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陶吾這次化形毫無征兆,聲音落地,人從林鷗斜後方的立柱走出。
一如往常戴着棒球帽,帽檐陰影遮罩了迥異常人的眼睛。
池漁不自覺地按了下後頸,随後掌心覆在頸後,晃晃腦袋,假裝這番動作是因為頸椎不适。
林鷗看看池漁,又看看後面冒出來的陶吾,“殺手……哈?”
池漁本來以為她會更淡定一點,她似乎挺了解自家兄弟姐妹的手段。
但聽說外面守着殺手團,林鷗的驚詫溢于言表,嗓音變了調,像一張繃緊的紙,再加少許力道恐将破裂。
林鷗也意識到這點,清清嗓子,“11個人的殺手團?”
她把陶吾說的話重複了遍,“等了好幾天?”
“嗯。”池漁望向窗外。
江南屠宰場坐落于望江路88號,目前在用的出入口只有主門,就在此刻三人身處的南樓。
從三樓看過去,正好看得到馬路對面停着一輛白車,車身印有共享汽車标識。側窗貼了防曬膜,囿于角度和車內昏暗的關系,前窗看不出駕駛座和副駕有沒有人。
門前空地鋪設地磚和綠化帶,往前的瀝青路被曬化了,升騰的滾滾熱浪扭曲空氣。看久了,總感覺車身時不時輕微搖晃。
“那輛車?”林鷗問陶吾,“太明目張膽了吧?”
“車裏是新來的,其他人在前面小區。”她側耳傾聽了片刻,向池漁耳語道,“現在出來了。”
說話時,陶吾右手放在池漁肩上,指腹搭在後頸骨點上。
池漁微微仰頭,輕點變成觸碰,缺失的感覺瞬間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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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點類強迫症的症狀,習慣一旦養成,些微的差異都會引起不适。
于是比起陶吾心直口快洩露“機密”,池漁更在意她怎麽知道柴三姐等11人守在外面。
這幾天除了飯點離開幾分鐘去覓食,小神獸寸步不離。
殺手AB盡管失足淪為階下囚,但裝備和身手是專業級別的——是她垂涎已久但買不起,只好自己動手制作的那種。
要麽是小神獸和外面的精衛串通一氣,知人所不知,要麽是柴三姐沒想過掩飾,故意暴露。
前一種可能無所謂,後面那個只有一種解釋——
柴三姐真心實意要談判。
池漁傾向于後一種,耐下疑問不表。
林鷗此前沒見過陶吾,以為她是屠宰場的租客。雖然對她和池漁的親密略感意外,但眼下的狀況讓她無心他顧,馬上轉回正題:“怎麽辦,報警?”
兩雙視線齊齊投向她。
林鷗目不暇接,她問的是池漁,人自然對着池漁,沒注意到陶吾瞬間亮出的尖尖的虎牙。
池漁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啧了聲,“你在開玩笑?”
報警拿來威脅非人,效果立竿見影。但真有警察來,恐怕第一個被抓的就是她。
林鷗拿起桌子上的手機,“那我找人。”
“不用。”池漁輕描淡寫,“我搞得定。”
林鷗劃拉着通訊錄,沒掩飾懷疑,“沒事,你老姐我混跡江湖這麽多年,還認識幾個道上的朋友。”
池漁推了把陶吾,“介紹下,我保镖。”
陶吾摘下帽子,禮數周全地點頭致意。
側面看她的眼睛,色澤淺淡,幾近琥珀,但瞳孔和人無異,是圓的。
年紀輕輕,上揚的唇角挂着笑,個頭只比林鷗高出一個指節,怎麽看,都跟保镖畫不上等號。
還不如保留非人特征比較有說服力。
林鷗毫不掩飾對陶吾的懷疑,劃屏幕的動作頓了下,卻是找到聯系人要點撥出鍵,池漁不得不按下手機,“她可以的。”
陶吾又點頭,“我可以的。”
池漁在心裏嘆氣,扯了下陶吾的襯衫衣角,指指牆角的水泥袋,“你能不能……”
給她表演一個?
