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聲令下,小神獸宛如出膛的子彈, 空中拉出一道白色殘影。
池漁摸摸鼻子, 蓋住唇側止不住的笑意。
——看那只毛球,好像飛奔去找肉骨頭的小奶豹。
小神獸消失在視野, 池漁拐了個彎,憑對屠宰場的了解,選了條隐蔽的路線去北區。
“執法隊”共計十二人, 雖然一半跟領頭的嚴峰去北大門刨土, 還有兩組六人在南區建築裏晃悠。
走進兩邊是高牆的通道, 池漁拿出手機, 打開林鷗那邊的直播回放。
算時間, 她剛把照片發給對面不具名的哥/姐,嚴峰立刻接到電話。通話時間很短,嚴峰嘴巴一開一合, 便急不可耐挂斷電話繼續刨土。
池漁相信自己的判斷,這支所謂的“執法隊”是哥姐派來的沒錯。
感慨之餘, 她居然莫名欣慰:沒報警, 來這麽一出暗度陳倉, 哥姐們總算沒蠢到把自己送上窮途末路。
但, 跟受屠宰場衆租客厭棄的魔怪搭夥, 哥姐們給自己挖坑的角度還挺清奇。
因為嚴峰自打進了屠宰場, 裝模作樣樓上樓下掃了圈,連地下都沒去,直奔北區荒草地, 顯然另有圖謀。
“嚴隊長”現在刨的,怕是将來哥姐們棺材板上的第一捧土。
小道兩百多米,走出去天邊堆積的錦簇雲團仍描着金邊,餘晖灑在東樓,池漁捕捉到二樓窗口一閃而過的影子。
她驀地想到什麽,低低喊了聲:“陶吾,回來。”
也就是話音落地的功夫,小神獸重回視野。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暮色四合,屠宰場主色調轉向青紫,小神獸低空滑翔的奶白影子在池漁眼中愈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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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看難以形容确切形體的毛球,看久了,漸漸展露出貓科動物外廓。
“老板,你去哪兒?”小神獸問。
池漁剛看完回放,切回直播,頭也不擡道:“會會‘嚴隊長’。”
結束北大門的勘察,嚴峰領頭的兩個小組返回中間停白車的區域,後在附近停下,又叫了個小組過去,一時半會兒似乎沒有收隊離開的意思。
這幫披着制服人皮的魔怪難不成還想在屠宰場曬月亮?
池漁沿西側養殖中心走向北區,主要看手機,偶爾擡頭看兩眼前方。
毛球形體逐漸淡薄,保持着她目光追得到的速度,飛飛停停,不時回頭看她。
那雙澄黃眼睛像黑暗中的燭火,時而搖曳,像有什麽話要說,又好像已經把話說完了,等待回應。
“陶吾。”池漁招招手,示意小神獸過來,輕聲道,“不用太着急,他們人多,咱們一個一個來。”
毛球蹭了蹭她的手腕內側,順着手臂盤上去,“我能行。”
室外暴曬一整天,地面和建築熱氣反撲,室外溫度比地下高出幾檔。毛球體溫略低于她,絨毛的清涼感印在皮膚,霎時像貼了張冰貼,激發毛孔舒張收縮。
池漁禮尚往來地在小毛球眼睛上方撓了兩下。
毛球仰起頭,眼睛微微眯起。
養寵物原來是這樣的感覺。池漁心想。順着若有似無的脊骨線,握住毛球的長尾巴。
無論神獸以前如何威風八面,當下社會唯物主義是主導,跟以前的環境大不一樣。
畢竟阿植“根須收音”還得看土壤成分,誰知道老陸的小冊子有沒有誇大成分。
萬一《畫經》沒跟上現實條件及時更新呢?
小神獸這一步三回頭,可能也是在忌憚什麽……吧?
