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後面幾天,池漁的活動區域轉移到養殖中心。
收到不具名哥姐的尾款, 池漁回聘了王姨, 衣食住皆由王姨打理,從生理需求方面杜絕了扮球吃魔怪的神獸侵入思緒, 專心投入養殖中心的改造設計。
養殖中心建造時已充分考慮空間擴容或改造,地面預留不少卡槽和可拆卸裝置,看似沉重堅固的分隔牆都可以移動, 重新劃分區間。
簡單來說, 就像堆積木, 制約成品效果的是想象力。
設計圖大體完工這天, 池漁将四張A0紙鋪開, 爬上兩米高的人字梯,嘗試從俯瞰的角度找出新設計圖的缺陷。
圖紙上修改痕跡密如牛毛,她清楚設計裏缺少了什麽東西, 具體遺漏了哪裏卻又說不上來。
從設計轉化到實際,只考慮視覺或者說空間效果肯定是不夠的。
池漁隐約感覺問題就是出在實際操作和模拟應用上有環節沒銜接上。
想不通, 池漁索性先放着不管, 回514喂王八。
昔日伸頭伸腿占不滿掌心的小王八, 現今長度和她一只手差不了多少, 長勢莫說喜人, 有點吓人了。
屠宰場這風水看來真的适合養殖牲畜。
池漁琢磨着回516給王八找個大桶, 或者幹脆放浴缸。
聽到下面嗡嗡蜂鳴變成叽叽喳喳的浪潮,起身時她往下摟了眼。
到了下班時間,非人們三五成群圍着水槽。有的抱着水瓢灌水, 有的揪下一片綠蘿的葉子放嘴裏。
不吃不喝的,把自己放進水槽,跟這個那個頭對頭說着什麽——阿植的表現尤為突出。
反正嘴巴沒一個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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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淅淅瀝瀝下小雨,池漁聽了一會兒,辨不出關鍵詞。
但屠宰場衆租客茶餘飯後說閑話,還時不時往上看,擺明:我們就是在讨論你啊。
她無所謂地想:反正離大家好聚好散沒幾天了。
“小池總回5樓啦!”
“真的嗎真的嗎?”
“啊……陶吾吾怎麽還在地下,不上去找小池總呢?”
“……小池總還不要跟陶吾和好嗎?”
“陶吾吾太慘嚕。快半個月嚕。”
“是啊,這個績效考核肯定要拿零蛋。”
“哦,老天下的雨,是為吾吾流的淚——嗚嗚!”
……
屠宰場衆租客茶餘飯後的閑談小池總聽不到,陶吾聽得一清二楚。
她在地下。
消滅了十只魔怪,老板便将剩餘的兩只交給她看管。
老板說“魔變化萬端,或見或亡,或聚或隐,或藏或形,只有神獸鎮得住”,所以這麽重要的任務只有她能完成。
可聽大家的說法,好像不是。
陶吾茫然地擡起頭,透過建築的重重阻隔,“看”着小漁帶着複又萌發的烏雲,回到西側那座棺椁般的大房子。
再回養殖中心,王姨正站在圖紙右下角,胳膊支在平板車的水桶邊沿。
聽到池漁進門的動靜,她頭也沒擡,直說:“新風。”
先前跟王姨共同生活一年多,池漁了解她王姨是實力行動派,能直接幹絕對不廢話。
但這次回來,王姨好像比以前話多了些。
有幾次,聽似是無心之語,深思細想頗有言外之意。
像這次也是,簡簡單單兩個字,池漁茅塞頓開。
養殖中心最高處淨高六米,标準規格的可拆牆體到不了天花板。
考慮到數千乃至上萬牲畜的除味,養殖中心的換氣設施五花八門。頂部換氣孔和牆壁的對流扇不用說,地面不僅有地送風系統,還有一排排暫不知作何用途的縫隙。
池漁的設計裏,氣體噴霧是主要道具。但如果到時候放出的氣體被新鮮空氣稀釋,一步錯,局面不好收拾。
經王姨提點,找到問題所在,池漁立刻想出補救措施,“鋪地膜?”
王姨說:“可行,上面怎麽辦?”她指牆壁高處的換氣扇。
池漁沉思片刻,問王姨:“您覺得呢?”
王姨攤手,“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選在這裏。”
鋪在地上的紙張被水洇濕,兩個人一開始誰都沒反應過來。
池漁喊了聲“王姨”,卻被嘈雜的碰撞聲吞沒,嗅着地面泛上來的潮氣,意識到雨下大了。
王姨忙地把水桶推向漏水的地方。
池漁趕緊收起圖紙。
一會兒功夫,地上積了一灘水,集中在中間一個換氣扇附近。
池漁換到養殖中心這幾天,陸陸續續一直在下雨,但只有這次水進到室內。
興許是換氣扇配備的雨搭或下水管出了問題,但更有可能是這次風雨強度超乎往常。
連天雨讓養殖中心都反了水,地下的冷庫會怎麽樣?
