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星期一的升旗儀式前,一桶水從高一教學樓三層某教室窗口澆下,幾個原本躲在底下偷偷嘗試吸煙的學生瞬間變成落湯雞,愣在當場。

頭頂上方某間教室的窗口出現一張漂亮的臉,居高臨下地看向他們,露出滿意的表情。

“盛錦你幹嘛啊!”

其中一人丢下被泡濕的香煙,發出慘烈的哀嚎。

盛錦抱着胳膊,悠閑地漫步離開。

操場旗臺上,校長正在激情發表講話。

下面人頭攢動。

盛錦喜笑顏開地溜回自己所在的隊伍。

不一會兒,前方的教學樓後面走出來一行人,一邊往旗臺下走,一邊留下一行水漬。

走近後,為首的學生表情扭曲起來,哭嚎着控訴自己被人惡作劇了,順帶打了個極為響亮的噴嚏。

聲音從話筒中擴散出來,一遍遍回蕩在操場上空。

底下數千名百無聊賴的學生,見狀紛紛發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聲。

操場一時洋溢着快活的氛圍。

半小時後,幾千名師生散去,紅旗下只剩四人。

四人排排站,其中就包括盛錦。

盛錦和經過的夏末打招呼。

夏末一臉複雜地看着她。

剛剛所有人都知道了盛錦用一桶剛打來的冰水将三個偷偷吸煙的學生洗了個澡,被留在國旗下反思,下周還要在這個位置念自己的反思小作文。

盛錦看起來并沒有什麽反思的自覺,伸手去撥弄夏末的頭發,“他們仨要站到中午放學呢,我一下課就能去找你。”

夏末躲開她伸過來的手,“你嚴肅一點,萬一被看到,你也要在這兒站很久。”

盛錦眼看着她說完無情走開,只好默默将校服的領口拉到最上面,遮住小半張豔若桃花的臉,做出冷峻不可攀的姿态,在清早的暖陽裏站成一棵挺拔的白楊。

這畫面自然是賞心悅目。

畫面的主角卻算不上開心。

直到晚上回家,盛錦才出現在夏末面前。

她問夏末:“你今天為什麽不理我?”

夏末剛回家,手裏拿着一個看起來很重的大袋子,不解地看着她:“我什麽時候不理你了?不是一直這樣嗎?”有時候比今天見面說話的時間更少。

盛錦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把她手裏的袋子接過來,“早上,你都沒理我就走了。”

夏末跟着她往房間裏走,明白過來她指的是哪件事,“我那是怕你又要被罰更多,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麽對他們惡作劇。”

夏末的表情和早上比起來更為嚴肅,依舊對盛錦早上的行為感到不高興。

“我那是給你出氣,誰讓他們不長眼把你推泳池裏。”

盛錦看到夏末的反應,不滿地将手裏的袋子扔桌上。

夏末上前查看袋子裏的情況,下意識說道:“你不用幫我出氣,上次那就是個意外,我不是早就沒事了嗎?像今天這樣你只會連累自己。”

盛錦冷哼一聲:“只要看見他們倒黴,我就解氣。”又指着那袋花花綠綠的書問夏末:“你哪兒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書?”

說着順手将上面一本拿過來。

“林小譚說要查寝,把這些漫畫書還有小說先藏我們這裏。”

夏末随口解釋道,丢下林小譚的這些東西,轉身去洗漱。

盛錦拿着手上那本給她看,“這也是林小譚的?”

只見首頁寫着龍飛鳳舞的三個字林嵘峥。

裏面幾乎每一頁都充斥着各種造型誇張的塗鴉。

夏末掃了一眼,“可能是她不小心混進去的吧。”

盛錦的嘴角當場撇下來,“你就和他們一起玩吧。”

夏末聽她說着莫名其妙的賭氣話,微微怔住。

盛錦愁眉苦臉地走開了。

後來她總看到林小譚去找夏末,身邊總跟着林嵘峥,夏末不來哄她,反倒和林嵘峥一起去畫室。

漸漸地盛錦都要忍不住懷疑夏末是不是喜歡上他了,所以才對自己那麽無情。

她不敢問。

這樣捕風捉影,聽風就是雨,會很可笑。

夏末肯定又會笑話她。

只是有關夏末的種種場景總萦繞腦海,揮之不去,細枝末節都被放大,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極其渴望見到夏末,又極其害怕。

她反複做着一個相同的夢,在夢裏推開眼前一扇扇仿佛永無止盡的門,尋找夏末的身影,直到某扇門後晦暗不明的逼仄空間裏,少女衣衫半褪的身影猛然闖進她視線,那細如凝脂的肌膚上緩緩滑落的水珠,即便是夢裏也清晰可見。

然後她會瞬間驚醒,在黑暗中瞪着隔開她與夏末房間的那堵牆發愣。

一學期很快過去,放假第一天,盛錦和趙妮安他們出去消遣。

到約定見面的地方,趙妮安望着盛錦獨自一人,好奇地問起夏末的蹤影。

盛錦不滿道:“帶她去幹嘛?她就是個悶葫蘆,沒勁。”

在場的衆人都露出古怪的表情。

趙妮安索性閉嘴。

這段時間盛錦和夏末之間的氣氛有點詭異,大家都有目共睹。

于是都不再提。

沒過一會兒,李吾帶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生走過來,“這是林嵘峥,我同班同學,你們應該都知道他。”

盛錦瞥了林嵘峥一眼,心想怎麽連這兒也有他。

趙妮安見盛錦表情不對,把她拉過來,低聲問:“你幹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沒聽說過林嵘峥跟你認識啊?”