但她剎了話頭,保镖歸保镖,讓人像街頭賣藝似的表演徒手搬水泥,委實不尊重非人了。
然而陶吾意外迅速地領悟了潛臺詞,二話不說蹲下來,輕輕松松抱起四袋二十五公斤裝的水泥。
林鷗張了張嘴,“……哇哦。”
樓下響起羊小妹吵吵鬧鬧喊歐姐姐的聲音,林鷗眼神閃爍,問:“她是……?”
是非人嗎?
“你放下吧,髒。”池漁回避了林鷗的探詢,錯身來到陶吾那邊,掏濕巾給陶吾擦手。
陶吾乖乖站着,任由池漁飽含嫌棄地拎着袖口擦去手心手背的積塵。
兩只手都幹淨了,她翻手看看,擡頭彎眼一笑,“謝謝漁寶。”
尾音爽利,不帶兒化音。
林鷗轉而問陶吾:“你哪個安保公司的?”
陶吾沒回答。
池漁再次強勢介入,她找不到地方扔垃圾,瞄上了陶吾的褲子口袋,把髒濕巾疊整齊放回包裝袋,塞進她口袋,不忘囑咐道:“濕巾也是幹垃圾,別扔錯了。”
陶吾這次的化形完全是人類外表,沒用術法之類的清去髒污,說明她有意識隐藏自己的非人身份。池漁也不想暴露。
“不行。”林鷗猛搖頭,“力氣大不行,專業殺手萬一帶了什麽裝備,光蠻力不行的。”
池漁心裏快煩死她了,也後悔跟她拉扯太久,“你不要管,別叫人來礙我事,叫小羊陪你回去吧。”
林鷗不再勉強,罵罵咧咧地往外走,“……讓我知道誰派的,看我不弄死他。”說到後來,咬牙切齒。
“你不覺得這個人好奇怪?”林鷗一走,池漁問陶吾,“就我觀察,這人挺會見風使舵,很會明哲保身。她幹嘛要摻和到我這兒來?”
陶吾說:“不奇怪,她是你姐姐呀。”
池漁呵呵冷笑:“派殺手的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
“不一樣。”陶吾說,“她是你姐姐。”
池漁跟個子挺高腦瓜不靈的小神獸說不通,趁天還沒黑,下了趟冷庫。
陶吾自覺地變成小毛球鑽進單肩包。
“小池總。”錢多一聽見動靜便高聲喊,“有人找你你知道的吧?”
“知道。”池漁給他和錢多多換好新鮮食物和水,問,“手機要充電嗎?”
“要!”錢多感動地大聲道,“謝謝您!”
“池總我也要手機,我要跟我哥聯機鬥地主!”錢多多在一旁喊,“有WiFi嗎?我哥看小視頻,流量不夠用。”
池漁不想再搭理兩個好似度假的奇葩殺手,操縱傳送杆将把醬料兄弟轉移到隔壁小黑屋,告訴他們:“你們的同夥就在外面。”
出賣組織的沙茶醬悶哼了兩聲,吐出一口血水,看上去羞憤欲絕,很想就地暴斃。
豆瓣醬提起精神,“你完了”三個字明晃晃刻在腦門上,掩不住的狠戾。
池漁問他:“你為什麽當殺手?”