屠宰場地表建築底子牢固,用料講究,但扛不住多年廢置和失修。
池漁來不及多想,拔腿往外跑。
到門口,發覺忘了帶傘。
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養殖中心離地下最近的入口有段距離。
池漁咬了咬牙,豎起襯衫衣領往雨裏沖,然而後衣領像是沒立好,一陣久違的柔軟觸感蹭得頸側發癢。
她心有所動,往後退了半步。
又一道閃電劈下來,照亮前方撐傘的身影。
傘是餐廳咖啡館室外用的大型傘。
陶吾輕輕松松地舉着,腿一邁,似乎只是一眨眼便到了面前,瞬間隔絕開迸濺的水星和雨沫。
“老板。”
池漁看也不看她,大步走向地下入口,心說拿這把大傘有什麽用,反正罩不住閣下原形。
這段時間夜深睡不着,浮現在眼前的便是巨獸吞噬魔怪的畫面。
坦白說,視覺和氛圍甚至比不起多年前的類型恐怖片。
沒有肢體橫飛、血濺當場,也沒有腿骨腦殼嘎嘣脆。
像海洋深處游弋的鯊魚,肚子餓了,随意張開嘴巴,吞下不幸路過的小魚小蝦。
靜谧無聲。
動作稱不上激烈。
特效再逼真,虛拟現實技術再有浸入感,都比不上現場親眼目睹。
柔軟的毛球不是球,是一只張口閉口吞下一米八魔怪的巨獸。
輕而易舉,好像她的緊張和擔憂都是多餘。
魔是什麽?
後世的詞典解釋:魔,為梵語“Mara”的音譯,主旨一切妨礙、破壞修行的心理活動。
字詞解釋有宗教價值取向。
普世意義上,則從意識領域投射向現實,傳說魔怪猙獰可怖,是諸多罪惡的開端。
入魔、魔怔、着魔……
仿佛世間諸多罪惡行徑是魔魇住了人,逼迫人行下的。
仿佛只要驅散了魔鬼,人便出淤泥而不染。
現實裏,魔怪前一秒沖着錢多和錢多多張牙舞爪,轉頭卻對走近的陶吾踞地俯首,乖順得像兩只小綿羊。
兩只魔怪沒卸人形,近兩米的身高絕不小綿羊。
不過……
池漁不露痕跡地看了眼陶吾——哦,沒用錯形容,跟閣下比起來就是小巧玲珑。
陶吾抿了抿唇,扭頭望過來。
池漁及時轉開視線,“看好,不準吃。”
對于魔怪,池漁原想十二只都給小神獸,讓她一次吃個飽,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看到巨獸變回毛球試圖粉飾太平,池漁把剩下包括嚴峰在內的兩只塞去地下,和十三殺手團住隔壁。
負責看守他們的是陶吾,神獸驺虞。
——就是讓你天天看得到但是吃不着,氣不氣?
看陶吾眼睛潤又亮的,不管人形神獸是生氣還是委屈,池漁自己反正挺開心,連日來的郁結散去一大半。
地下只在靠近滑道的幾處入口積了少許水。
地縫沒反水,反而排了不少水。中庭水槽破裂的排水管道先前跟林鷗提過,看來她也安排修補了。
暴風雨對地下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準确地說,是對地下的一衆人質、俘虜沒什麽影響:錢多多睡得正香,十三殺手團只有柴三姐剛剛被魔怪呼哧醒了,這會兒迷迷瞪瞪地又睡了。
只有錢多看了又看最近經常出現在地下的保镖,後面沖小池總意味莫測地笑笑。
小池總搓着不知緣何泛起的鳥肌,結束對地下的視察,走樓梯上樓。
神獸保镖扛着傘一步一趨。
池漁對樓上很放心:林鷗的密室項目進行到後期,給非人們發放了額外福利,定制了一批門窗,住有非人的房間都已安裝完畢。
二樓三樓狀況良好,窗戶在暴雨天派上大用場,好賴沒讓兩幢樓變成過水竹筐,接受風雨洗禮。
到四樓停下,池漁側目,“你不用跟着我。”
“要。”蹦出單字,陶吾唇角下壓,又繃直了唇線。
池漁走出樓道,剛一轉彎,陶吾及時撐開傘。
雨勢猛烈,再晚幾秒鐘,撲上臉面的就不只是冷冷的水汽,而是豆大的雨珠。
走廊上的水流一瀑接一瀑漫過腳背,湧向滑道。
下面兩層沒問題,上面什麽情況姑且不知,四樓這狀況肯定是有窗戶沒關。
要麽……
池漁心跳亂了幾拍。
她看過幾個版本的《山海經》,裏面形形色|色的生物有比外表更千奇百怪的特性:“見則xxxx”、“食之xxxx”……
萬一這大水是因為最近住進來新非人而不知道呢?
林鷗好像是跟她提過羊小陽遇到朋友了想走後門來屠宰場。
池漁為自己合情合理的腦洞驚駭了片刻:她居然會用非人特性來看待問題了。
想歸想,步履不停。
一層樓掃下來,發現是邊角幾個空置的房間沒關窗,房間的雨水漫過腳踝,自然溢出門洞往外。
非人們經受風吹雨打習慣了,雖然現在有了遮風避雨之地,但沒有防水防風的概念,沒有人想到檢查門窗。
折騰到大半夜,池漁懶得去養殖中心,索性回516痛痛快快洗了熱水澡。
洗完出來,闊別已久的小毛球趴在枕頭旁,聽她出來,立刻支棱起上身,“老板,我想陪夜。”
池漁毫無防備地被對面的圓眼睛擊中。
辨出其中的委屈和賣乖的成分,她沉默了一會兒,爬上床,閉着眼睛把毛球往床外推:“下去。”
陶吾:“……為什麽?”
池漁蓋好了毯子,接着往外推毛球,“把我床壓垮了怎麽辦。”
“不會垮的。”陶吾浮在空中,小聲地、慢慢地說,“垮了,我給你當床。”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
晚上11點也是11點。
明天應該也是晚上11點,如果沒有,就後天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