在四五百米外的大個子竟一眨眼來到身前,龐大身形投下的影子籠罩了兩名殺手團成員,他搓搓手,憨厚道:“請跟我走一趟。”
非人捍衛領土第一戰,毫無疑問牛魁勝。
……
對非人自作主張的行動并不知情,知道了有可能大發雷霆的小池總又一次看向窗外。
北區偌大的空場升起薄霧,影影綽綽,但池漁就是知道霧裏沒有一個非人。
和霧升起來的,還有一絲絲令她警惕的莫明情緒。她揉捏掌心,仔細分辨這種情緒是類強迫症産生的焦躁,亦或是提醒她事情正在失控的第六感。
池漁拉開單肩包拉鏈問陶吾:“記得我交代過你什麽?”
小毛球用靈感回答:“不幹擾你的前提下,全心全意保護你,呵護你周全。”
靈感傳音的音色和平時說話差不多,但因為直抵大腦深處,平白多了幾分貼耳低語般的溫柔。
池漁忽略了頭頂癢癢麻麻仿佛有人在吹氣的感覺,又問:“我能不能用‘靈感’跟你說話?”
小神獸在包裏轉了個身,露出澄黃的眼睛,猶猶豫豫地說:“不知道。”
池漁追問:“不能?”
小神獸眨眨眼睛,“……是吧。”
“那你也不要再這麽跟我說話了,來而不往非禮也,懂嗎。”池漁把神獸包關進抽屜,轉向腳步聲漸響的走廊,“進來。”
幾秒後,一女一男出現在沒有裝門的門口。
柴三姐四五十歲的樣子,個頭瘦小,氣場挺足,眼神落在人身上,似乎自帶利器,看一眼,刺一下。
看了池漁好一會兒,語調平平道:“池總你好,我是柴三姐,這是我的副手橄榄油。”
橄榄油身形圓碩,偏偏脖子很長,腦袋很小,公文包抱在腹部,直挺挺站着,看上去很像油瓶。
池漁推了下桌子,座下轉椅“咕嚕嚕”後退兩米,“沒多的椅子。”
她一攤手,示意二位自便,想坐桌子也行。
柴三姐真就不客氣地坐上桌子,“謝池總撥冗相見。”
池漁:“談什麽,說吧。”
柴三姐單刀直入:“你把人還我,我們現在立刻回老家。你這單生意我不做了。”
池漁提起唇角,皮笑肉不笑,“起碼你得告訴我,花大價錢雇你的人是誰吧?”
柴三姐:“商業機密,恕難透露。”
池漁起身往外走。
不知道什麽給柴三姐的錯覺和臉面,這時候扯商業機密的幌子,以為到了她的地盤還能跟她談條件?
蠢不要緊,蠢且盲目自大要命。
橄榄油趕忙追上來:“小池總,其實是……我們不知道雇主是誰。說實話,我們早知道目标是您,也不會接下這單生意。這次是為了自家兄弟。您放心,我們走了肯定不會再回來。”
槽多無口。
所謂的生意是一條條生命,這次在她這兒栽了跟頭,覺得生意難做,所以屈尊纡貴來跟她這樁“生意目标”談判。
但她手裏明明有沙茶醬自白的視頻,足夠致十三殺手團死地。
沙茶醬和豆瓣醬是兄弟,一單單“生意”就不是別人的兄弟姐妹?
她沉默了一段時間。或許以為是橄榄油白臉唱夠,小池總松動了,柴三姐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開個價。”
池漁一聽,笑了。
橄榄油也笑。
池漁回到椅子上,“聽說那邊給了你們不少錢。”
她報出錢多打聽到的天文數字。
橄榄油聽了連連拍公文包,“事成才有那麽多,事沒成……”還想再說什麽被柴三姐瞪了眼。
池漁挑了挑眉,“一半定金總到手了吧。”
柴三姐等着她往下說。
池漁從單肩包拿出紙筆,寫下賬號,交給柴三姐,“現在,轉給我。”
“沒那麽多。”柴三姐說,煙熏嗓沙啞低沉,“不可能全部給你,我必須見到人。”
“按你們的規矩,付一半定金,我就讓你們家人團聚。”池漁抖抖紙條,“倒計時三分鐘。”
柴三姐接下紙條,轉手遞給橄榄油。
橄榄油從公文包取出筆記本,噼裏啪啦一通操作,把屏幕轉給池漁。
“好,跟我來。”
她有意走的滑道,毫無防備似的把後背露給柴三姐。
越是這樣,柴三姐和橄榄油越不敢有動作——往好了想,他們談判的誠意是有的。
嗅到一絲若有似無的青草甜香,以及更為濃重的魚腥,池漁放慢腳步,向柴三姐道:“我改主意了,你們去上面等。”
池漁蹑手蹑腳往下走,到轉彎的地方停下。
“你們怎麽都把人帶回來了?”阿植語調拖出哭腔,“你們怎麽就不能學學魔怪,像上次那樣裝協管罰款把他們吓走啊!”
池漁聽了一耳朵,意識到她的不祥預感成真,大晚上不曬月亮的非人們果然擅自插手。
阿植嚎啕大哭:“你們怎麽這麽笨啊,把人帶回來搞什麽!小池總發現了怎麽辦啊啊啊啊?!”
“你說要阻止他們的,我們在外面都露了臉,不帶回來,回頭他們跟別人說見過我們,那我們可全完了。”這好像是狌狌。
“小池總都把壞人放在地下,我們現在撤退,讓她以為這都是她自己抓的,怎麽樣?”
“你長了兩個腦袋就是為了自己跟自己打架嗎并封?”阿植哭得聲嘶力竭上氣不接下氣,“你是傻可是小池總不傻啊!”
上面,柴三姐等太久,也耐不住地往下走。
池漁腦仁疼,從包裏摸出只易拉罐踩扁,一腳踢上滑道兩側水泥牆,随後向下滾。
鋁罐和水泥地摩擦發出的聲響很快驚動了非人。
“逃啊!”
“溜之大吉!”
估摸非人逃走了,池漁不耐煩地呵斥殺手團頭子:“着什麽急。下來。”
她以為非人們會把殺手們帶走。
她真的以為非人短短一會兒工夫能集齊十三殺手團剩下九個人,至少能在逃走的時候順手把戰利品塞到犄角旮旯。
但沒有。
燈開的瞬間,地上橫四豎五躺着九個人,各個五花大綁。有三個醒着的,三臉懵。
剩餘六個都睡着,安詳地睡着。
池漁摸摸鼻子,回頭看了看柴三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什麽……看來我們說好的價格得翻一番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