盡信書不如無書,小神獸還是幼崽,穩着點來總沒錯。
反正非人們快回來了,魔怪進來容易,想出去,得問問大夥願不願意。
“老板,我自己可以的。”毛球用腦袋頂她的掌心,“你回去。”
池漁舒了口氣,遲半拍反應過來小神獸“我能行”意思是“沒關系我以一當百”。
好的,小神獸還記得自己是保镖。
“我相信你可以。”池漁戳着毛球,“但是林鷗和錢多在,兩個人。”她咬重了“人”的發音,篤定道,“你不想暴露你的身份。”
小神獸攀着她手臂爬上去,蹲在肩上短促地“嗯”了聲。
乖了。
池漁這才望向剛看到人頭的窗口,眼光一沉,還有三個在樓裏。
小神獸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沒事哦池漁漁,那邊的我已經吃掉了。”
池漁:“……哈?”
“刨花生呢這是。”林鷗靠在車頭,低聲跟錢多抱怨,“從那頭挖回這頭,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在這兒埋了多少人。”
錢多幹笑,心說搞不好他兄弟的骨灰就被她踩在腳底下。
林鷗問他姓甚名誰、從哪兒來,他如實報上真名和籍貫地。
問及和池漁怎麽認識,錢多一筆帶過,只說最近承過小池總的情。
林鷗沒多追問,他也松了口氣。
十幾米外,嚴峰正拿着對講機重複念指令,人在草叢裏影影綽綽,林鷗偏過頭向錢多道:“說實話,我覺得這幫人不像條子。”
錢多感興趣地問:“怎麽說?”
“取證不正規。”林鷗手肘向後,抵了記車門,“姓嚴的一直到敲窗玻璃才戴上手套。翻草場不知道搞哪門子套路,咱假設有人跟他們指了草場哪些地方可能藏了什麽,可是這一隊十幾個人,沒有一個拿設備的技術人員。還有,前兩組跟後來那組不怎麽講流程分工,前面有人翻過的地方後面來人再翻一遍。那個人——”
她指着最遠的矮個子,“剛往口袋塞了點東西,從地上撿的,直接放進去,沒用證物袋。”
錢多震驚:“林總您是行家啊!”
“電視劇裏看的。”林總若無其事,帶着謙虛又說了句,“跟你們專業的比不了。”
錢多:“林總?”
林鷗似笑非笑的,睇給他一個眼神自己體會,捏着鼻子去找嚴峰。
要說這幫大熱天穿制服的各個汗流浃背,有味道正常。可這些執法隊員也太刺激了,一近周身半米,嗆人的氣味直蜇鼻黏膜。
說來奇怪,氣味嚴格來說應該算不上惡臭,像受潮的幹酵母。
而且——
她回頭看錢多,有名執法隊員來到離他很近的位置,但錢多看起來不受氣味影響。
難道是所謂的……男人味?
林鷗在離嚴峰兩米的位置收住腳,“嚴隊長,介意說句話?”
嚴峰把對講機別回腰後,“請講。”
林鷗:“冰闊樂喝不喝?”
嚴峰:“?”
“是這樣的。”林鷗手掌在鼻下扇風,“我約了朋友來露天燒烤,人差不多快到了,你們執行公務應該不能喝酒,來點冰可樂怎樣?雪碧呢?”
