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池漁把幹脆面倒進木碗,晃晃碗, 讓調料粉沉下去。舀了一勺放嘴裏, 告訴自己香辣牛肉不辣,很鹹昂——很香。
摒除了由儉入奢易, 由奢入儉難的自我反省。
可是醬料拌幹脆面真的難吃。
她都不知道剛才那半袋是怎麽咽下去的。
“你跟那只鳥用什麽方法聯系的?”池漁問。
“您問精衛?”阿植受寵若驚地捂緊胸口,“好巧,她有話跟你說。”
池漁低頭看他。
少來。
這瓜娃平時在她眼前晃悠不是為了鳥事就是算計什麽鳥事。
“呃……說起來有點複雜。”阿植窺着小池總的臉色, 确認了電梯在左邊, 樓道在右邊。
“概括要點, 最好做個通俗易懂的教學視頻。”
阿植:“……哈、哈哈。”
“給你十分鐘。”
阿植一轉, 轉向電梯廳, “看來只好獻醜給您示範一下。”
池漁豎起食指,示意等一分鐘。
她回516掩上卧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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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神獸蓋着小毯子睡得很香。
經過餐廳,她把剩下半碗醬拌面放進冰箱, 大步跟上阿植。
她一定是吃飽了而不是懷念陶吾的額外福利——饑餓是頂尖大廚,只有吃飽的人才會嫌東嫌西。
屠宰場南區三幢建築呈凹字形, 西側養殖中心, 南樓寬而深, 東樓一樓二樓改造密室的工程如火如荼。
半月前空曠幽邃的中庭如今綠意盎然, 托林總的大手筆, 綠蘿、發財樹比比皆是。
靠近密室出口的兩方水槽密密匝匝擠着數十株蓮花竹。
“外面更方便, 就是太熱了,吃不消吃不消。”阿植挨個摸過蓮花竹,大搖其頭。
一直摸到中間一株出類拔萃的巨型蓮花竹, 阿植拉過腦後的小辮子,将它纏在一片葉子上,口中念念有詞。
“上網不是要接網線嗎?我不用,只要給我一根草,我就能聽到全世界的聲音,全世界都可以給我打電話,只要叫我的名字,植楮。小池總也可以。”
蓮花竹寬厚的葉子随着阿植搖頭晃腦,輕微擺動。
阿植的皮膚逐漸變綠,先是綠葉的反光,而後臉和手也向瓜态的青綠色轉變。
就在池漁以為他将落水生根變青瓜,綠綠的小男孩仰頭說道:“精衛說有輛車在外面停了2小時37分鐘,司機接了個電話,剛走。哦對了,司機也管那邊叫池總來着。”
池漁對精衛傳的情報不感興趣——阿植轉述透露了足夠多信息。
哥姐砸鍋賣鐵雇傭的殺手團反饋奪命倒計時,派人觀察動向确認情報在預料之中。
她更好奇:“為什麽是這株?”
“您不覺得它特別壯,一看就是打電話的好材料嗎?”阿植甩甩頭,小辮子從葉子上滑落。
“為什麽只有它長得特別壯?”
“因為它頑強不屈,紮根土壤!”
池漁用甲蓋撣了下青石質地的水槽,“蓮花竹裏的金剛鑽?”
阿植哈哈大笑,笑聲爽脆:“您真幽默。”
他分開密匝的蓮花竹,給池漁看水下。
下面無數根須交錯糾纏,像極了泡發的方便面,看不透玄機。
阿植攪了幾下,根須自發分散,依稀可見底部一塊圓形缺口,是水槽的出水口,幾縷根須牢牢地攀附邊沿,向下延伸。
“我們植物的特點就是頑強,給我們一點點養分和陽光,就能迸發出旺盛的生命力,給世界帶來無限活力!”
給你一點陽光,比三條舌頭的羊小陽還吵。
池漁懶得搭理他,環視四周,比對腦海裏的屠宰場平面圖,這區域下方應該是排水管道。
水槽的出水口如果能接觸到土壤,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水管破了。
阿植全然不知小池總正計劃修補下水道,情緒愈發高漲:“我們無孔不入,團結一心!”
池漁打出暫停手勢,看着他褪去綠色的臉,真誠地說:“很好。”
阿植激動地紅了臉,“謝謝!我會繼續努力!”
池漁面帶微笑,“我還有幾個問題。”
阿植重重點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第一,你所謂的打電話是單向還是雙向,唔,這樣說吧,你是能聽能講,還是只能聽不能講?第二,範圍多廣,紮根深度多深?第三,對土地有什麽要求?統稱的土壤都可以,還是特定的某些土壤種類?第四,紮根土地的陸生植物可以,純粹的水生植物呢?”
阿植仰頭深深地望了眼小池總,擡腿翻進水槽,變身青瓜,哇地哭出聲,控訴道:“您是魔鬼嗎!”