按照她自小對盛錦的了解,要成為盛錦的仇家是一件很難也很簡單的事,任何人能成為盛錦的仇家都不奇怪。

盛錦迅速換上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我沒事認識他幹嘛。”

趙妮安放棄與她交流,“懶得管你,不想和你說話。”

半天後,趙妮安開始後悔。

這是趙妮安第一次進警局,以她為分界線,一邊是以盛錦為首林小譚李吾等人,一邊是林嵘峥。

雙方身上都挂了彩,蔫頭耷腦地坐在辦公室裏,接受警察叔叔苦口婆心的教育。

趙妮安到現在都沒弄明白盛錦哪兒來那麽大火氣,玩着桌游忽然就和林嵘峥吵起來。

旁邊的林小譚一緊張,話更多,不知不覺擔任起衆人的發言人事無巨細全部向警察叔叔交待一遍。

警察一聽确實也沒什麽嚴重的大事,青春期小孩兒鬧矛盾,于是又是一陣教導。

盛如誠駕車和夏末一起過來時天快黑了,夏末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因為是盛如誠接到的警察局電話。

她急得臉色有些發白,心裏頭後悔白天怕盛錦不樂意就沒跟着去。

見了面,看到盛錦臉上幹幹淨淨,只有手背上破了一塊,才稍微安下心來。

盛錦一行人分別對各自家長領出來。

站在門口,趙妮安臭着一張臉和夏末吐槽:“盛錦就是有毛病,真懷疑你從小到大是怎麽忍下來的。”

夏末很誠懇地說:“她挺好的,就是有時候比較沖動。”

一回頭,就看到盛錦沉默地站在兩人身後。

趙妮安驚訝完立刻又充滿了底氣:“你看,我就說她現在越來越有毛病。”

放在平常,盛錦聽到她跟夏末講自己壞話,絕對是第一時間把夏末拉到身邊,再順便給她一腳。

盛錦這回像是連話都不屑跟她多說一句,哼了一聲,晃着手走了。

夏末和趙妮安告別,跟上盛錦。

回去路上,盛如誠板着臉,表情罕見地鄭重:“我不管你是有什麽敏感的小心思,打架鬥毆是非常惡劣的行為,你這樣像話嗎盛錦!”

盛錦窩在後面玩手機,悶聲悶氣地回嘴:“別學我媽一樣訓我。”

盛如誠頭痛,說一句頂一句,這就是青春叛逆期嗎?

于是只好搬上那句老話,“你就不能跟末末學學?你一天天的胡作非為,讓末末怎麽看你?”

盛錦這次果然不說話了。

街上車水馬龍,燈火斑斓,盛如誠唱完黑臉,瞧見盛錦手上的傷又心疼起來,将車停在路邊,“你倆晚上都沒吃,在車上等着,我去買點吃的。”

說完就下了車。

忽然陷入沉默的車廂內彌漫着一絲尴尬。

盛錦終于忍不住打破靜寂,看向夏末:“我是不是學壞了?”

夏末的眼神中流露出擔憂:“你最近總是做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

不待盛錦回應,她連忙補充道:“你別生氣,我沒有要管教你的意思,我只是……怕你有事。”

她從車上拿出那個小醫藥箱,靠近盛錦,低頭幫她處理手背上的傷口。

盛錦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手上傳來的刺痛變得模糊,“我不可能變得像你一樣。”

夏末依舊專注地垂眼盯着她的手,“兩個人當然不可能完全一樣,你就是你,為什麽要和我一樣。”

盛錦擡起另一只手撫摸上她那頭柔順如絲綢般的美麗長發,仿佛喃喃自語:“我和你是不一樣的。”

這次之後,盛錦又收起自己的爪牙和利齒,變得平靜。

夏末繼續做她的乖乖學生,單薄,美麗,考學第一,身世凄慘,像書中那種注定要大放異彩的主角。

盛錦的頭發長到肩膀後就不肯再繼續養,始終保持着這個半長不短的長度,有時綁上高高的半馬尾,高昂着漂亮精致的頭顱,在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裏閃耀得像世界的中心。

她不再只是被忌憚和躲讓的對象,身邊總跟随着不同的人,是被星辰簇擁的月亮。

她好像已經漸漸不再那麽需要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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