“嚴隊長”挺直腰杆,身形又拔高幾分,凜然道:“此處目前是保護現場,禁止無關人等出入。”
林鷗啧了聲,毫不掩飾對對方氣味的嫌惡:“你們挖了一晚上泥巴也沒挖出什麽名堂。要不這樣吧,我聯系工人,給你弄輛挖掘機,想挖哪兒你盡管說。”
“嚴隊長”似乎在忖度林鷗這番話的深意,表情古怪,濃眉跡不可尋地抖動了下。
口袋手機嗡嗡作響,林鷗一面掏手機,一面和氣生財地溫厚笑道:“別客氣啊嚴隊長,我這也是配合你們查案,你早查完,我早收攤。”
漁寶兒:[你先出去,等我通知再回。]
漁寶兒:[讓錢多去地下,嚴峰要跟讓他們跟。]
小陽:[歐姐姐,我們回來啦~~]
林鷗口上跟嚴峰說:“行了,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我朋友已經在路上,一會兒就到,大概十分鐘吧。”
手下給池漁回:[假條子都知道我是這裏管事的,你不能三天兩頭趕我走/怒]
收到林鷗的回複時,池漁在東二樓,盯着地上三套還殘留着怪味的制服,想摸一摸,又不想碰髒東西。
誰知道怪味的源頭是什麽。
她看了對話框那只怒火燃燒的表情好幾秒,轉頭抱起小神獸。
花果草木的清香撲鼻而來。
輕飄飄的毛球手感柔軟,像朵雲。
絲毫掂不出剛吃了三只外形至少一百六十斤的人形魔怪。
腦袋随着池漁的翻弄左轉右轉,眼光灼灼,精神飽滿。
池漁找到了可以切入的疑點,問:“你沒發飯困,是還沒吃飽?”
小神獸點點頭。
林鷗發來第二條信息:[小陽他們快回來了。假條子準備溜,放不放?]
池漁:[放。讓那幫家夥走正門。你順便在那兒等幾分鐘,給小陽他們開門。]
想了想,她加了條:[PLZ?]
小神獸分出一縷霧氣圈起三個大寫字母,問:“這是什麽意思?”
池漁擡頭看了毛球一眼,“自動榴彈|炮,一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通常用于威脅,意思是:不照我說的做就讓你灰飛煙滅。”
池漁在樓下中庭等到了剩餘九名“執法隊員”。
她戴着陶吾的棒球帽,背着裝有毛球陶吾的單肩包。
“PLZ”殺傷力巨大,陪嚴峰一同回來的只有錢多。
等“執法隊”到了水槽旁的三岔路,池漁示意錢多自行回地下,放出小神獸。
後來池漁想,其實早有預示的,只是她自己選擇視而不見。
非人或許體質和人類差不多,但生理構造不同于人類,比如說心眼不夠七竅玲珑,腦回路一馬平川。
漏洞倒是多得一塌糊塗。
比如錢多正要轉述殺手三號臨死前的自白,陶吾那麽突兀的打岔。
再比如林鷗打聽陶吾身份,非人們諱莫如深。
……
總而言之,當小毛球一飛沖天,撲向人形魔怪,池漁張口結舌。
過了會兒,她托起張太久疑似脫臼的下巴,聽着上牙磕下牙的清脆碰撞聲響,六神歸位。
池漁單手摸出手機,打開芝麻寶,點擊充值中心,一開始十塊二十,後來三十五十,最後索性一口氣沖了兩百。
老陸的電話終于通了。
池漁一字一頓:“告訴我,你說的年歲尚幼到底是多小?”
老陸哈哈笑,“就是很小很小,肯定比你小。”
池漁挂斷電話,打開相機,冷靜地按下拍攝鍵,連拍上百張照片。接着打開手機自帶的圖片編輯軟件,添了行鮮紅加粗字體的注釋:「你管這叫小?」
那形似貓科動物的巨獸身長堪比草地停的白車,或許比白車更長一些。昂首時潔白茸細的鬃毛随風飄搖,襯得頭顱愈發碩大。
這麽說吧:一米八幾的人形魔怪,巨獸爪起爪落一口吞下一整個,寬度長度簡直為其量口打造。
連續吞下“嚴隊長”七個手下,巨獸正要抓起“嚴隊長”,感受到什麽,動作一頓。
神獸緩慢地轉過腦袋,對上池漁的視線,眨了眨眼,發出一聲像“嗚哇”又像“嗚呼”的低呼,咻地變回小毛球。
池漁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別裝了,你已經掉馬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陶吾:我長這—————————麽大,就是為了早點和你談……
池漁:談談欺騙老板感情需要賠多少精神損失?
PLZ是please的縮寫:比較誠懇的“請;麻煩……”的意思(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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