池漁聳聳肩,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聽聲音需要深植地下的植物根須作為媒介——可以理解為電話線,對吧?”
她并不懷疑非人有各自的天賦,但不認為土地傳音是非人的普遍技能。
小神獸學會靈感傳音還特意跟她顯擺(不排除她故意打岔)。
為什麽幫精衛傳話的只有阿植?
那晚西牆傳話,每次小青瓜都得吭哧吭哧爬上爬下。後來她問了一個問題,但這次阿植來回的時間很久——算時間差,極有可能是去外面見了精衛,當面問完再回來轉告。
話太多。
漏洞太多。
上網姑且要路由器和網卡,賬號密碼定期繳費。
阿植的範圍級收音如果沒有絲毫限制,她能想出一百種生錢的門道,哪怕先幫精衛墊付房租,何必看她臉色。
退一萬步,阿植完全可以給精衛通風報信,讓牠偷偷溜進來吸收所謂的“靈力”,怎會淪落到翻垃圾桶的地步。
“我以前真的可以!”阿植頭頂的葉子直直地豎起來,“你知道人類有多過分嗎?他們在廢料堆上面鋪草皮,草皮根本不跟地下接壤的!還有,再往外十裏,整個都是填的,填海造陸!根本不是真的陸地!”
往前數一百年,現今的海城東區一大半陸地都是站不住腳的灘塗。東部和南部後來發展起來的村鎮确實是填海造陸堆起來的。
阿植難過地抹着眼淚,“我能怎麽辦,我也很難辦啊。”
沒辦法。
人類雖然欠缺非人五花八門的天賦,但最擅長無中生有。
導致的後果是非人類的生存空間愈發狹隘,寸步難行。
啧,非人真慘。
等他釋放了情緒,池漁懸空做了個摸小青瓜頭的動作,“交給你和精衛一個任務。”
午餐吃完了剩下的半碗面,算算時間差不多,池漁下去找柴三姐。
見她素面朝天,柴三姐說不出是松了口氣,還是落井下石,揶揄道:“小池總不演戲了?”
“沒必要。”池漁說。
找了條地縫把青瓜塞進去,關閉信號屏蔽器,打開路由,“看看回複。”
昨晚到現在,對面發了四十多封郵件。
24小時的期限對面不願接受,直言短時間湊不來那麽多錢。第二封又說可以,但趾高氣昂地提出許多雞毛蒜皮的條件。
柴三姐念遺書似的念到第四封,幹脆将筆記本電腦交給池漁,“你自便。”
後半夜,語氣漸漸變了,開始頻繁使用感嘆號。
池漁特意留意了早上的郵件——對面的池總派人盯梢的時間段。
[你們最好不是在演戲!騙人!]
[你們是深市首屈一指的業務精英,不要辜負我對你們的信任!]
[人在哪兒?!在不在屠宰場?!]
最後一封是兩分鐘前發來的,對面苦苦等不到回複,威脅取消交易。
[除非你們是死了!死透透了!這次交易我取消!別想拿尾款!定金就當我給你們買的棺材!不用寫!]
哦豁,氣糊塗了。
池漁笑着用一指禪打字:[尊敬的客戶,是否确認取消本次交易,确認請回1#]
半分鐘不到,對面回:[怎麽回事?一直不回信息?還想不想賺錢了?]
池漁:[人在我手上。選擇權在你手裏。我們能不能賺錢,全看你的選擇。]
剛發出去,對面的第二封已投入收件箱:[我要看直播,現在,馬上。]
池漁不自覺地捏了捏光溜溜的下巴尖。
她沒化妝。
化妝至少四個小時。
神獸卸妝一時爽,二次化妝火葬場。
早上陶吾短暫清醒的那會兒,她動了好幾次念頭,想威脅小神獸把她的虐囚妝原模原樣還回來。
磨磨唧唧等小神獸睡過去,她還有足夠寬裕的時間找林鷗補妝。
但沒有。
一上午她想到了好多補救措施。
她卻沒有将其中任何一個付諸行動。
不知道為什麽,也不想深究原因。
現在想,也許是哥姐們根本不值得她花更多精力,不值得浪費更多人力——她的小神獸是負責給她送外賣的,沒必要承擔額外未知風險。
池漁雙手放上鍵盤,飛速敲下一行字。
她沒檢查錯字,趁着耳朵隆隆作響的血流聲還未散盡,直接點擊發送。
——[直播哪有現場刺激?屠宰場,來。]
這封之後,池漁翻着《畫經》,約莫過了半小時,看了下郵箱。
對面沒回複。
她收好小冊子,餘光看到小青瓜在角落大力晃動頭頂的紅葉。
“陶吾醒了嗎?”池漁走過去。
“不是啊,是,不是……”阿植急得語無倫次,“穿制服的來了,好多,好多穿制服的!條子!”
作者有話要說: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