沙茶醬的自白裏提到他年少被無良鄰居欺負,一時沖動,在柴三姐和橄榄油的撺掇下,把美工刀捅進了欺負他的男人的腹部。
興許是那人命中合蓋有此劫數,推出一半的美工刀正巧刺中內髒,那人很快斷氣。
人有千百種活法,有些人生來見不得光,一點偏差足以遠離正常人的軌道,池漁早就了解這點。
“為了殺你。”豆瓣醬用力吸了口鼻腔積液,聲音響亮而惡心,池漁閃身後退。
殺手張口就吐,然而無形的屏障封住他張開的嘴巴。
“髒,漁寶不喜歡,我知道。”陶吾用靈感傳音表功。
聽出小神獸語氣裏的沾沾自喜,池漁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帶着錢多的手機回樓上,時間已近黃昏。
夕陽西下,慘烈的熾白光照稍往金黃轉變。
“小池總大事不好了!”
池漁一出電梯,一道圓滾滾的身影從514滾過來。
阿植手撐膝蓋虛弱地喘着氣,頭發幹巴巴地貼在頭頂,臉色通紅,哆嗦的嘴唇卻是白的。
池漁腳步一頓,“怎麽?”
“精衛說那晚上來的六個人又來了,還帶了同夥,就在對面!”
“我知道。”
“啊,您已經知道了啊,精衛說他們剛剛才來。”
阿植一面跟池漁往514小跑,一面從從背帶短褲的口袋拿出小噴霧器,往頭上噗噗噴了兩下,幹枯的頭發肉眼可見地泛出光澤。
人形化的阿植是個十一二歲的小胖丁,圓墩墩的很結實。
池漁斜他一眼,抓緊單肩包背帶,快步回房。
——陶吾不是從精衛那兒得到的消息。
恢複精氣神,阿植單手拍打臉頰,另只手把噴霧器送到池漁面前,“小池總要嗎?”
“不了,謝謝。”
阿植跟着她進了514對門,“小池總要不要精衛幫你放哨?”
池漁拿起桌上的檸檬水啜了口,手指外面,“出去。”
阿植耷拉着腦袋往外走,唉聲嘆氣地說:“她好慘呢,好幾個月沒化形了。只能去垃圾桶翻吃的,前天還被小朋友當成烏鴉,要拿彈弓射她。”
池漁不為所動,反手關了門,把小毛球放出單肩包,問:“不是精衛給你通風報信,你怎麽知道柴三姐他們來了的?”
“我自己用靈感感覺到的。”小毛球化為人形,唇角上揚的弧度愈發明顯,“我很厲害。”
池漁自動把肆意綻放的笑容和翹起來的尾巴畫上等號,有點想笑,“你不是在睡覺?”
“最近大夥兒幹活都好辛苦,維持人形要花比較多的靈力,我那樣子比較節約,而且感覺更敏銳。”陶吾說,“我是漁寶的保镖,當然不會放過任何風吹草動。放心吧。”
池漁悚然一驚。
所以說……
她以為陶吾睡着了,實際上不僅沒有,對外界的感知比人形更廣泛?
池漁邁過臉,抓起抱枕埋進去,屏住了呼吸,竟然感覺很難為情。
耳朵火辣辣地發着燒。
她一心撲在自己的事情上,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很多東西。
如果小毛球真的只是小毛球就罷了,但現在,活生生的人就在旁邊……
她到底都戳了哪些部位?
“不好意思。”池漁埋在抱枕裏悶悶地說,“我以後會注意。”
“什麽?”陶吾不解。
“撸你。”池漁擡起頭,面無表情。
“那個啊,不用不好意思。”陶吾笑笑,“我很喜歡,很舒服。”
池漁:“……很好。”
虧她有一秒鐘把這貨當成人。
“對了。”陶吾擡起帽子,理了理後腦汗濕的頭發,“既然你提到了,我想跟你說,有幾個地方其實……”
池漁用餘光瞄着她的動作。
“這裏,這裏。”陶吾掀起寬松的亞麻襯衫,指了指兩側肋下的腰部凹陷,“會癢。”
作者有話要說: 池漁:……別說了。
陶吾(點頭):動口不如動手。
在存……入V的三更了,存夠的話可能下周一入。
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呀。
這幾天盡量保持正常更新,争取在v前後寫完複仇線(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